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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 2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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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门前横了一把大锁,牢牢地将院里的人锁在门里。
夏流年解下了绑在腿上半年多的沙袋,跳着试了试,果然还是跳不过去高墙。
他又转身去找土墙下的洞口,那洞口窄小,根本不容得他这么大的人钻进去。
夏流年望着一会高高的墙壁,心底的焦急越积越多,他敲了敲月亮门,轻声唤了几声,“在没?小……在没?”
夏流年不知道该唤小孩儿什么名字。
皇子的名字向来是宫里的忌讳,只有高高在上的贵人才能开口叫他。于内侍而言,小孩儿只有“十四皇子”和“主人”这两个称谓,哪一个在这会叫出来,都显得不合适。
院子里初始没有动静。
但过了会,一个声音突然在门边响了起来,吓了夏流年一跳。
“你找本宫何事?”
是林娘娘。
鬼魅般地站在月亮门后。
“可是皇上派了人来找本宫?”
林娘娘问着,声音里充满了欣喜。
夏流年想了想,轻声回答,“奴从是小年子,是来找小皇子的。皇上让奴从来看看小皇子是否安好?”
“安好?”林娘娘突地抽噎着回答起来,“他父皇都不来看他,他怎么能安好呢。刚才还在那迷迷糊糊地唤着父皇呢。”
林娘娘这话夏流年并不当真,小孩儿不会说话且放一边,宫中生了孩子的嫔妃们借着皇子皇女,邀宠的话头可是海了去了。
夏流年耐着性子,对林娘娘说,“那娘娘是否可以让奴从看上一眼小皇子,好回去禀报皇上。”
“那你自己进来看。”
林娘娘从月亮门的门缝里露出一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夏流年。
夜色里,那只眼睛只余了个轮廊,像亡者头骨里嵌着的黑洞。
“夜深了,奴从不方便进去,还请林娘娘将小皇子抱出来。”
夏流年心中实在焦急,说话便不免快了些,带出些焦灼的味道。
林娘娘盯着他看了一会,从门后飘走了。
过了一会,便从屋子里走了出来,怀里抱着小孩儿。
“你且快来摸摸,看我的皇儿安好不安好?”
林娘娘将小孩儿的手指从月亮门里戳出出来。
夏流年觉得林娘娘的话和动作都带着些蹊跷,他也没细想,顺着林娘娘的话摸了一下小孩儿的手指,那温度让他心中一惊。
滚烫!
他又伸出两指,朝着小孩儿的手腕处一探,待摸到那粗糙的麻布衣边时,心里登时明了,这是穿的少受凉,发高烧了!
夏流年不知道上世他那主人是怎么熬过去的,但高烧致死致伤的小孩太多了。他转过身,朝着前院奔去。
刚迈了一步,夏流年又站住,回到月亮门前,轻声对站在门后的林娘娘说了句,“娘娘,小年子得罪了。”
少年人的手纤瘦,从月亮门颖中穿过去,在女人手腕处狠狠地一掐。
林娘娘猝不及防地尖叫一声。
夏流年朝着前院跑去。
一会,林娘娘猛地拉开嗓门,“我的皇儿,你怎么了?皇上皇上快来看看你的孩子啊——”
满祥刚陷入甜梦乡,便被高亢的女声从梦中惊醒,他打了个激灵,愤愤地翻了个身,将枕头捂在脑袋上,“该死的疯婆娘,又开始叫唤了!皇上皇上,皇上能记起你个鬼!”
夏流年的脚步声在林娘娘的哭声中一顿,扑到了前院主屋门前,“咣咣咣”地砸起门来。
“赵宫爷,满宫爷,你们快起来,小皇子出事了。”
屋子里悄无声息。
“赵宫爷,满宫爷!”
夏流年使劲地敲门,两个平日里耳目聪敏的内侍纷纷死了的猪一样没有动静。
“你们快起来啊,小皇子真的出事了,我家小小姐都在哭呢,求求你们快救救他吧。”
夏流年的求救声混着后院林娘娘尖厉的女声,形成了凄躁的二重奏,在冬夜里敲得满祥头疼。他将被子朝自己头上猛地一蒙,嘴里嘟囔着说了句:
“烧傻了也是好事,说不定还能活得久一些。”
寒冷的冬夜里,夏流年急得满头大汗。初雪落在他脸上,立刻就化成了水。
眼看着自己叫不开门,夏流年一咬牙,匆匆转身出了门。
院子里的求救声静下去了,门却“咣”地响了。
躺在被窝里的赵毛听着少年“蹬蹬蹬”跑出去的声音,拖着自己的跛腿在被窝里艰难地翻了个身,闭上了眼睛。
冬至的夜晚,漫长而寒冷。
夏流年穿过那些枯黄的野草,深一脚浅一脚地四处找人。
夜巡的士兵不耐在冬夜里出来,他们草草地举着火把意思地转了一圈,便在刚落下的夜幕回了前营。
是以夏流年一路,都没能遇到一个人。想到月亮门后的小孩儿,夏流年抹了把头上的汗,朝着皇陵前跑去。
大信起土为陵,陵分内外。
赵毛和满祥的院子在外城,守陵的士兵也住在外城。好在两者之间,相距不远,但跑起来也得半个多时辰。
夏流年一路狂跑,脚下不歇,冷风倒灌进他的嗓子,呛得肺都疼起来了。
前营守门的士兵慢腾腾地喝了一口小酒,正在心里抱怨着为什么要当值时,夜色突得传来剧烈的“咻咻”声。
那士兵初始并不在意,西皇陵周边百里无人,野草灌木疯长,多的是藏着各种野禽走兽。
但那“咻咻”声越发近了,还带着人跑起来的脚步声。
“嗯,奇了?越队头不是被叫去开会了吗?”
越队头这个人,有事没事就爱半夜溜出去,也不知道做什么去了,每次都贼兮兮的。
士兵斜着一双醉眼,朝着夜色中看去。
一个头顶冒着热气的白面少年出现在夜色里。
少年眼睛映着前营上点起来的火把,亮得可怕,四处散乱的头发末梢沾了点雪花,一张脸如同民间传说里的鬼魅,带着无边的媚|意。
士兵眼睛一亮,“来者何人?”
夏流年跑到士兵面前,累得直喘气,他两手撑膝弯下腰去,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越……”他狠狠地咽了一口唾沫,“越队头,我要见越队头。”
“越队头?你是何人?有何事要见越队头?”士兵对夏流年起了兴趣,“这黑天半夜的,你从哪冒来的,找越队头什么事啊?”
士兵的语气带了些暖昧,朝着夏流年挤了下眼睛。
守陵生活枯燥,士兵们便自寻了许多乐子,赌事自是不可避免,越队头不幸成为其中一桩。
这赌事起源,盖因越队头生得俊朗周正,虽然已年近三十,可仍然算得上一枚美男子。士兵们经常私下里打赌,说越队头半夜里溜出去,肯定是去摸哪家娘子的门了。
只不过,越队头从来没有承认过,也没有被逮住过。当然,他也没有否认过,只是被人缠问的时候,笑得又暧昧又夹了点其他的意思。
所以守陵的将士们实在是想知道到底谁给越队头下了蛊,让他连镇上的猪肉西施都不放在眼里。一向洁身自好的张都尉都下银子做了注,要看看是哪个小妖精勾得越云松没了魂。
鬼魅的少年脸上带着着急,让人看着揪心尖子疼。士兵在心里盘了盘,怎么也想不起是五德镇上谁家有这样的少年。
“还请这位大哥,帮我叫一下越队头。”
“那可不行,张都尉召了所有队头议事。这会子谁也进不去。你是哪村的人,家在何方?家中可有姐妹?你是否长的像你娘亲?唉——”
士兵唠唠叨叨地问着,夏流年却忍不住了,他猫腰一钻,便从士兵的肘下冲进门去。
“唉——你出来,你出来!”
议事堂里,张都尉与手底下的队头们坐成一圈,神情各异,俱都沉默着。
空气胶着在一起,窒息地得人有点难受。
这时一句嘹亮的少年音打破了夜色,“越队头——越队头!”
“何人在此喧哗?”张都尉皱起眉头来,疑惑地看向越云松。
越云松面上带着惊讶,后陵的少年怎么这个时候跑过来了。
夜里站守的士兵不多,夏流年仗着自己腿脚轻快,入了门,便只捡那灯火通明的地方去。
“越队头——越队头!”
张都尉瞪了越云松一眼,起身朝着议事堂外走去,他身后几个队头对着越云松挤眉弄眼,越云松挂着无奈的表情,一群人跟在张都尉身后出去了。
众人出了议事堂,便见几个士兵举着个火把,跟在一个少年身后,正大呼小叫道,“站住—站住—,你这小子给我站住。”
“皇陵重地,岂容人如此喧哗!”张都尉斥责道,瞥了越云松一眼,“越队头,这是怎么回事?”
越云松正在心里琢磨,这小年子这个时候来找他,不会是……
夏流年跑到灯火最盛的地方,见十来个身穿软甲的人站着,皆面带好奇地看他,越云松那张脸也赫然在其中。
他心中一喜,连忙朝着那群人跑去。
“越……”
越队头身前站了一个人,留了一把络腮胡子,个子不高,容貌不显,但身上的软甲比身边那十来个人看起来都精良,众人以他为中心四散开来。
夏流年电光火石之间,便跑着朝那人一跪,“张都尉,请您救救小皇子吧。”
张都尉一愣,后陵关了当今圣上后宫里的一位娘娘、一位皇子。这个他是知道的,不过因着些许避讳,后陵都是内侍看管,这少年……长的如此好看,居然是个内侍?
张都尉心里带了点惋惜,面上却不动声色,他向来是不喜欢与后陵那些子残缺之人打交道,“你是何人?”
“奴从小年子,是后陵…的,”夏流年含糊着把自己身份带过去了,继而着急道,“小皇子夜间起了高烧,人已经糊涂,还请张都尉一救。”
张都尉却不急,内侍都是些喜欢踩高捧低之人,后陵那两位,说是身份尊贵,但也烫手无比,他自是不乐意担些责任。
“赵毛和满祥呢?”
“赵宫爷腿脚难行,满宫爷多有不便,唯有奴从能过来找您。”
张都尉却是不信这话的,后院那位林娘娘身上牵扯到的事太多了,他方才与手下在议事堂里商议的事,正与这林娘娘背后有关。而且上个月上峰信里露了点风声,意圣心有起林家之意云云。
夏流年见张都尉只是沉默,心中实在着急,他膝行几步到了阶下,“张都尉,皇陵安全负于您一身,如今皇子病重,稍有不慎,便是皇陵众人落头之事,还请都尉立驰援手,救了小皇子。”
他边说话边朝着张都尉背后的众人看去,对着越云松露出了哀求的神色。
“张都尉,求求您了!救救小皇子吧!”
夏流年磕起头来,脑袋撞在冬日的地砖上,“咚咚”做响。
少年身形瘦弱,乱发蓬面,头却狠得像将死一样撞击着地面。
“都尉……”
有队头心生不忍,开了口。
“好了,你起来吧,武二,去将我的披风拿来。”
张都尉开了口,夏流年大喜,他边道谢边从地上爬了起来,随手抹了的把汗,露出额头上的一抹青痕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