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 2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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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流年曾经听过很多人的哭声。
战场上失去同袍的痛哭，百姓家离子散的哀嚎，失乐宫里昔日宠妃的幽泣，被流放千里官员的悲嚎……
这些哭声都曾让夏流年感慨，甚至鼻头发酸过。
他知道这些哭声里饱含着太多的感情，与过往。
但一个小孩儿，能有多少经历呢，怎么能在他怀里哭上快半个时辰了，边哭还边打嗝？
夏流年肩膀处的衣服早就湿了。
被小孩儿的泪水打的。
他无奈地拍拍小孩的后背，“好了，别哭了啊。刚才是我不对，不过你也不能那样子生吃兔肉，会吃坏肚子的。”
夏流年边将小孩儿从他肩头上抬起，边在心里纳闷，照小孩儿这吃肉的样子，他以前到底是怎么安全地长到这么大的？
小孩儿却以为夏流年要将他从他身上扯下来，便两只手紧紧地搂住夏流年的腰，将头朝着他脖颈间死死地埋住。
夏流年只好将小孩儿再抱紧了点，“那再抱一会好不好。”
就着这个姿势，夏流年抱得胳膊发麻了，小孩儿才扭巴扭巴地从他身|上下来。
糊了半张脸的血已经干了，在尚带稚气的脸上划出一道又一道的痕迹来，斑斑驳驳。
夏流年看到他这个样子，便觉有些不妥。
“来，我给你洗干净些。”
九月的溪水水温适宜，沾在人身上微微发凉。
小孩儿坐在溪水边，夏流年耐心地帮把他脸上的血迹打湿，一点点地擦拭起来。
一张肤色白皙的脸便渐渐在夏流年的手下显了出来。
天都林家的先祖里，曾有位性格狂放、不拘名节的将军，在出使北国时带回来一位异族夫人，这位异族夫人生的身材高挑、雪肤猫眼，耀眼异常，被天都人称为“来自雪域的明珠”。
坊间传言，若不是这位夫人是个二嫁寡妇，只怕当时皇帝老儿的点夜盘子里，要放上这位夫人的牌子。
这位夫人又极好生养，在世时，连生了八个孩子。林家的血脉，几乎都出自于她，所以林家人的身形相貌，也都多多少少带了点这位异族夫人的影子。
林娘娘和十四皇子，也不例外。
他们的身高比一般人来的高一些，而且皮肤偏白，映得五官愈加夺目。
小孩儿的脸洗干净了。
一对形状姣好的眼睛便显山显水出来。
圆溜溜的眼睛，眼裂比一般人的要长一些；双眼皮很深，层次分明，内里的眼角尖尖朝着鼻梁勾下去，眼尾却微微向上翘。当他仰起头，夕阳的光线洒在那琥珀色的眼珠子里时，就像落了一场斑驳迷离的美梦。
夏流年知道，再过上十几年，这双圆溜溜的眼睛会变得狭长，看人时也会微微眯起来，带着一股子天然的魅。
有太多天都的人，都将被这双眼睛迷惑。
小孩儿对着夏流年微微一笑，他的头发很乱，衣衫也褴褛不堪，可这一笑，配上这张堪称绝色的脸，就像是天生的贵公子，流落在了乡间野地。让人很难不想起一句话，粗服乱头亦不掩国色。
但在乡野之间，过分的美丽反而不是好事。所以临告别的时候，夏流年又将小孩儿头上的乱发给扒拉了下来，将那对琥珀色的双眼遮住。
天气慢慢转凉，小孩儿越来越亲近夏流年了，碰到夏流年时，虽然不会像上次河边哭泣那样抱着夏流年，但却不会一见人就跑开。
夏流年努力的教学下，小孩儿还是不曾开口说过话，但是只是他说过一次的东西，小孩儿都会记住，示范过一遍的动作，小孩儿当场便会做。这些小小的进步让夏流年惊喜，同时也平复着他心中对于小孩儿不能说话的遗憾。
小孩儿经常会躲在离土墙远一点的地方等夏流年，待人走近了便从草丛中探出个头来。
那探头的动作配上一对琥珀色的眼睛，夏流年每每看见总觉得跟个小狐狸崽子似的，警惕又带着某种让人禁不住地想靠上前的神秘。
抱着某种说不上来的补偿心理，夏流年带着小孩儿一同打猎，抓野兔、打野鸡、捞小鱼、挖野菜，小孩儿很努力，给夏流年搜集食物帮了不忙。
相比夏流年，他的野性直觉更出色，捕猎的时候往往要比夏流年更早一步发现猎物。这种直觉让夏流年惊叹不已。
前世十四皇子于北疆一战成名，直杀得黑仡北渡龙江，龟缩见愁山，定远候戚昭曾叹“帝十四子势奔如恶虎，狡狠如独狼”，只怕后业那些彪悍的战争嗅觉，便是在这小小年纪练成的吧。
想到这，夏流年的心里又酸软了些，毕竟正常家的孩子，谁会养成浑身的兽性。当下夏流年便下了决心，这世一定要将主人身子与性子都养好些。
在夏流年的明补暗养中，小孩儿瘦瘦的小脸慢慢圆了起来，两颊有了点肉，虽则还是瘦的，但相比之前已经有了点五六岁孩子该有的样子。
这天夏流年从五德镇回来，走到小孩儿平时经常呆的地方后，听见了一阵“嘎嘎嘎”的惊叫声，混着扑楞楞的翅膀拍打声。
夏流年拨开草丛一看，小孩儿扑倒在地上，小脸涨得通红，双手正抓着个野鸭跟它较劲，头上被鸭子翅膀扑得全是草屑叶子。
待小孩看到夏流年后，便高兴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拍拍身上的土，迫不及待地将那只野鸭给举高高。
“啊，是抓到鸭子了。”夏流年温声说着。
小孩儿弯着一双琥珀眼将那野鸭往夏流年手上塞。
那小手一碰到夏流年，夏流年便被凉得激灵了一下。
他连忙将那小手拽住，摸了摸，又蹲下去伸手探小孩儿的衣物下。
这一摸，小孩儿的浑身都是凉的。
夏流年一惊，“等了多久了？你出来怎么没有穿厚点？”
小孩儿弯着眼睛不说话，只一个劲地把野鸭往夏流年怀里塞。
待塞好了，双手一背，得意地晃着个脑袋跑了。
夏流年看看天色，深秋的日头短，这会子太阳已经落了山，他必须赶紧赶回院子。因为这次去五德镇，主要是给赵毛买药。回晚了，肯定少不了满祥一顿盘查。
心里存了事，脚下步子便异常地快，夏流年飞奔着回了院子，便带着背蒌去找满祥。
“诶，小年子来得正好，这几天天要变，你赶紧给赵爷和爷把厚衣服取出来。”
夏流年按下心中的焦急，应着去了，将两人的夹袄棉服找出来后，恭敬地问了声，“满宫爷，不知后院那里，是否可曾添了衣物？”
满祥看着夏流年的头顶，笑着呵了一声。
夏流年没有得到回答，便直直地站着没动。
满祥点着背蒌里的东西，将价钱与早上交出去的银两核对后，看着夏流年的样子，哂了声，“怎么，你怀疑爷亏待林娘娘和小皇子？”
夏流年没吭声。
他在这里呆了大半年时间，满祥和赵毛从来不让他进月亮门，他提了几次想给后院送饭，也被拒绝了，两人只让他好好呆着，别想着有的没有。
“去忙你的事吧。”
满祥显是不想见夏流年杵在屋子里，便将东西朝背蒌里一扔，出口赶人。
待夏流年走后，满祥才对坐在榻上的赵毛说道，“赵哥，你说这小年子也算厉害，真把他爷爷的话听进去了？半大小子了为了后院那两位守在这？”
赵毛腿有旧疾，这会正敷好了夏流年带回来的药，将腿捂在生了火的炕榻下，舒服得闭着眼睛。
听到满祥的话，赵毛睁开双眼，“你的意思，赶他走？”
“那怎么行，这马上入冬了，咱这正缺人手呢。”
满祥不乐意地转了下脑袋，他虽然体胖，可更畏冷。往年每逢冬日，都是他出去采办衣食，挨冻受寒的，这会有个现成的劳力，为何不用。
赵毛重新闭上眼，嘴角拉出一个弯来。
又过了两日，夏流年摸到小孩儿身上的衣物还是往日般单薄，心里便火燎起来。满祥和赵毛夹袄都上了身，小孩儿却还穿着同夏日里一样的衣服，这怎么行？肯定会生病的。
他又耐着性子去问满祥，满祥只说自己把厚衣早早给备下送了进去。但当夏流年提出想进月亮门里看一看时，满祥却瞪着夏流年说：
“小皇子自有娘娘照顾，你着的哪门子急。”
眼看着深秋将近，满祥和赵毛这边行不通，夏流年便起了其他主意，等再去五德镇的时候，他便偷偷在镇上换了一些棉布和衣料，打算给小孩儿做些厚衣物。
镇上卖小孩成衣的铺子倒是有，就是有点费银钱。满祥素日里对夏流年看得紧，每次买东西的时候，两人都是一块去的。如果只是夏流年一个人去，回来的时候满祥还要笔笔对账，若有出入，必定盘查一番，且会在第二次去五德镇的时候与店家核对。
用满祥的话来说，那这是“你住在这，吃的、用的、穿的那都是爷的银子，爷不跟你计较这些，但爷这钱不是大风刮来的，一厘一毫那都得给算清楚。”
好在夏流年早有准备，与那收猎物的商铺相熟后，悄悄漏下来过三五文钱，多是不多，不过攒着买些布料棉花倒是可以。
当年刚进皇宫的时候，因着身上没有银线，小内侍们个个都练了一身的针艺，虽然不如专事裁缝们做的好，但掖个裤腿什么的，夏流年还是有几分模样的。
待在五德镇把做衣服鞋子的材料给凑齐后，夏流年便一门心思地赶回皇陵。
这天是冬至，天下落了点小雪。
因为赵毛与满祥吃不了多少荤腥，夏流年便用阴干了的野菜混了点子肥肉包成饺子，味道居然出乎间料地鲜美，满祥吃得高兴，便开恩地给夏流年留了一碗。
待到了晚上，本该是小孩过来吃东西的时间，人却没有出现。
夏流年等了会，越等越心慌，抬头不停地朝月亮门望去。
满祥撒了泡尿，正缩着个脑袋往屋子里走，看到厨房的油灯还亮着，便“啐”了一口，大声斥道，“小年子，磨磨蹭蹭地干什么呢？这半天的功夫，还没把厨房收拾好，赶紧将灯灭了，费油钱！”
夏流年应了，手下却还慢慢地扫着地。
“我说你快点！”满祥不耐烦了，“要不要爷我过去帮你啊！”
“马上马上！”夏流年见实在磨不下去了，便将厨房的油灯吹灭，借着身形将藏在碗底下的饺子刨出来藏在衣襟里，摸索着往屋子里去了。
待到了半夜，夏流年迷迷糊糊还感觉不到小孩儿出现的时候，他的脑袋猛地“嗡”了一声，一下子从梦中惊醒。
小孩儿不会出事了吧。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第 2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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