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听朕的话》酒爷

19、第 19 章

　　小时候家里穷，夏流年不是没有抓过兔子。套索、陷阱，再加上围追堵截，往往都会有收获。但不知道是吃的太好，还是被守皇陵的士兵锻炼出来了，皇陵周边的兔子显得健壮跳脱，与荒原上的兔子很上不同。

　　夏流年瞧上一只野兔，正悄悄地凑过去，那兔子耳朵便竖了起来，十分机警地瞅着四周，还直起身体来，不停地张望着，连三瓣嘴都停止了嚼动。

　　夏流年立刻屏住呼吸，待野兔低下头去三瓣嘴再次开动时，他才放轻脚步，拔开草慢慢地靠了过去。

　　在宫里生活了那么长时间，夏流年早早学会了在各类贵人的眼下悄无声息，他觉得自己脚步已经做到极轻了，没想到那兔子被惊了起来，“嗖”地一下子逃窜起来，

　　狡兔在前，猎人随后。
　　脚上的两个沙袋越跑越重，跑了一段路之后，夏流年累得直接倒在地上，“呼呼”地喘着粗气，不甘心地看着那只野兔跑远。

　　五月风暖，草随风动。
　　夏流年躺了一会，平复着气息。风把草从拨动得温柔无比，夏流年却觉自己处在一片令人空白的寂然里，仿佛被什么东西将他与世界切割开来。

　　不知道时候，夏流年睡着了。

　　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将人的梦敲响，夏流年半眯着眼睛一瞧，嗯？是刚才那个跑掉的野兔，居然又跑回来了，正蹲在他身边不远处吃草。

　　夏流年心中一动，慢慢地翻了个身，趴在草丛中紧盯着那个兔子，待警惕的野兔再次低下头去时，夏流年出动了。

　　少年身体纤瘦，在碧绿的草丛中如箭一般蹿动。

　　抓住了！
　　夏流年猛地一扑，嘴上笑起。

　　不过，手感好像有点不对。
　　兔子的腿不都是毛毛的吗，怎么感觉自己却像是抓住了鸡爪子？
　　不，比鸡瓜子粗一些，柔软、还滑腻？

　　夏流年看着抓在自己手里的东西，一只黑乎乎的小手，长短不一的指甲缝里全是泥，正拼命地挣扎着想从他手里逃出去。

　　小手的主人，是个孩子……但不如说是幼童。
　　才三四岁的样子。

　　身体又瘦又小，紧紧地缩成一团，正趴在地上。

　　见夏流年抬头看他，那幼童呲起牙齿，从一头鸟窝似的乱发后发出“嘶—嘶—”的叫声，边叫边将身体的上半部分从地上抬起来，在夏流年面前摇晃起来。

　　这个动作……有点眼熟，好像是在模仿什么动物似的。

　　夏流年思索了一会，不禁恍然大悟，这，该不会是在模仿蛇类吧？

　　蛇受到威胁的时候，便会弓起身体，左右摇晃，试图吓跑敌人。

　　尽管幼童拼命模仿着蛇的动作，声音算得上他那个年纪的低嘶有力，但他的害怕还是随着全身的颤抖传到了夏流年身|上。

　　“别怕，别怕，我只是来抓兔子的。”
　　夏流年连忙解释着，又问道，“你家大人呢？怎么给你穿成这样？”

　　幼童身上的衣服，已经不成了样子，像是胡乱找了什么裹在一起。颜色脏污不说，有的地方线头已经跑脱掉，像是麻线一样的布料一条条地扯拉着，不时露出里面黑乎乎的皮肤来。

　　幼童并不回答夏流年的话，只是拼命地挣扎。
　　那手腕如此细瘦，像是只有两根骨头，将就着裹了一层皮，夏流年生怕自己给捏坏了，连忙将手放开。

　　他一放，那幼童瞬间从地上爬了起来，蹿进草丛中，三两下便不见了人影。
　　比夏流年逮住过的所有野兔还要快。

　　“这谁家的孩子，这么可怜？”
　　夏流年喃喃地说了句，便转过身打算再找找野兔子。

　　走了一段路后，夏流年站住了。
　　他摇了一下头，似乎有点不可置信瞠大眼睛，然后慢慢回过头去，长长地注视着那个幼童消失的方向。
　　再转回头时，夏流年的表情有点怔然。

　　回到院子，满祥正趴在窗户上醒觉，瞅到夏流年时，胖脸一亮，眼睛便朝着夏流年的手上逡巡去，“抓到什么了？”
　　夏流年摇摇头。
　　满祥看着夏流年背后空空的背篓，有点失望。

　　自从越云松给夏流年下了抓野兔的任务后，夏流年失败了许多次，终于成功了，第一次便孝敬给了赵毛和夏流年。

　　这种养个仆人还自带捕猎技能的事，让满祥很是满意，待夏流年又抓到几只野兔给赵毛和满祥打了牙祭后。满祥便觉得自己收留了夏流年是再正确不过的事了，赵毛对夏流年自行外出捕猎的事，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没有了野兔添饭，满祥有点失望，但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撇了个嘴走了。

　　夏流年将手里的事情全部忙完后，夜里躺|在床|上，却死活睡不着了。
　　他将自己的手抬起来瞧了瞧，草丛后面那种滑腻的触感还停留在手心，长久不去。

　　也不知道怎么变成跟个野毛孩子似的。
　　明明长的像个小神仙似的。

　　夏流年心里想着，是不是自己猜错了。或许那个孩子，只是个普通人家的孩子呢。

　　但想到后院那位神志不清的林娘娘，还有赵毛和满祥两人平日里闲话到后院时流露出来的神情，夏流年有点恻然。

　　翻来覆去，他突地坐了起来，望着月亮门的方向发呆。

　　过了良久，又慢慢地躺了回去，瞪着屋梁，一夜未眠。

　　自那天后，夏流年每次做饭，总会私下里留一些食物出来，为了不让满祥发现这些食物的丢失，夏流年拼了命地抓野兔，在回来的路上，也会找上许多野菜来增加伙食的花样。
　　甚至，他还给满祥提了个建议，在后院了开辟一点地方出来，种些蔬菜。

　　满祥怜悯地看着他，下手敲了敲他的脑袋：“种菜？你脑袋是不是进水了？这什么地方，皇陵，皇陵晓得不，你动个土试试？”

　　夏流年脑门被敲得有些痛，“满大人，小的只是想给您省点银子。”

　　“银子重要还是脑袋重要？”

　　虽然西皇陵已经没落多年，被打发过来守皇陵的都是些失了仕途不得意的将士或内侍，但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满祥还是心里有数。
　　况且他和赵毛再没钱，也不缺哪点铜板，后院有两位大佛在那供着，虽然圣上可能不记得西皇陵还有个娘娘和皇子，但一时记不住，并不代表永远记不起，也不代表没人不记得，宫里那头可都是还有这两位的份例送过来呢。

　　少是少了点，但够他和赵毛过些舒坦日子。

　　这里面的实情满祥自然不会与夏流年说，他训斥了夏流年，眼睛一转却想到其他主意来，毕竟谁不喜欢银子多呢。

　　“你这几日若再逮住些野兔，可以去五德镇上问问。”

　　在莫名的情绪支配下，夏流年抓野兔的功力愈加长进，好的时候可以逮住两三只。越云松对此十分满意，又给夏流年腿上的沙包增了重。

　　在增重的时候，夏流年提了个要求。
　　“越队头，您能教我射箭吗？”

　　“射箭？你学这个干什么？”
　　“野兔再多，照我这样子的抓法，总有抓完的一天。赵宫爷和满宫爷也有吃腻的一天。”

　　“你就对他们俩这样上心？”越云松嘲笑道。
　　“投其所好，必有所求。越队头不也是这样。”

　　夏流年的回答让越云松又一次眯起眼睛，开始审视眼前这个少年。
　　少年似乎总是这样沉静的样子，当自己从屋子里走出来的时候，扔下喝的烂醉的赵毛和满祥时，少年面有惊讶却没有疑问，似乎他这样做理所当然。

　　这种理所当然，不知是天生性凉还是经历过世事淬炼后的淡定。

　　不过，越云松喜欢与聪明人合作。

　　“好，开弓需有臂力，明日起，你便在臂膀上绑上沙袋吧。至于练箭……”
　　“这个越队头不用挂心，我会自备弓箭。”
　　“你？”越云松挑起一边的眉毛。
　　“嗯。”

　　越云松表示不信，夏流年也不多说，只照着越云松吩咐给自己胳膊上了沙袋。又自行用木棍和麻绳削制了弓箭，每日除了跑步外，又额外加上了练箭。

　　夏流年成长的速度有点出乎越云松的意料，不过半个月不见的功夫，夏流年就能拿着自己制着的箭射中五十步外的草垛。

　　“啧，你这进步速度可以啊，”越云松摸着自己的下巴，“就是弓箭差了点，像过家家似的，下次我给你带个能真正用的弓箭。”

　　越云松言出必行，再过来的时候，就拿了一把弓过来，扔给了夏流年。
　　满祥和赵毛不解地，为何要给小年子一把弓。

　　越云松笑道，“我听满宫爷赞了好几次，说这小子逮野兔和不错，但常食兔肉，未免单一，咱这周边除了这两个，多是各种野物，不若让这小子拿旧弓猎些其他野物，也好给两位宫爷改善改善伙食，再有多的来，也可换些铜板，兑些好酒来。”

　　满祥虽然酒量不行，但却是个馋酒虫，一听这话，便高兴起来，再说谁会嫌银子少，当下便让夏流年将弓接了过去。

　　赵毛却说道，“越队头将弓给小年子，这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越队头拍腿道，“这弓是我少年时所用，现在已经承受不住我的臂力，本该早早丢了，结果进夏整理旧物时又翻了出来，留着也是无用，还不如送来给两位宫爷献点力。”

　　赵毛听了，便不再说什么。
　　边上的满祥却有心想让夏流年出丑，便指着那弓，对夏流年说，“小年子，去，把弓张开让瞧瞧。”

　　夏流年走上去一掂，便觉得弓有些沉。他伸手拉弦，憋红了脸，才将弓险险拉开。

　　越云松拍手笑道，“不错不错，这小年子有一双好臂力。”

　　合适的弓箭入了手，夏流年练箭更顺心应手起来。十天的功夫，就开始背着弓箭捕射野鸡。

　　这天，他射到了人生中的第一只野鸡。
　　扑楞楞的野鸡翅膀打在夏流年脸上，有点疼，但夏流年心里高兴，他从手无缚鸡之力的一个宫中内侍，变成可追狡兔、可猎野鸡的勇士，进步甚是巨大。

　　这一高兴，便止不住脸上的笑容，好像重来的人生也有了点乐趣，不至于觉得自己和这个世界无甚牵连。

　　夏流年哼了一路的曲子。
　　因为跑了一个多时辰，少年人的脸红扑扑地可爱，一排整齐的牙齿控制不住地露了出来，终于显示出了这个年龄段该有的朝气。

　　到了长墙边上，还没有进门，夏流年便听到满祥那尖细的声音在院子里呼响着，“反了天了，小兔崽子，让你偷吃，让你偷吃！”

　　夏流年心里一咯噔，拎着野鸡疾步走进院，便看到满祥正将一个胡乱挣扎的小身|体，从地上给揪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