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米诺效应》枯山沐月

5、第 5 章

　　沈默回到宿舍的时候，方凡已经趴在床上睡着了，这人睡没个睡样，半条腿还耷拉在床外面。

　　阳台的门没有拉上，没拧紧的水龙头滴答滴答的漏着水，水声顺着缝隙传进屋子里，显得房间有些莫名的冷清。

　　沈默脱了大衣，顺手挂在衣柜里，缓了缓身上的凉气，然后凑到方凡身边，伸手拍了拍他露在被子外面的肩膀道：“醒醒，换个正经姿势。”

　　方凡半梦半醒间嘟哝了两声，把脑袋埋在枕头里缓了一会儿，才迷迷糊糊的睁眼，一边将滑下去的被子扯回床上一边道：“回来了？”

　　沈默已经走进了阳台上的洗漱间，听见方凡的话草草应了一声。

　　“怎么愁眉苦脸的？”方凡起身倚着阳台门看他，不嫌冷似的只穿了件背心，一边的衣角还斜斜的扎进了大裤衩里。

　　沈默挤着洗面奶瞥了他一眼：“注意形象。”

　　方凡无语：“宿舍里，要什么形象，又没有小姑娘敢硬闯警队宿舍。”

　　“路姐呢？”沈默挑眉。

　　“路姐那能算小姑娘吗？？”方凡秒反驳。

　　沈默正洗脸，听见这话顶着一脸泡沫抬起头来：“让她听见你就凉了，记得提前写遗言。”

　　“彼此彼此，让她听见你叫她姐，没准拔刀拔的比对着我还早。”方凡幸灾乐祸，字里行间写满了死道友不死贫道。

　　沈默忙着擦脸，没搭理他。

　　“说真的，你是不是看出今天下午这案子有什么不对？”方凡问。

　　“案子没什么不对，”沈默强迫症似的把擦过脸的毛巾挂的一丝不苟，“但人不太对。”

　　“王秀娟？”方凡侧过当着阳台门的身子让沈默过去。

　　沈默摇头：“杜景渊。”

　　“你觉得他今天不是巧合？”方凡边说边拉上了阳台门，这次终于关严了，“他不是解释了？”

　　“如果你是杜景渊，手里握着每分钟不知道多少的进账，会为了一个七八年前的普通旧识事事亲力亲为吗？”沈默看着方凡。

　　方凡皱眉：“没准不怎么普通？他不是说原来叫过王秀娟儿子哥哥吗？”

　　“那这个‘哥哥’，又是从哪里论的？王秀娟家普普通通，是怎么和家大业大的杜家扯上关系的？”沈默反问。

　　“亲戚关系？或者……有过什么対杜家来说比较关键的利益往来？”方凡绞尽脑汁。

　　“一个地铁检修工人，一个道路清洁工人，和杜家有利益往来？”沈默一字一句都透露着“你认真的？”四个大字。

　　方凡也觉得这种可能性极低，但一时又想不出什么别的合理的解释，讷讷道：“也……也说不准。”

　　沈默手头整理床铺的动作顿了顿，看着方凡拍了拍枕头：“睡吧，你可能困了。”

　　方凡：“？？？”

　　方凡觉得自己有被冒犯到，但又无从反驳，恼羞成怒道：“我不睡！刚醒睡什么睡！瞧不上我的分析你给我说说你的！”

　　“你还记得你和芋圆带着王秀娟从审讯室里出来的时候杜景渊在干什么吗？”沈默问。

　　方凡迟疑了一下：“在打电话？”

　　“对。”沈默肯定道，“我看着他接的电话，谈了大概十分钟，一直神情严肃，明显不像他说的那样，是什么不要紧的事，但在看见你们，或者说看见王秀娟出来之后，他马上就挂断了电话。”

　　“他不想让王秀娟担心？”方凡推断。

　　“没错，起初我也这么想。”沈默道，“但刚才我又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如果他不是不想让王秀娟担心，而是担心王秀娟看出来什么不妥，制止他再频繁出现在自己身边呢？”

　　方凡不太认同：“你这完全是站在了杜景渊有嫌疑的前提下进行的推论。”

　　“是，”沈默坦然承认，“但也不排除这种可能不是吗？”

　　“就算你说的是对的，”方凡在这种假设下顺着沈默的思路往下思考，“但王秀娟一家没权没势，至今都还住在城乡区的那片鱼龙混杂的旧房子里，杜景渊图他们家什么，还非得赖在王秀娟身边？难不成暗恋王秀娟？”

　　沈默被方凡天马行空的猜测震了一下，一时忘了接下来要说什么，半晌才重新回忆起自己的思路。

　　“这件事，我觉得无非是三种可能，”沈默对着方凡举起三根手指，“第一，按照常规来说，像他们这种商人，多半是无利不起早的，如果的确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买卖需要像王秀娟一家这样的人来做，牵扯到一些不能拿到台面上来说的利益，也不是没有可能。”

　　方凡打断沈默：“如果是这样的话，杜景渊亲自来送王秀娟，未免太高调了些。”

　　“对，”沈默点头，“不过也不排除对方觉得灯下黑的可能。”

　　“第二种可能呢？”方凡问。

　　沈默按下一根手指：“第二种可能，王秀娟一家和杜景渊有着什么不为人知的人情牵扯，而且这种牵扯，重要到值得杜景渊放下他日进斗金的公司，一切以王秀娟为先，以刘家为先。”

　　“人情牵扯？”方凡皱眉，自问自答，“能重要到这种程度的人情牵扯不外乎两种，亲缘或者情缘，如果是亲缘，刘家不至于过得这么惨，至于情缘……不是暗恋王秀娟的话……那就是暗恋王秀娟死了的那个儿子，但是……也没听说杜家现任掌权人是个gay啊……”

　　沈默：“……”

　　“八年前杜景渊还没成年。”沈默不想理他，继续道：“至于最后一种，那就是杜景渊根本就是这桩案子的幕后黑手，这次过来只不过是想看看刘家把任务完成的怎么样。”

　　前两条方凡反驳的没有什么十足的底气，听了最后一条终于挺直了腰板：“这不可能，受害人的社会关系咱们也大概调查过，和杜家隔着十万八千里，根本扯不上半点关系，这你就别瞎猜了。”

　　“表面上的确是这样，”沈默不置可否，“我不怀疑咱们队里的工作能力，但有些东西如果藏得太深，谁也没有十足十的把握能把它从泥潭里面捞起来。”

　　“你打算怎么办？”方凡问。

　　“查吧，查查杜景渊。”沈默一脸认真。

　　方凡苦笑：“沈哥，沈队，沈队长，这案子证据确凿，咱们又没证据证明和杜景渊有牵扯，杜家每年给桦城经济发展做出那么大贡献，不知道拉动了桦城多少GDP，怎么查啊，让李局知道不活扒了咱俩的皮。”

　　“我又不明着查。”沈默莫名其妙的看了一眼方凡，随即从衣服口袋里取出那张白日里杜景渊留给他的名片，摩挲了一下名片上的名字，“不扯上杜家，我以个人名义，先从杜景渊开始。”

　　方凡听到这话楞了一下，坐在自己床上几次开口却又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沈默看不下去，起身去拿了换洗的衣服走进浴室，顺口说了一句早点睡。

　　等他从浴室出来，方凡已经躺下了，听见浴室门开合的响声也没什么动静。

　　沈默以为他睡了，草草擦了两下头发就关了灯，拿着手机也躺在了床上。

　　夜色带着月光铺洒了半间屋子，悄无声息。

　　沈默点开微信里的联系人搜索，将自己凭借着记忆力记下来的那串属于杜景渊的手机号码输了进去。

　　对面人的微信上毫不掩饰的写着自己的大名，头像看上去奇奇怪怪的，半圆不圆，黄中带绿。

　　沈默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来那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最后直接放弃了继续研究。

　　他犹豫再三，手指在“添加到通讯录”一行字上来来回回好几遍，终于点了进去，板板正正的在验证信息那一栏填上了“刑侦队沈默”五个字。

　　没等他下定决心点下发送，另一张床上他原本以为已经睡着了的方凡忽然开了口。

　　“队长，如果你真决定查杜景渊的话，别忘了带上我一份。”

　　听到这话，沈默下意识按灭了手机，侧过头去看向方凡。

　　昏暗的光线下，方凡平躺着没有看他，似乎连他不会轻易松口同意都已经料到了，压根就没有等他回答的意思：“如果这个人真的有问题，调查起来肯定不会太安全，你又不是三头六臂，一个人怎么招架得来。”

　　“嗯。”沈默轻轻应了一声，“别胡思乱想了，早点睡吧，明天早起赶报告，后天我要出去一趟。”

　　“去哪？”方凡忙问，他心下揣着事，生怕沈默毫无准备就打算去会会杜景渊。

　　“艾琳娜要来咱们这儿演出，我去看看。”沈默道。

　　方凡也没想到听到这样不符合沈默画风的回答，一时无言，默默地和对方道了晚安。

　　见方凡不再说话，沈默才再次打开手机，却忽然发现刚才犹犹豫豫没能发出去的验证申请已经在刚才锁屏时一个手抖按了出去。

　　微信界面最近的一个联系人不再是警队的群聊，杜景渊三个字顶着奇奇怪怪的头像出现在哪里，已经发来了一条信息。

　　“沈队长？您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