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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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凡沉默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空气中残余的烟草气息影响，也下意识的想要伸手到口袋里去摸烟，但摸到一半看见旁边站着的沈默，又把手从口袋里拿了出来。
走廊尽头的窗子不知什么时候被保洁阿姨开了一道小缝，冷风顺着吹进来，换走了空气中的暖意。
“这案子判不了太重。”方凡道，“刘诚业明显已经是无行为能力人了，胖子他们今天下午去医院调取了他的医疗记录，发现他的病近期已经越来越严重了，清醒时长在规律性缩短，半个月前已经基本没有清醒的时候了。”
“能确定犯罪时间内刘诚业什么状态吗？”沈默问。
“基本确定，人现在都还不怎么清醒呢，估计连刑事责任能力认定都能省不少事。”方凡叹了口气，“王秀娟说这次接他出来就是想趁着他彻底没有自主意识之前让他再看看儿子，没想到就这么巧出了事。”
“估计是强制就医。”沈默道。
“嗯，上次那个同类型案件是这么判的，应该会赔不少钱。”方凡道，“就是可惜了那个姑娘，才二十岁，高高兴兴的趁着下雪停课去见男朋友，结果莫名其妙的就没了。”
听了这话，沈默抬眼看了方凡一眼：“受害人家属说的？”
“嗯。”方凡站累了，一屁|股坐在旁边杜景渊刚刚坐过的椅子上，“我比咱们这边其他人提前见到家属，救护车和咱们的车一起到的，胖子他们负责押人回来，我跟着上救护车看了一眼，车上急救设备全都有，到的也挺及时的，我本来以为有救的。”
“认识什么时候没的？”沈默冷静的有些可怕，他似乎从来都不会把和正常人一样的动容写在脸上，摆出来的架势宛若“五毒不侵”。
“在车上没的。”方凡摇了摇头，又伸手摸了摸口袋里的烟盒，“其实一开始在场的人是都以为人当场就没了，但其实医院那边后来跟我说，救护车到的时候人刚没了气，生命体征什么的都还有。他们抢救了半天，快到医院的时候旁边那个什么监护仪器忽然连续报警，我也不懂，凑过去一看上面的心电都直了。”
“想抽就抽。”沈默瞥了一眼方凡第二次伸进裤兜里的手。
“不抽了，”方凡道，“现在抽了晚上散不掉烟味你又得逼我洗澡，我昨天刚洗完，这大冷天的，宿舍供暖那么差，饶我一命吧。”
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大刺刺的架在两条腿上，方凡接着道：“小姑娘的妈妈大概半个小时左右到的医院，一开始听说孩子没了的时候还不太相信，后来看见尸体就崩溃了，拉着我和医生说小姑娘刚出门一个多小时，说是去找男朋友，走之前还和她妈妈说晚上想吃土豆炖牛腩。”
说着，方凡长出了一口气，耸着肩苦笑了一声：“边说边哭。”
“行了。”沈默伸手拍了拍方凡的肩膀，“别想了，你早该习惯了，这话芋圆说我还能安慰他两句。”
“谁要你安慰，我怎么不知道你那张嘴什么时候学会安慰人了，”方凡站起身来，“习惯不了，这怎么习惯，再过十年我也习惯不了。”
“对了，”方凡显然不想在刚刚那个问题上多谈，转移话题道，“这案子舆论压力挺重的，李局刚才还打内线过来重点询问过案情，网上有些乱七八糟的视频，咱们的人因为赶到的时候有时间差，没能拦下来，都是在场的群众拍下来发上去的，群众要求严惩刘诚业。”
“嗯，我知道，等会儿就联系网监那边尽快处理，”沈默看他，“舆论就是舆论，不能治国，也不能宣判，守着红线吧，别被带动了。”
“嗯，知道，”方凡笑了笑，“你今天怎么跟老妈子似的。”
“回去早点休息吧，那几个受害人家属应该还在等消息，咱们的人百分之八十是没能把人劝回去，不然也不能到现在还没消息，你再过去看一眼，然后告诉队里那帮人，直接下班，有事我再叫他们。”沈默摇头无奈道。
“行。”方凡对着一直没有插话的萧余远招了招手，“走了小芋圆，下班。”
带着“尾巴”走出去好十来步，方凡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来看了一眼沈默：“你不回宿舍？”
沈默摇头：“先不回，今天周五，我去趟林老那儿。”
“知道了，那你早去早回，今儿我就不跟你去了，雪天路滑，注意安全。”方凡叮嘱。
“嗯。”沈默应了一声，转身往电梯方向走去。
*
外面雪已经停了，马路上被清理的很干净，只有路边树下与人行道的砖缝间还固执的留着一层白。
商铺的灯光一家接一家的亮起来，往来的人络绎不绝，敲碎了夜色的寂静。
沈默去的地方是和警局隔了两道街的一家米粉店，店主姓林，以前沈默家的老邻居，将近八十了，身体还硬朗得很，不愿意闲着，家里人就帮着开了家店，雇人做着工，也累不着老爷子。
算起来，林老爷子也可以说得上是看着沈默长大的，曾经还试着撮合过沈默和他家孙女，可惜没成，老爷子因为这事还埋怨了自家姑娘好久。
那姑娘比沈默小四岁，两人算得上是发小，人家在外面留学，他就受人之托经常过来看老爷子，偶尔还带着方凡和胖子他们过来，也算是帮着招揽招揽生意。
起初老爷子不愿意要钱，被方凡他们拿着“绝不拿群众一针一线”的说辞给搪塞了过去，后来虽然也不情不愿的收了钱，但他们碗里的米粉每次都会比别人碗里的多出一大半来。
这会儿老爷子正拿着块抹布捣鼓墙上贴着的展板式菜单，远远地透过玻璃窗看见沈默从外面走进来，赶紧就叫人给下了碗米粉。
沈默进屋坐下，没多一会儿林老爷子就亲自端着米粉给送了过来。
满满一碗粉，上面撒着细细密密一层的肉沫，翠绿的葱花点缀在正中间，小心翼翼的冒出一个尖，白雾腾腾的从泛着浓浓香气的高汤中升起复又散开，挑逗着人的味蕾。
“下次别下这么多了，”沈默拉着林老爷子坐在自己身边，说话的语气明显比白日里工作时柔下许多，“我吃撑了回去还得运动了才敢睡。”
“怕什么？”老爷子呵呵笑着，一双眼睛眯成了一道缝，眼角的褶皱配着未经打理的长寿眉，一派慈祥，“年轻人，多运动运动好，别学我那孙女，每次回家也没几天，天天吃了就睡，恨不得长在床上，也不知道在外面上个学怎么就累着她了。”
沈默拿着筷子，不紧不慢的吃着米粉，一举一动都稳稳当当，没溅出一滴汤汁，听到老爷子的话，唇边还不由自主的露出一抹转瞬即逝的笑意。
林老爷子看了他一会儿，瞧着沈默快要吃完了都还没有主动开口的意思，笑眯眯的问沈默：“怎么了？是不是又遇到什么想不通的了？”
沈默抿了抿唇，咽下口中的米粉，在桌子上的纸盒里抽出一张纸擦了擦唇角，似乎在犹豫该怎么开口。
林老爷子也不着急，仍坐在那等着，期间还帮着沈默叫了一声店里的服务员，将他吃完的面碗端了下去。
店门外，在林老爷子的授意下被服务员挂上了“打烊”的牌子，一时间和外面的冷意与喧嚣隔绝了开来。
灯光下，沈默的影子被悄悄地拖拽出一条无人注意的痕迹，贴着墙角的分界安静的向上蔓延。
他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今天出了个新案子……”
他说到一半又停住了，叹了口气：“算了，没什么。”
“别没什么呀，”林老爷子笑呵呵的看着他，轻轻拍了拍沈默放在桌子上的左手手背，“这么晚了跑到我这来，总不是来吃一碗米粉的，想说什么就说吧，左右你也就能胡思乱想这么几个小时，明天还有别的事要做呢。”
沈默回握住老爷子苍老的手，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半晌才叹息般的说：“无辜的人总是遭受无妄之灾。”
尽管法律条文上面限定的明明白白，生死因果清清楚楚，但仍有些意难平掺在里面，为那个平白丧命的姑娘，也为那个注定被此事拖垮全家的女人。
老人不知道前因后果，也没有刨根问底的询问，凭着对沈默的了解，猜测着应当是案子上出了什么让这孩子钻牛角尖的事，致使他有了犹疑，于是一脸慈祥的问沈默：“你信不信命呀？”
沈默坐在那里，听见林老爷子的话摇了摇头。
“我猜你也不会信，”老爷子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样，“现在的年轻人，都有了自己的判断力，凡事都讲究个科不科学，我孙女也这样。”
林老爷子是真疼自家小孙女，嘴上嫌弃着，话里话外却三句话离不了她，也不知道是不是还没死了那条撮合的心。
但沈默已经习惯了，也不在意对方的语速缓慢，安安静静的等着他后面的话。
“但有的时候，这世间的事儿啊，就真的跟所谓的命运有那么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牵扯，你永远也不知道你现在做的事情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就像我刚才决定提前打烊的时候，不是也没想到都这会儿了还会有这么一大批的人来吃粉吗？”林老爷子一边说着，一边朝着窗外使了个眼色，示意沈默回头去看。
窗外站着七八个看样子刚下了补课班没多久的高中生，比比划划的冲着还亮着灯的屋里喊着，询问屋里的人还能不能做米粉。
老爷子笑着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做不了了。
“不是有那么个词，叫什么……多米洛？”老爷子问。
沈默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轻声的纠正道：“多米诺，多米诺骨牌效应。”
“对对对，就是这个，”林老爷子连连点头，“所有事情都有因有果，不管这些因果是不是出于那些人的本意，错了就是错了，人得对自己做的每一个选择负责，自然也就得对所有的后果负责，或早或晚而已。”
“你是警察，肯定比我这老头子明白的多。法律的红线摆在那里，兼顾的是所有人的是非，有公论的，对吧。”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 4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