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野）南柯一梦若浮生》遥夕

40、KARUMA

　　包厢里，六藏根据木夏给的定位找了过来，孩子们对六藏的突然出现感到有些惊讶，六藏就近找了个椅子坐下，一边向他们解释，一边探身捞过木夏位置上的简易电脑拆解起来。

　　等木夏结束通话回到包厢，拆解工作也到了尾声，见木夏推门进来，六藏将最后一个组件放在托盘上，接过咲乐递来的红茶，把托盘往木夏的方向一推：“喏。”

　　木夏坐回原位，慢条斯理地把配件一样样戴回身上，六藏从盘子里取了块玛德琳咬着，另一手从外套里翻找出折成方块状的资料丢给她：“你要的东西。”

　　木夏抬手精准接住，展开来细细察看过内容后，把几张纸平整叠好装进随身的包里，抬眼看了看墙上的挂钟，一口饮尽杯中的红茶：“时间差不多了，走吧。”

　　孩子们闻言纷纷起身跟上，六藏把剩下半块玛德琳塞进嘴里，拍干净手上的碎屑，慢慢悠悠缀在末尾。

　　回到港口Mafia，木夏示意五个孩子先上车，把从梦野那里拿到的项圈交给他们研究，自己则和六藏留在了车外等候。

　　“没看到有人来啊。”六藏将手搭在额前，向远处张望，路上除了日常巡视的Mafia基层人员外并无其他人的身影，“你们约在什么时候了？”

　　“课程结束。”木夏半倚在车上，掏出手机翻找起春野的联系方式，抽空瞥了眼屏幕右上角的时间，“还有三分钟，再等等吧。”

　　“人偶小姐那边，你打算怎么办？”

　　木夏的手指快速在屏幕上轻点几下，编辑好简讯，口中简单回应着：“我先去看看情况，具体怎么做，等我看过之后再决定。”

　　按下发送键，觉察到六藏的视线一直在自己身上没有移开，木夏侧过脸回望：“怎么了？”

　　“也没什么。”六藏伸伸懒腰，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着，说出的话却不像身体表现出的那般闲适，“就是在想关于泉镜花的事，你这家伙准备什么时候和我坦白。”

　　作为多年的搭档，木夏对六藏的一些小习惯一清二楚，只有在态度认真时，六藏才会放弃自己取的外号改用正式的名字来称呼他人，而经验告诉她，这种时候，最好和六藏说实话。

　　木夏不动声色地收起手机，环顾四周，确定了目前在附近的港口Mafia成员们暂时没注意他们后，她轻叩两下车顶：“怎么发现的？”

　　常年相处中培养的默契让六藏迅速从木夏看似不经意的动作中领会到了她的暗示，再开口时刻意将声音压低：“你自己没注意到吗？”

　　“什么？”木夏挑着眉梢仍是不明所以，看木夏仍是不解，六藏不再绕弯子，直言道：“这么说吧，如果把这次事件发生在其他人的身上，对于我刚才的问题，你的回答会是什么？”

　　那是两方组织间的争斗，我们不插手。

　　在心底暗自给出答案的瞬间，木夏明白了六藏是从哪里抓到的破绽。

　　“侦探社的敦、谷崎兄妹，Mafia的立原、芥川兄妹，甚至是关在禁闭室里比镜花还要小一岁的梦野，无论把事件的主角换成上面的谁，你的答案都不会变——那是两方组织间的争斗，我们不插手。”

　　“这才是正确答案。”六藏一扫往日的懒散，流露出作为『INTERCHANGE』建立者之一的锋芒，“‘除非遇见某些特殊情况，否则，不管是三方组织内部的事务，还是三方组织间的争斗，作为沟通和链接桥梁存在的『INTERCHANGE』都不能擅自介入其中’，这是我们和老师在最开始就约定好的，你很清楚这条规则，也从未违反。”

　　“所以——为什么她是特殊的？”

　　“答案你不是都说出来了吗……”木夏敛下眸，尾音化作一声叹息，“那个孩子姓泉啊。”

　　“泉……她是那位的女儿？难怪你会是这个反应。”六藏恍然大悟，摩挲着下巴思忖两秒，
　　“不对啊，如果真是她，怎么会在港口黑手党？”

　　“故事太长，留着下次再讲吧。”木夏余光瞥见不远处越跑越近的少年，解释的话在嘴边转了个弯，“闲聊时间结束，准备撤退，我们等的辛黛瑞拉到了。”

　　“辛黛瑞拉？”六藏嫌弃地白了她一眼，对木夏另类的形容毫不客气地吐槽：“我开的可不是南瓜马车。”

　　“您，您好。”少年止步在木夏面前，双手支在膝盖上大口喘着气，扬起的脸上带着新鲜的伤痕，衣服也像是在地上滚过一样脏兮兮的，唯独那双眼异常明亮，“我在送给A的茶水里下了安眠药，依照约定逃出来了。”

　　“恭喜。”木夏笑着向后座的位置扬了扬下巴，转身坐进副驾，“上车吧。”

　　少年点点头，身形灵活地钻进了后排，六藏一踩油门，车子飞速驶离了港口Mafia的地盘。

　　等标志性的五角大楼被彻底甩在身后，少年长出一口气，平复了急促的呼吸，被强压下的疲惫涌了上来，他慢慢倒向座椅，脖颈上的项圈随着他的动作贴上了颈部的皮肤。

　　KARUMA一个激灵又坐直了身子，脑中的混沌一扫而空，他靠向前排，略带犹豫地小声问木夏：“请问这个项圈……”

　　木夏闻声回头：“哦，你说那个啊。”她把目光转向幸助几人，“研究得怎么样了？”

　　“88。”

　　“100。”

　　“85。”

　　“93。”

　　“76。”

　　此起彼伏的报数声响起，KARUMA的目光茫然地在前后座间游走，完全不理解两方对话的含义。

　　“不错。”木夏满意地勾起唇角，拉开前排的置物柜，挑挑拣拣找出发卡递向后排，“那你们谁来？”

　　五个孩子相互看了看，坐在KARUMA身旁的克己主动接过发卡：“我的位置最方便，让我来吧。”

　　“可以。”木夏点头应允，从置物柜里扒拉出怀表扔向后排，“优。”

　　“明白。”优会意地接住，掐着表做好了准备。

　　克己靠近仍一脸茫然的KARUMA，伸手扶住他的脑袋让他仰起头：“保持住这个姿势，不要动。”

　　“那，计时——开始。”

　　直至克己将发卡插入项圈的锁孔处开始试探性地旋转，项圈随着他的动作发出窸窣声，处在状况外的KARUMA后知后觉：这些孩子刚才报的数字，难道是他们每个人开锁需要的时间吗？！

　　KARUMA不由得瞳孔地震，刚想低头求证就被克己一手按住，克己不耐烦地咋舌：“啧，我都说了别乱动。”

　　似乎是不满KARUMA打乱他的开锁节奏，一种异于其年龄的强大气势从克己稍显单薄的躯体里勃然而出，将KARUMA笼罩在其中。

　　毕竟跟随港口Mafia的高层们学习了那么久，单凭培养出的气势都足以震慑普通人，KARUMA浑身一颤，瞬间安静如鸡。

　　车里再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在等待结果，KARUMA盯着车顶出神，怀表的走针声在耳畔忽远又忽近。

　　“哒、哒、哒、哒………咔嗒。”

　　一声与众不同的脆响——项圈被打开了。

　　KARUMA神情恍惚地一遍遍反复抚摸自己空荡荡的脖颈，他不敢相信，在他们眼中难以摆脱、迫使他们不得不受制于A的项圈，在这群比他还要年幼的孩子手中，竟然简单到短短几十秒时间就能轻易解开。

　　“74秒。”优将怀表表面展示给克己看，“比你自己预估的时间少两秒。”

　　“要不是地方太小，我应该还能再快点。”克己对这个成绩不算满意，他拿着两个被打开的项圈，询问前排的木夏，“木夏姐，这些项圈怎么处理？扔掉吗？”

　　“带回去给你们当教具好了。”木夏侧过头，不在意地摆摆手，“哥哥中午特地给太宰准备了螃蟹宴，配上店里的清酒，那家伙大概会直接翘掉下午的班，正好给他找点事做，免得他又盯上店里的横梁。”

　　“可是中也哥哥不是才去找他打过架吗？”

　　“他们打架又不是一次两次了，再说还有哥哥护着，问题不大，估计早就满血复活了。”

　　“我记得上次太宰哥哥上吊被织田作拦下的时候，店长和织田作就把店里所有的绳子和刀具都收好锁起来了，应该不至于……”

　　木夏通过中央后视镜看了看还试图为太宰辩解几句的孩子们，挑起眉梢反问：“需要我提醒你们，自己□□是和谁学的吗？”

　　孩子们顿时被噎住了，木夏好笑地摇摇头，收回目光前，瞥见了神色恹恹的幸助，见幸助仍沉浸在上午的自责中，木夏眉心微蹙，伸手冲后排打了个响指。

　　六人都被吸引了注意，纷纷抬头看向后视镜里的木夏。

　　“你们五个一直在跟我们学习，也是时候考察考察你们的水平了。”木夏的眼睛扫过克己、优、咲乐、真嗣，最后停在幸助脸上，“幸助，这次课程的报酬，由你们来准备。”

　　后排短暂地静默了几秒，幸助最先听出了木夏的潜台词，猛地拔高了声调：“你认真的？！”

　　不等木夏回答，他又兴奋地扑向前排，扒着副驾驶的椅背再三确认：“真的都交给我们？”

　　其他四个孩子慢了半拍，反应过来后也一同凑上前，五个脑袋紧紧挨挨地贴在木夏的座椅旁。

　　“真的真的。”木夏用手掌挨个拍拍他们的额头，微微使力把他们推回座位，表情嫌弃声音却难掩亲昵，“都坐回去干活吧。”

　　此言一出，原本凝滞的气氛被彻底调动起来，孩子们接二连三地拿出自己的手机：

　　“我这里保存过A私自向其他组织售卖港口Mafia武器的证据。”

　　“那我查他的资金流水，咲乐，真嗣，你们两个和我一起追查异常的账目。”

　　“没问题。”X2

　　“不行，从A手里买武器的组织太多太杂了，我需要人帮忙列名单。”

　　“我来。”

　　“A名下掌管的几家赌场账目都有问题，这家伙到底做了多少页假账啊？！”

　　“这个时间和地点……是前不久的‘横滨连续失踪案’！A居然是司机大叔的幕后赞助者，我记得被害者里还有个人是港口Mafia的合作方吧？”

　　……

　　（被迫混入其中的KARUMA：弱小可怜又无助.jpg）

　　被孩子们扔在一旁惨遭无视的KARUMA越听越心惊，他不敢随便插话也不敢打扰，只小小挪动身体紧贴着车门，努力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自从上了这辆车，KARUMA的认知就被一遍遍刷新。当看到那个原本在他眼里柔弱无害，他还曾想办法保护过的年幼女孩也能跟上其他人的速度，轻松黑进A的账户翻找证据，KARUMA不再觉得惊讶和难以置信，他已经麻木了。

　　KARUMA的大脑中从未有过如此清晰的认知：A妄想通过控制木夏护在羽翼下的那些孩子来拿捏『INTERCHANGE』的计划，从一开始就注定是失败的。哪怕没有木夏，这群孩子们的能力，同样不容小觑。

　　其实仔细想来，他们的特殊并非无迹可寻，以往每次在港口Mafia里遇到这五个孩子时，其他成员们的态度都十分恭敬。

　　唯有游离在组织外围的他们，和上级A一样，没怎么把这点异常放在心上，只当这群孩子是普通人，成员们是顾及木夏的面子才如此客气。

　　或许是织田木夏行事实在太过张扬，又或许是那些孩子太善于伪装，总之，木夏强大的存在感为孩子们提供了最好的掩护。以至于A和他们都选择性地忽略了，港口Mafia的恭敬，从不看年龄和谁的面子，只认——强者为尊。

　　KARUMA将发散的思绪收回，幸助他们的调查还没有结束。

　　“这几页的账目有点奇怪啊，间隔出现了好几组相同数目的进账，我看看是谁转的。嗯……C组织、F商会还有PH集团，你们谁有印象？”

　　“我好像在哪里看到过，稍等——找到了，这三家在『黑蜥蜴』的清剿名单上，不过，对C组织、PH集团的两次清剿和对F商会的三次清剿结果都失败了。”

　　“以『黑蜥蜴』的能力，不应该啊，失败原因呢？”

　　“任务报告上写的是对方提前一步撤离。”

　　“一次两次可以说是巧合，七次都失败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咲乐，让我看看每次任务的具体执行时间。”

　　“有意思，几乎每一次清剿任务扑空的两天后，A的账户总能收到一笔不菲的入账，我有理由怀疑A出卖了港口Mafia的行动情报。”

　　“再往细里查查，争取找到更确凿的证据。”

　　“这件事要真的，那可就有乐子了。”

　　……

　　旁听的KARUMA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港口Mafia内部有每个人都熟知并遵守的潜规则，且不说其他，背叛和出卖组织绝对是重罪。就算背叛是假的，以目前孩子们罗列出的罪状，A也早已把不该踩的雷踩了大半。

　　即使A从不曾善待过下属，可此时此刻，KARUMA的心中不但生不起对他的恨意，甚至忍不住在胸口给前上司画了个十字，默默说了句保佑。

　　木夏的眼神从KARUMA身上轻擦而过，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孩子们是店长和织田作带大的没错，但毕竟和太宰朝夕相处过两年，深得太宰真传，加上木夏和六藏又全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日日的耳濡目染下，几个孩子也就表面看着纯良，实际上个个都是黑心芝麻汤圆。

　　借着金钱上位的A倚靠港口Mafia这棵大树狐假虎威了太久，显然早忘了，在横滨的地界，最忌讳的，就是以貌取人。

　　“这样做可以吗？”六藏看着前方的道路，手指轻点两下方向盘，“萝·莉·控首领不会找麻烦吧？”

　　“他？”木夏支头看着窗外飞逝的风景，对于六藏的顾虑只嗤笑一声，“放心吧，他等的就是这个。”

　　抛开港口Mafia成员无论级别想进入禁闭室都需要森鸥外首肯这一规定不谈，单论梦野的危险性，八百个心眼子的森鸥外怎么可能放任他的情况脱离自己的掌控。

　　恐怕A前一秒踏出禁闭室，后一秒情况说明就摆在了森鸥外桌上，要说森鸥外不知道梦野受伤，木夏打死都不信。之所以不派医生而是放任梦野自己处理，无非是想借她之手收拾最近有些不受控的A，光她出手警告还不够，有了这些A的情报，森鸥外就能以首领的身份，光明正大地处置A，对森鸥外而言无疑是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这一点，木夏和森鸥外心照不宣，不过是A的所作所为确实得罪了木夏，木夏便暂时懒得计较森鸥外对她的那些算计，在这次的事上甘心做了回森鸥外手中的刀。

　　六藏在车站前停住，木夏随手从包中抽了张卡，随少年一起下了车，将卡递给KARUMA：“这个你拿着，里面是你去东京的安置费用，密码我写在卡的背面了。”见KARUMA犹豫，木夏继续道，“拿着吧，你尽快在东京稳定下来对『INTERCHANGE』有好处。另外，我们是合作关系，不是上下级，所以不用那么紧张，平时我们也不会过多干涉你的工作。”

　　有了木夏的解释，KARUMA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些许，他踌躇着伸出双手捏住卡片的另一侧，正要接过，就听木夏再次开口——

　　“KARUMA君，依照惯例，在说欢迎加入前的最后一个提醒。”

　　KARUMA下意识抬头，眼前的木夏一如既往般笑着，明明是柔和的笑容，但从那双海色的眸中却清晰渗出一股冷意，“别妄想对『INTERCHANGE』和我们几个不利。”

　　“我相信，你不会想要去步A的后尘，对吗？”

　　冷然的警告仅是一刹，木夏很快变回平日里那副笑眯眯的懒散样子，装作没看到少年因恐惧而骤缩的瞳孔，将卡塞给KARUMA，顺手拍拍他的肩：“欢迎加入，祝你好运。”

　　留下一句不怎么走心的鼓励，木夏兀自坐回副驾驶，示意六藏开车：“走了。”

　　“看起来被吓得不轻啊。”六藏通过后视镜瞟了眼还怔愣在原地的KARUMA，“你觉得他能成为我们的链接人吗？”

　　“谁知道呢，毕竟只是承了他一份人情，也没义务指点他更多。”木夏无所谓地打个哈欠，“我已经给他放下了垂线，至于能爬到什么高度，凭他自己的本事了。”

　　六藏没再多说什么：“接下来去哪儿？”

　　“送我去武装侦探社。”木夏晃了晃手机，聊天界面一闪而过，“我和春野确认过了，小咪今天在办公室。”

　　“他们那个古板脸社长竟然会同意猫咪待在社里？”

　　“谁让小咪是唯一一只肯让他摸的猫猫啊，当然有优待了。”木夏眼带笑意，拖长了语调揶揄，“对于一个日常遭到猫猫们嫌弃的可怜猫控，我们要予以包容和理解。”

　　“小咪的本体可是老师，它，不对，他能算是真正的猫咪吗？”

　　“对哦，这么一想福泽先生更可怜了。”

　　“嘛，我倒是觉得，猫控社长多半是把所有的猫猫运都用在和生活废侦探相遇上了。”

　　木夏回忆着乱步平日的表现，深以为然地点头：“很难不赞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