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道事务所》长安看秋

78、078 沈时（2）

　　沈子生回头，看到林一正用错愕的眼神往两人之间看，小孩儿微微张着嘴，看上去欲言又止，而心中还有无限的想法。
　　这也就印证了为什么一开始林一就往5713跑，并不是沈子生记错了或者看错了，而是这里确确实实有林一认识的人。
　　“呦，认识？”沈子生往后退了点，好让两人都看到彼此。如果都认识的话，有一个突破口，接下来的事情也会好办很多，“朋友？”
　　林一还在震惊和慌乱之中没走出来，沈时就接了话过来。
　　“是啊，朋友，给我送饭来的。”沈时说。
　　沈子生这才留意到，饭盒下边压着的保温套正是林一手里拎着的蓝底白云图案。可林一是什么时候认识他、开始给他送饭的，沈子生全然不知，林一也没提起来过，这毕竟是他的私事，这会儿也不好当着人面问出来。
　　“啊……嗯。”林一点点头。
　　“愣着干什么，快进来。”沈时朝他招了招手，他才没那么多顾虑。
　　原本碍于沈子生还在里边，林一还有点犹豫自己是不是不该进来，生怕自己进来耽误了什么要紧的事或者捣乱。一见沈时都跟他招手了，林一看向沈子生，那人面上挂着说不清楚的神色，总之不是不悦或者麻烦，也就点点头，往屋里走。
　　沈子生是有问而来，自然不会觉得自己是不速之客，何况林一跟他是认识的，这让他更没了第三者的尴尬。
　　“沈老大，你怎么也来了？”林一底气不太足，小声问。
　　不等沈子生回答，沈时当即接过话来：“干什么，我让你过来的，你不关心我，反而去问别人？”
　　这话听起来颇有几分撒娇意味，配上那一双似抬非抬似皱非皱的眉，真真有几分娇嗔的意味。
　　这下林一可犯难了，一边是喜欢的朋友，一边是敬畏的上司。在这狭小的空间里俨然上演了一出幸福二选一啊！林一小心地看了看沈子生的神色，后者扬扬下巴，意思是让他去。林一这才放心地往前走，走到沈时身边。
　　“我要吃香草蔓越莓蛋糕。”沈时理所当然地使唤着。
　　林一二话不说蹲下身从冰袋箱里翻出来一只小圆铁盒，也拿出来一只勺子，抽出纸巾把湿漉漉的罐子擦拭干净。想起来上次沈时自己开罐的时候不小心划伤了手，递过去之前先把盖子揭开，再连同勺子一起送上，可谓是无微不至。
　　沈时端的是一个悠哉游哉，接了蛋糕闲适自得地不紧不慢吃上一口，用勺子末端指指林一：“我想吃凤梨，你去帮我买一只，要甜的。”
　　“啊？”林一对突如其来的指派一脸懵，他本来就是过来收拾饭盒的，哪里想到沈子生居然也在这里。眼下情况确实不是他可以读懂的，为了躲避一些不必要的麻烦，林一点点头，“好吧，那你……”
　　“赶紧的。”沈时笑着扬扬下巴催促他，容不得林一多说一句话。
　　也许自己只是想多了。林一宽慰自己，匆匆点头：“那我去去就回。”
　　等林一走了，沈子生又坐回来，正襟危坐，目光迫切：“你有意把他支开。”
　　“是啊。”沈时不怕被发现，供认不讳，靠着枕头侧头看沈子生，“有些事我还不想给他知道。有时候，如果想保护一个人，那给他知道的越少不是越好吗？”
　　这话在理，沈子生经心一想，竟也挑不出毛病。眼前少年虽然出现得出乎意料，然而无论从样貌还是神态来看，无非也就是个纨绔一些的少年，而从他口中说出来的一些话，竟意外的深明大义。
　　“你说得对。”沈子生说。
　　“哎，不是吧？”沈时扬了扬声调，话语之中不乏笑意，“你一个看上去有模有样的成年人，居然被我带着跑哎？”
　　“……”沈子生无语。
　　“好了，不要总是板着脸。”沈时递给他一个橘子，“来，慢慢说，你究竟想找我做什么？我听他喊你老大，该不会你也是混道上的吧？”
　　“道上？”沈子生疑惑，并没有搭理他递过来的橘子。他知道六道分鬼神妖人仙魔，至于具体什么道，还真不知道。眼前少年明显只是一个人类的孩子，莫非也和旁门左道有沾染？
　　“你不是？”沈时微微挑眉，随手把橘子放回柜子上，自言自语，“也是，现在道上都是娃娃们的天下了，哪还有成年人插一脚的。”
　　“你在说什么？”沈子生听了这话，不禁更加疑惑。什么什么娃娃们的天下，现在的小孩子都怎么了？
　　“嗐，省一中的领地我们是保不住了。”沈时搅了搅奶油，往嘴里送了一勺子搀着蔓越莓果干的奶油，嘴角还挂着点奶油花，说出口的话却与之前大相径庭，“不然我也不至于被打成这个样子送进来。话说回来，你是什么道的？”
　　“我不是道上的。”沈子生这下算是明白了他在说什么，原来此道非彼道，并不是他们所说的道，“这就是你不能告诉他的秘密？”
　　“是啊。”沈时点点头，对沈子生前半句话不加留意，“你说给他知道了我是那种每天都舞刀弄枪的坏学生，他得多担心我啊。他那小身板瘦瘦弱弱，万一真的想不开替我挨个刀子什么的，我可就罪孽深重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你自个儿也不健壮成吗……沈子生瞥一眼他的腿，心说瞎折腾。从沈时的话里，沈子生推测出沈时大概也只是把林一当成一个普通人来看待，林一也完全没有暴露除了平常人之外的其他东西。
　　“不过你也别太担心，我不会带坏他的。”沈时搅拌着奶油，又往嘴里送了一勺蛋糕。
　　“他如何，我管不着。”沈子生说，“我想弄清楚的，只有你口中的梅老先生。”
　　“可我无论如何也觉得你并不是对傀儡戏感兴趣的人呀。”沈时说，“而且你觉得，如果一个和我素不相识的人突然问起我家里的情况，我不会觉得冒犯吗？”
　　这是沈子生从来没想到过的。有朝一日，他和一个人类的小青年对话，对方还会用教导的语气告诉他，“你不觉得这样很冒犯吗”。
　　看着沈子生面露异样的神色，沈时又率先笑了出声：“你们这些人真是奇怪，看上去一本正经，却是这么不禁撩。”
　　撩？这么一说，沈子生想起来，当初在往生林里，爻辞也是这么撩拨他的。分明端的是一派正人君子模样，做出来的事却像是修行了千年的狐狸。如果不是这小孩儿命骨确实是普通人，沈子生都要怀疑一番了。
　　“瞧你那眼神，要杀人似的。”沈时自认面前是一个不好说话的家伙，也不想让气氛太尴尬，只得自顾自地说，“倒不是我不想帮你，只是梅老先生的偶只卖给有缘人。你一个连他人都不认识的，就是我帮你介绍了，也没用呀。”
　　“此话怎讲？”沈子生不大理解。
　　“梅家的偶通灵，并不是像一般的商品那样，给人看了、喜欢了、就能随意买走。”沈时说，“我见你不像是对这方面有需要的人，只怕莫名其妙买了一尊偶回去，不会对自个儿有好处，反而让自己反噬了。”
　　“这么玄乎？”沈子生问。
　　“呵，早知道你该不信。”沈时睨了他一眼，自顾自地吃了一口蛋糕，嘟囔了一下，“这种东西啊，信则有不信则无。你不信，自然也会有人信，愿意相信的人，且让他们得偿所愿，不愿意相信的人，恐怕也是没这个福报。”
　　“那你信吗？”沈子生冷不丁问出声，盯着沈时的眼睛，几乎要把他看穿。
　　沈时压根没在意，还在侃侃而谈：“我么，虽说老爷子把我养大了，实际上我也不大信的，所以很少和老爷子进行这方面的沟通，也不会主动给他介绍生意。你就庆幸吧，除了你，我可没告诉过任何人这个秘密。”
　　“哦？”沈子生好奇，“为什么告诉我？”
　　“你都找上门来了，而且又是林一的朋友，我又何尝不卖给你一个人情呢？”沈时的桃花眼中徒然浮现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狡黠，转瞬即逝，“说不定咱们日后经常见，留着一份情，日后好办事嘛。”
　　少年侃侃而谈，让沈子生哑口无言。沈子生这么一思忖，点点头：“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把人情卖到底，顺便告诉我如何联系到梅老先生？”
　　沈时微微一笑，向着他伸出一只白皙的手，说了一句十分市侩的话：“好啊，给钱。”
　　沈子生大跌眼镜，眉心微跳：“嗯？”
　　“我都说了，老爷子的偶贵得很，我总要先替他试试你的财力如何，够不够的上见他。”沈时吃完了小蛋糕，把盒子往旁边一放，一手撑着下巴，一手伸在他面前，颇有那么一回事的样子。
　　嗬。沈子生是真真没想到有朝一日还会被一个小孩子摆一道，秉持不同小孩子一般见识的理念，沈子生掏出钱夹，从里边抽出一张一百大钞交在他手里。
　　沈时睨了一眼，满不在乎：“大哥，你在哄小孩儿吗？”
　　沈子生又从钱夹里抽出一张百元大钞，放在他手上。
　　沈时又睨了一眼，面不改色：“太寒酸了。”
　　这年头人们出门都很少带现金了，沈子生也是这样。他干脆不再一张一张海绵挤水一样的往外掏，把剩下的两张钞票一起抽出来，交给沈时。
　　沈时这才满意的眯了眯眼，四张钞票一起收起来，压在了枕头底下，然后从下边捏出来一枚名片，交给沈子生。
　　“喏，老爷子的名片，你照着这个电话打过去，就说是我推荐的，老爷子保准见你。”
　　沈子生接过名片，名片平整干净。那是一张设计精简的名片，正面印着“梅鄞”和联系方式，背面印着业务范围，无非是制偶尔尔。看上去平淡无奇，而从那古色古香的页面设计上来看，却有一种古旧沧桑的感觉扑面而来。
　　“谢了。”尽管重金只换来一张名片的结果让沈子生觉得肉疼又蛋疼，好在结果是好的，这条线索并没有断，只要能顺着杆子爬上去，就算是破财消灾又如何。
　　“也谢谢你的慷慨解囊。”沈时会心一笑。
　　“人小鬼大，精明得很。”沈子生看着他的眼睛，评价道。
　　“谢谢夸奖。”沈时说，“你快走吧，不然一会儿林一回来，我不好解释。”
　　“你骗他？”沈子生问。
　　“哪儿能啊，他那么单纯善良，我可不忍心骗他。”沈时摸了摸下巴，“倒是还有点两个人的事情要做，你要留下来看吗？要不要脸啊？”
　　怎么话越说越歪了……沈子生自诩还算是正人君子，冷笑一声：“不了，告辞。”
　　“慢走不送咯~”沈时语调轻快，目送着沈子生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