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道事务所》长安看秋

3、003 山路

　　“你去凑什么热闹？”沈子生问。
　　“我去帮忙啊，你们两个人怎么忙的过来，万一遇见什么棘手的事，多一个人多一份想法嘛。”白妙说得理所当然。
　　“别耍宝，不带，我跟岳鸣两个人就够了，你看家。”沈子生伸了个懒腰，没把挤眉弄眼的白妙看在眼里。
　　“去你的，用我的时候可没见你说过两个人就够！”白妙见沈子生压根没打算照顾他的心情，气哼哼地把头转向陆岳鸣，颇有颐指气使意味道：“岳鸣，我就跟你待一起了，我就不信沈子生还能不在用我的时候找我！”
　　陆岳鸣点点头，笑道：“哪次他不让你去，你就真的乖乖呆在这里没乱跑，最后还不是得由着你。他是担心你呢。”
　　“行了。”沈子生打断陆岳鸣的话，把满桌子画作整理起来递给华清阳，之后问他，“什么时候出发？”
　　华清阳回过神来，稍微思考了一下，回答道：“哦，就今天吧，我家离得不远，现在回去收拾一下东西，下午赶过去，可以吗？”
　　沈子生看向壁钟，现在是中午一点半。
　　“四点半赶回来，能做到吗？”
　　“可以，没问题！”华清阳使劲点点头，把东西收拾回挎包，在拉上拉链的时候，又表现出了一丝迟疑：“那，这个费用怎么算啊……”
　　“你觉得你的命值多少钱？”沈子生笑问。
　　“啊？”华清阳被问懵了，还以为自己又被小看了，“我是认真的，我有合作插画，能付得起这些钱！”
　　“行了，回去收拾东西吧，赶在天黑之前过去。”今年的房租交齐了，水电也不用操心，沈子生倒不是真心想收他钱，就是习惯性调侃罢了。
　　“哦，好的，我会很快的！”时间紧迫，刻不容缓，华清阳很清楚这一点。话音刚落，他就攥着挎包跑了出去。
　　关门声后，众人望着紧闭的门，又陷入一片沉默。
　　“问题不大，去看看再说。”沈子生宽慰着一屋子的人。后半句话是说给陆岳鸣的：“给迟风打电话，让他回来。”
　　“干嘛，人不是够了吗？”白妙歪了歪脑袋去看他。
　　“看家啊，傻猫。”沈子生连翻他白眼的心情都没有，连续两个问题甩给他，“营业额不要了？小鱼干不吃了？”
　　“也是，不然沙华姐姐一个人要寂寞的。”白妙眼神飘向别处，故意假装没听到那后两句话，颇为感慨地把话题引向沙华。
　　而沙华一直在抱着一只窄口大肚子的玻璃花瓶，顺着吸管吸溜吸溜喝水玩。听到白妙提起自己的名字，才悠悠抬头，看着一众人没有继续下文的意思，又低下头，继续用吸管喝水玩。
　　场面一度静得诡异，倒是陆岳鸣听话地拿出手机，给迟风打了一通电话。
　　“多久回来？”沈子生问。他看到打完电话的陆岳鸣脸色有点神奇。
　　陆岳鸣神色中透露出一些犹豫，思考了一下，把语言组织起来：“他说他心里怀着远方，让我们快去快回……”

　　下午四点半，一行人准时在楼下集合。陆岳鸣穿着黑色休闲衬衣，翻起的衣袖正好露出好看的手腕，他稳稳坐在越野车驾驶位上，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查导航。陆岳鸣坐在副驾驶位，怀里揣着一只皮毛油光发亮的白猫，白猫此时堵在车载空调风口上吹着冷风闭眼小睡。
　　车子发动了，窗外景致也开始由慢到快地转换。两分钟后，一直安安静静坐在后座上看窗外风景的小朋友突然睡醒了一样回过神问：“那个……白哥哥呢？”他问的是白妙。
　　“在我怀里，睡着了。”陆岳鸣的声音从副驾驶位传来，低沉的嗓音里带了点隐约的笑意，他的手正在有规律地在白猫身上抚摸，而白猫本猫对小朋友的疑惑却浑然未觉。
　　“啊？”华清阳坐正了身子，努力探头往陆岳鸣怀里张望，却见一只白毛团子窝在那里，不免更加疑惑，“这“
　　“你的白哥哥，其实就是猫。”陆岳鸣从后视镜里看到小朋友的神色，淡笑着解释。
　　华清阳点点头，清秀的面庞上却不见一丝恐惧，反而跃跃欲试地同他们攀谈：“那，你们都不是人类吗？”
　　“没错。”陆岳鸣通过后视镜的光线折射看到沈子生在认真开车，大概是出于无聊，也是出于好心解答疑惑，对问题进行了简单的回答。
　　“这，这样啊……”得到了回答，华清阳不能说高兴，也不能说不高兴。作为一个唯物主义者，当眼前事实对固有思维进行彻底的颠覆时，他能做的只有迅速在脑海里重构对世界的认知，再考虑一下如何接受现实，并一如既往地好好生活下去。
　　整辆车上连猫带人是四个活物，但只有他一个人才是真真正正的人。虽然之前就经历了一些非自然现象，但真真切切地跟非人类接触，还要另当别论。哪怕知道他们并不会伤害自己，华清阳还是觉得空调温度有些低。于是小朋友在后座上躺下来，团团腿脚把自己抱起来，盖着薄外套思考着新的三观，思考着为什么这样神奇的一家事务所没有被公之于众，思考着为什么从没听说过关于事务所的只言片语，难道那些被帮助过的人都被什么力量封口了。这些问题显然不合时宜，于是华清阳也不急着问，就把它们压在心底随便琢磨，不知不觉间睡了下去。
　　越野车从繁华的闹市区穿过，直直驶向高速，在夜幕降临的傍晚从高架桥上疾驰而过，顺着高速公路登上盘山公路。自从上了盘山公路，导航就时不时扑街，不是显示终点偏移，就是显示路线需要重新规划。
　　“毛病。”沈子生一手把控方向盘，一手敲了敲车载导航，结果导航闪了闪光，啪的一声就灭了，用黑漆漆的屏幕宣告罢工。
　　“瞧你，把人家吓坏了。”陆岳鸣轻轻笑了笑。
　　“还笑，认路的是你吗？”沈子生骂着。
　　“不大认路。”陆岳鸣遗憾地摇摇头。他的记性很好，走过一次的路基本就能记清地形，但如果是完全陌生的路，就只能一筹莫展了。不过眼前山体显然只能一条路走下去，陆岳鸣又说：“这路看上去没有岔道，顺着走就可以了。”
　　诚然如此。虽然导航一直神经兮兮的，但这山路确实没有第二个岔道，确实是一条路弯弯绕绕直通另一方。
　　“嗨，算你说得对。”沈子生说着，开着车继续前进。
　　越往前走，就越是荒芜。山是陈旧的山，路是辨不清年龄的路，路面有些潮湿，看上去前不久才下了一场雨。因为常年没人没车经行，所以路边石头缝里，总有顽强的野草疯长到半人高，或迎风傲立，或逆风低伏，以倔强的姿态久久竖在石头缝里，好像下定了决心要守望什么一样。没有人家烟火气，没有农耕地的痕迹，这方天地仿佛是从北荒恶土中挖掘而来，除了没有恶灵侵袭之外，别无二致。
　　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往这里跑做什么……沈子生从后视镜里瞄了眼熟睡的华清阳，不免深思。不过这样的问题对他而言没有意义，办这种事可以不问因果，毕竟那是人家的私事。
　　越野车在空无一人的山路上跑得欢快，带着一行人在夕阳的血影下撒欢似的一溜烟往前冲。也不知道跑了多久，陡峭的崖岸上突然出现堆积了嶙峋巨石的一段路。巨石成堆陷进路中间的泥潭里，正好把大道封死，车过不去，撞上就会连人带车一起滚落悬崖。得亏沈子生反应灵活，一把扣住方向盘，拉着手刹用一通极限操作把车斜停在巨石旁边。
　　这一回动静巨大，陆岳鸣用胳膊箍紧怀里的猫，背贴紧了车后座，生怕一不小心让怀里小祖宗甩出去磕疼了。车后座躺着睡着的华清阳则直接被惯性甩了出去，前额撞在前座上，把整个人都撞懵了，更惨的是还没来得及抓稳座椅，就重重地落在地上，后脑勺和车底来了一个亲密接触。等车子平稳下来，华清阳只觉得天昏地转，车顶变成了繁星点点的夜空，一闪一闪的小虫子直在耳边嗡嗡嗡。
　　“怎么回事啊？”白妙也惊醒了，趴在陆岳鸣怀里惊魂未定地往他怀里扒拉，要给脑袋找一个安放的敌方。
　　“路堵了，弃车爬山吧，应该不远了。”沈子生伸了个懒腰。连续开车三个小时，确实挺累的，就是鬼也得疲惫。
　　车后边的华清阳好不容易缓过劲来，听到交谈，揉着后脑勺摸摸索索爬起来，扒着车座往前看，看到路被封死了，又是诧异又是好奇：“上次来的时候路还是通畅的，怎么被堵着了？”
　　“前两天下了一场暴雨，把巨石冲下来了呗，正好落进泥潭里，路就堵了。”沈子生胡言乱语着。
　　“这样啊……”华清阳觉得这个说法言之有理。
　　别人不知道，陆岳鸣却看得清清楚楚，山石只挡在山路上，山路边缘没有任何被巨石冲击过的痕迹，也就是说路是被人有意堵上的，事情可能就发生在华清阳离开后不久。
　　是谁这样做的？
　　如果说华清阳玉佩的断裂是有什么东西指引他们来到这个地方，那么又是谁加以阻拦把他们拒之在外。这显然不是故作姿态的欲拒还迎，而是两股不同势力的对抗。
　　沈子生迅速和陆岳鸣对了下视线，后者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如果这是一个局，那么再往前走，就很有可能会成为釜底游鱼，在劫难逃。
　　“那这怎么办啊？”华清阳问，问的是怎么过去。
　　“怎么办？飞过去。”沈子生扬扬下巴，语气中尽是不屑，说完话就带上腰包下了车，顺便扬扬手示意陆岳鸣也下车。
　　“啊？”华清阳陷入迷茫，脑海内迅速脑补了十几种飞过去的方法，比如像飞天壁画的仙女那样身披帛缎飘飘而飞，或者效仿古神话里背后生出翅膀的神兽一样拍着翅膀扶摇而上好像都不太现实。
　　沈子生却不等他斟酌话中意味，拉开车门就把人拽下来。
　　正当时，只听一声响亮的啸叫，伴随一阵阴风肃起，天色就暗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