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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16章 ...

  •   “公子,朝饭准备好了,都是你平日里爱吃的”,温婉的声音轻轻响起,可站在廊下的白衣男子却恍若未闻,一双水色的眸子只是盯着南疆的天高云淡,碧空如洗,透着一种奇异的蓝色薄雾里,落花和笛声悠悠飘荡。
      竟然睡了三天么?
      那一夜闯入“归晚”,翻到那一卷上古秘术的典籍,当他知道,竟然有机会让花映夜重生时,那一刻,不知心里是什么感觉,他多么希望,立刻就能看到那个人。
      白衣胜雪,黑发流泉,剪水明眸、如朱双唇、挺直鼻梁,浓密的睫毛在细致如瓷的肌肤上投下如扇浅影,如同春日里最美的那一株仙葩,不属于人间的完美,这,就是第一眼看到花映夜时心中刹那的惊悸。
      与花映夜的曾经,犹如缠绕的丝线,理不清,更错乱,然而,不容拒绝的,那人狠绝如刀,一刀落下,斩断了一切。
      当那一日,在纤月宫寒烟湖边,接到那只小小的纸鹤,看到那一句“幸不食言”,依旧是字体秀挺隽永,依旧是看过后纸鹤就化为了飞灰,就像他的主人,不留下一点痕迹,可那一刻,他却觉得有什么东西,永远留在了南疆、留在了天阴教、留在了“归晚”!
      此次,收到菁河喜帖,再入南疆,他以为,真的一切都晚了,归来晚矣,然而,没想到,世间竟然真的有镜灵术可令人重生,只是这一次,那个人为何不再决断孤狠,要把重生的希望,交托到他身上?
      为什么呢?
      右手按到胸口,感觉到掌下的硬艮,白衣男子发出极轻的一声叹息!
      夜,这一次,你一定要我选么?
      “公子,连菡公子……”得不到回答,绿衣的女子又多唤了几声,不悦的轻责,“你睡了三天三夜,不吃东西,身子撑不住的!”
      听懂了其中的关心,连菡终于转身,冲绿衣女子露齿一笑,“绿意,你怎么不叫醒我,是不是故意捉弄公子我?”
      花映夜的四大护卫,性情各异,却只有绿意单纯的如同白莲,笑时如阳光明媚,悲时也会哭的淅沥哗啦,曾经,在天阴教的日子,连菡就只与她谈得来,也只与她最好,所以,即使那一段日子已经像刀痕横在眉间,面对这有着明媚笑容的女子,连菡心里的阴郁仍是不知不觉便淡了。
      “哪有,是公子你睡的太死,气绝一样,就是不肯醒过来,还怪我?”不高兴的埋怨着,绿意把原本准备给连菡的朝饭塞到了自己口中,犹似不解恨般的咬牙切齿,直到都吃完了,才仿佛想起什么似的,睁大了眼睛瞠目结舌。
      “呵呵……”,再也忍不住,一直在旁看着,憋的很辛苦的纤月宫副宫主笑出了声,肆无忌惮,前俯后仰,直到把那个娇羞恼怒的女子笑的站起了身,狠狠跺脚离开,仍是略有余音。
      直到绿色影子消失在转角,连菡才身处一根手指摸上眼角,再拿下来,就看到了晶莹如露珠的一颗水滴,嘴角渐渐勾起弯弧,却更像是苦涩。
      玉桌、玉凳、玉杯,碧池、青莲,九曲回廊,小桥流水,“归晚”依旧是一派人间绝色的景象,连菡慢慢站起来,缓步走到了石桥之上,坐在栏上,一眼望向东边,层层的薄雾之中,朝雨殿的轮廓依稀可见!
      那个地方,是否依旧是忘了四季更替呢?那个地方,是否依旧有强大的灵力守护呢?那个地方,是否,还有,那个人呢?
      “呵……”,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胡思乱想,纤月宫副宫主主嗤笑出声!
      朝雨殿怎么还会住着祭司呢,花映夜用生命解了施在他身上的血咒,从此,容月双腿能行走了,花映夜挖出了自己的双眼,从此,他能看见了,不顾被施与者的意愿,大祭司决断做了一切。
      是死了的吧,否则他不会用一只纸鹤来告诉自己,他没有食言。他说,菡儿,无论何时,你在我这双眼睛里只会看到你。
      果然如此,夜,即使身死,我在你的眼里,也只会看到我,因为,你把眼睛给了我,对么?无论何时,临镜自顾,在我的眼眶里的,属于你的那双眼里,我只会看到我自己!
      幸不食言!
      呵——你守住了诺言,却不知道,那样的守诺,对我……
      仿佛感觉到如利剑穿心的痛,连菡弯下腰,将手按到了胸口,可一接触到胸口衣襟下的玉佩,他又坐直了身体。
      小小如一块玉石,却竟然是一个人的命?
      “公子,你不用担心,纤月宫那边我已经派人交代过了”,再回转的绿意,把新鲜的饭菜放到桌上,见白衣男子坐在水中央,脸带忧色,以为他担心那个宫主,开解道。
      回头的那一刹,敛去所有沉郁,连菡冲绿意女子轻轻笑了,见她朝自己招手,便走回桌边吃朝饭,各式菜都尝了尝,果然是吃惯了的味道,仿佛此刻不是身在多水潮湿的南疆,而就是在江南纤月宫,感激的笑了笑,忽然想到什么,便问,“容月那边,可有什么人过来传话?”
      算算日子,交托恒玉的事,该是有结果了。
      “没有啊,不过,有一个叫芷茉的姑娘每天都会来看看你,见公子你一直睡着,很不高兴的就走了,喏,再有一个时辰,她就会来了”,似乎想起了那个脾气不太好的女子,绿意撅了撅嘴,把一腔的不满都发泄到了眼前人身上,狠狠瞪了过去。
      连菡却装作没看见,低着头,只顾吃饭,又忍不住好笑,嘴角不知不觉便勾出了疼惜,眼前的女子,喜怒悲戚,从来不懂得掩饰,就那么真真切切全都写到了脸上,这样的女子,该是有一个好的男子,将她放在心尖,好好收藏。然而,灵动如她,却仿佛全然不懂的人间情愫,任世间红尘翻波,只是独自明媚,独自娇娆。
      “公子……我以为……我以为……你不饿的……等等……我再去给你做些来……”
      直到耳边响起羞涩的声音,连菡才再次抬了头,见绿衣的女子慌慌张张跑远,再低头,才明白了她话语中的歉意何来——原来,满桌盘碗皆已空,而他,方才竟然毫不知,仍是不停动筷。
      一想到自己的窘态,终于,连菡彻彻底底笑出了声,胸臆间积聚多日的沉郁瞬忽没了踪影,常年笼罩南疆的薄雾似乎也没那么令人厌恶了!
      “什么事那么好笑,莫不是纤月宫要迎娶副宫主夫人了?”忽然,一个声音响起,话语是戏谑的,声音却如同刀剑刮过青石,尖噶而磨砺,乍听之下,令人汗毛倒竖。
      连菡惊喜的抬头,望向声音的方向,只见从上书“归晚”二字的巨大玉石后,走出了一位黑袍男子。
      男子刚一露面,连菡看到了他额上冷汗直下,急忙跑过去询问,怎知人刚到,那男子就像支撑不住似的歪倒了“归晚”玉石上,脸色难看,剧烈咳嗽着。
      “怎么这么严重?”似乎明白病由何起,连菡伸手入男子怀中,掏出一个玉白小瓷瓶,倒出两粒殷红如血的药丸,塞入男子口中,又扶他坐到地上,运功为他调息。
      内力催动药性,男子很快平静下来,只是仍虚弱不堪,呼吸之间略有阻滞,他靠在连菡肩头,略带苦涩的说道,“没想到五年之后,再踏入南疆,仍是抵不住……”,略微停顿,似乎想到了什么,男子眼中一亮,却最终转为了惋惜,“……白白辜负了你一番苦心,为此背上骂名……”
      “江湖之中,弱肉强食,大家所追逐的只是强者,又何来盛名、骂名……再说,那也算不上什么骂名……”不愿听到男子的自责,连菡打断了他,将玉白小瓷瓶放回了男子怀中,拨开他额上因为刚才病发濡湿了的发丝,又道,“……我不该让你来的……”
      言语之中,有淡淡的自责,连菡水色眸子看着眼前男子,却仿若看到了五年前那场凄绝惨烈的屠杀——由他一个人完成的屠杀!
      从此,双手上流着的血和泪,清洗不尽。
      “……他们不会怨你,我对你,也只有感激……”,感觉到连菡的歉疚和愁郁,男子轻轻握了他的手一下,撑起身子,站了起来,“……只是仇,一定要报的……”
      说着,男子转头,若有试探的看向连菡,见他脸色冷定,恍若未闻,嘴边不自觉勾出了讥讽,“你不是一个隐忍的人,你越是故作冷定,心里必定波涛暗涌,只是,欠了你的,我用命换,仇,我却一定要报,大不了,我自刎还你……”
      “……”,那样的话,不是第一次听到,可连菡仍是沉吟了许久,才缓缓道,“我知道的,你从来都没改变过主意,那么,我的回答也是依旧……”
      “依旧?”男子眼看远方,神情恍然,想到了曾经,曾经第一次他对眼前这个人表达自己的决绝时,得到的回答。
      ——你若想报仇时,别让我知道,若真报了仇,提一壶烈酒,陪我醉一场就好!
      一壶烈酒,醉一场?
      用这样的方式来告诉他,自己报了仇,也用这样的方式,来让他可以醉里悼故人,那么,酒醒的时候,所有的哀恸已经咽下肚,他就不会在人前流泪么?
      这就是他的回答,依旧如昔的回答,从来不变的回答!
      突然,转头,男子的眼神变得冷冽,仿佛十二月里的寒冰,带着刺骨的尖锐,他一把抓起靠在玉石上的连菡,将他从地上提了起来,那样的眼神,仿佛要吃人,“那么,他呢?月宫主呢?”加入纤月宫不久,男子还不习惯称呼容月宫主,而是像江湖中的许多人一样,叫着他月宫主,男子逼近连菡那张秀美的脸,眼神凛冽,紧紧迫向那双水色的眸子,仿佛要逼得他无所遁形,过了许久之后,缓声道,“……对他,你才是,何其残忍……”
      “沉商……”,缓慢抬头,连菡眼中略有哀伤,他唤着眼前的男子,定定看了他许久,忽然就笑了,“你们五毒教可有操纵人心的蛊,让人一生一世,只专注一个人……”
      仿佛看到了希望,尽管渺茫,连菡的眼中仍是升起了希翼的光芒,可沉商却突然出手,一掌将他击到了地上,恶狠狠的吼道,“你变了,只是一年,为什么你就变了,纤月宫副宫主,傲立江湖,声名远播,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懦弱……”
      抹去嘴边丝丝渗出的血迹,连菡垂首苦笑——哪里是变了啊,他一直是懦弱的,不然,当初,又怎么会让花映夜为他施移灵术,只是因为无法面对,替他承担了命运的孪生兄弟。
      得不到回应,沉商更怒,运起内力,另一掌又要朝着连菡拍下去,却斜里飘出一道绿光,一条略带淡香的丝带,缠上了他的手腕。
      “你是谁?竟敢伤了公子?”耳边是略带怒意的娇喝,沉商一转头,就看到了一身绿衣的女子,一手执着丝带,一手去扶坐在地上的连菡,眼中关切明显。
      “你是谁?”并不因为被打断觉得懊恼,反而被眼前女子毫不掩饰的敌意逗笑了,沉商好奇的打量她,奇怪她怎么能把眼中的关心和脸上的愤怒融合的这么好!
      绿意像是没听到般不回答,只是低声询问连菡,有没有伤着。
      听着她一声声温柔唤着公子,沉商心里升起一股说不出的感觉,拽紧丝带,将她往自己这边拉,“他没怎么样,你是谁?”
      绿意转脸,恶狠狠瞪沉商,素手轻抖,绿色的丝带犹若有了生命,蛇一般卷回她袖内,瞬间隐去了踪迹,她似乎不屑与沉商说话,瞪过一眼之后,就扶连菡坐回了廊下,赌气般的将新做好的饭菜推到他眼前,埋怨道,“怎么不知道躲的,要是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向祭司大人交代?”
      “祭司大人?”抓住她言语中的疑点,原本呆呆的连菡蓦地抬头,看向绿意,眼中闪动疑惑,“你说什么?”
      已死之人,还交代什么?
      “……呃……”,察觉到失言,绿意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急急别过脸去掩饰,“哎呀,公子你赶快吃吧,待会儿那个芷茉又要来了,我可不喜欢她,凶的很……”
      藏不住的,眼前的是绿意,如何也藏不住的,连菡却不打算深究,点了点头,安静吃起朝饭来。
      一旁的沉商,兀自沉浸在对绿意的好奇中,不顾别人也没邀请他,就坐到了连菡对面,依旧直勾勾的打量绿意。
      绿意瞪他,他就笑,绿意不看他,他就继续打量,一点也没了刚才病发时的虚弱憔悴,也没了对待连菡时的恶狠,瞬忽变了个人,像是个初恋的青涩小子。
      连菡胡乱吃完饭菜,一抬头就看到了沉商的无赖,只是那眼中闪动的光芒,分明是不自知的一见钟情,忍不住笑了,却是不给他制造机会,反而拉着他像是有急事般的跑了。
      身子腾空跃起的那一刻,像是想起什么,转头,冲那个仍兀自奇怪公子怎么不追问的女子喊,“这是沉商,纤月宫云楼楼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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