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爱情故事》陈寒

4、月光

　　电脑屏幕散着冷光。作为房间里唯一的光源，它并未起到太大作用。播放的视频被截成十几个小节，一旁的白板上贴着数张便签纸，无数红圈点缀其间。

　　发布会后，各家媒体的报道铺天盖地，推送一波接一波，带着极度吸引人的标题，阴谋论不断升级，更有甚者打着剖析事实的幌子，大肆散播A市不安全的谣言。

　　人心惶惶。

　　政/府的安抚于辟谣再不起作用，网安的净网行动也没法压制住民众内心的恐惧。多米诺骨牌已经倒下一块，紧接着的连锁反应如洪水一般沿路摧毁了百姓心中名为“和平安宁”的建筑，剩下的只有灾难后的泥泞与绝望。

　　接下来会怎样？

　　这就是你想要的么？陈晞。

　　让恐惧这个漩涡在市民身体里一天，一天地发育滋生？等到时机成熟再放上最后一根稻草？

　　顾凌把头埋与掌间。最后一名死者的身份终究会被查出，纸包不住火。到时候，A市会再一次成为焦点令建国也不得不出面。

　　然后呢？

　　你究竟要什么？仅仅是为了惩罚罪恶，还是另有企图。

　　还有关洲大桥，真的只是出于好奇而调查收集么？

　　陈晞，你还隐瞒了什么？

　　远离闹市的郊区，陈晞摇着酒杯站在落地窗前，手中把玩的小刀反射着他冰冷的目光。

　　他一开始就看出顾凌的挣扎。可人和树一样越是向往高处的阳光根就越要伸向黑暗的地底。所以他想方设法地接近他，言语间暗示他。他从小就泡在仇恨中，早已长出了枯骨，如同盘踞在暗处的蜘蛛，以制造恐慌为饵收集罪证为网，让令建国这个猎物咬钩。

　　陈晞早就习惯将复仇作为营养，任其不断壮大。谁都可以是这场复仇盛宴的食料，包括他自己。

　　他用指缝夹住刀柄，随意一掷。刀刃划破清冷月色，“邦”一声钉入门板——上面贴着令建国的头像。

　　“血债血偿。”

　　静夜里一声冷笑。

　　“顾组长，最后一名死者的身份确定了，是令卫宁。”顾凌踏入法医大楼便收到实习生白洛清的报告，一圈人目光灼于顾凌身上，等待他的命令。顾凌愣了一下吞吐开口“通，通知赵哥吧”

　　他的喉咙有点发紧，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让那句话听上去不那么反常。他扶住门框，感觉背后的冷汗浸湿脊背。

　　“顾组长，这意味着什么，您知道吗？”

　　白洛清似乎察觉到了顾凌的不对劲，他伸手欲扶住顾凌，却被顾凌拒绝了。

　　“不用，你去吧，剩下的交给赵局他们。”

　　“其他受害者的身份确定了吗？”

　　“是”白洛清在顾凌面前站定“死者王帆，男，28岁，王氏集团掌门人的第三个儿子。死者苏青青，女，21岁，金江之星服务员。死者陈立业，男，27岁，市卫生局局长儿子。死者李宗鸣，男，30岁，网红……死者张航，17岁，学生。”

　　顾凌听这一大串人名听的头疼，“陈晞啊陈晞，你这盘棋下的也未免太大了，谁能陪你…下这盘棋啊。”他如此想到。

　　“赵局那边…”白洛清截住他的话头“卫生局那边已经来了两拨人了，陈局长甚至说要从国外请来刑侦专家来参与我们专案组的破案过程。”

　　“他会后悔的”顾凌抛下这句意义不明的话后就抄起衣服离开了“借一下你的劳动成果，小白。”

　　推门而入时，赵局正在对技术组的人发火，“看不到？！什么叫看不到？这么多人长这么多双眼睛拿来干什么吃的？！”那组长焦头烂额的解释道“赵局，真的找不到啊，监控被人为剪掉了从晚上19:30到20:30的所有内容，而当天金江之星的宴会大厅正在举行婚礼，人流量太大了，短时间内真的找不出来啊。”

　　“继续给我找，要不就给我吧婚礼当天的宾客全部请出来一个一个对照，起码明天，我要拿到一个清晰的视频截图，否则这个市局，你们也不用混了。”

　　气氛压抑的让人喘不上气来，技术组的人灰溜溜的走了之后，顾凌递上了整理好的死亡名单。

　　“要公布出去吗？赵局。”赵局疲惫的捏了捏鼻梁“外面已经传的满天飞了，说什么的都有”

　　“赵局”顾凌凝视着他，目光灼灼“您觉得当时包厢里的人，在干什么？”

　　赵局扬了扬手“痕检已经告诉我结过了，死有余辜啊”

　　顾凌看着眼前的赵局，他好像有些陌生，又确定这是自己熟悉的赵局“赵局…这话…”

　　“我只对你一个人说过，小顾，坐在那里”

　　赵局从抽屉里摸出一根中华“都这么多年了，我还是没有抽习惯这烟。我还是喜欢当年抽的骆驼，冲，得劲儿。”

　　“小顾啊，我一直以为警察是应当为人民服务的，你觉得呢？”

　　“是”

　　“当你走到某一步的时候，你会发现，人生处处都是身不由己。”

　　“这些身不由己裹挟着你，像是一脚踩进了漩涡，只能不断的下坠，下坠了。”

　　顾凌有些不解的看着他。

　　“我只希望我没有做错人生这道选择题。”

　　顾凌站了起来，赵副做了半辈子的刑警，线条硬朗，精神斐然，此时他的半张脸隐于缭绕的烟雾中，无法看得真切。

　　“小顾，你先出去吧，不要怪赵局。”

　　临下班时，顾凌又打开了社交网络，果不其然。公民的好奇心和吃瓜的欲望是经久不衰的，金江之星爆炸案仍然在话题棒的最top上。

　　他想起昨天陈晞语焉不详的关洲大桥，想起昨夜困兽一般的陈晞。

　　…和自己一样痛苦的陈晞。

　　那么是不是就代表自己真的可以相信这个自己好像从未了解透彻的恋人呢？

　　神秘，危险的恋人。

　　顾凌很少去相信谁，除了他的父亲。在他眼中，父亲这个虽然做着危险又幸苦的卡车司机的职业，但从不违规逾矩。他总是面带微笑的帮助他人，总不会给别人增添任何麻烦，就像电影里那种中规中矩毫无特色的老好人。

　　但顾凌从小就被自己的父亲感染着，在他13岁之前。热烈的爱着这个世界，相信世界最美好的一切正在御风漂泊。

　　当然，早就没这么幼稚了，他苦笑。

　　赵局话只是开关，他和自己关于善恶的讨论让自己想起了儿时泛着花香的庭院，那些随着时间流淌的平静岁月，也让他不得不去直面现在的选择。

　　选择相信陈晞还是选择相信所谓的“善”。

　　是被裹挟着进入漩涡，还是去做一个并不知道答案的选择题。

　　昨晚临别时，陈晞眼眶泛红对他说“这个世界一点都不美好，你早就应该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