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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再见萤火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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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凌搭车回家时,关于下午发布会的内容早已在A市被发酵点燃,随处可见的有人在讨论此事,或者议论他。
他听见有高中的女孩在善意的评价他很清冷帅气,也有人义愤填膺的说就是因为他这种看起来身无长物的人在负责。才会导致三天之内破案的进度几乎为零。
他只能尽可能的低下头,想要将自己藏匿于人群中。
“早该想到的”,他想。
地铁飞掠过一块块的灯牌,光影交错之间那微弱的亮意在他眼里连成了一条近乎枯竭的光影的河流,那条河流缀于壁上,地铁的玻璃映出各类行色匆匆的人们。
他们的面容在影影绰绰之间穿行而过,河流忽高忽低,就快要坠落。
身边的人在说“怎么办,警方如果再拿不出进度,金江之星附近迟早会无人问津,我就在那附近上班,怎么办。”
河流中点点萤火闪烁,像蝴蝶扑朔的翅膀。没人问他要飞往何处,没人知道光与暗的河流从哪里蜿蜒而来。
耳机里有人在唱“如果没有灯火,紧握着着萤火,闪耀你阴暗的下落。”
顾凌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男人,普通的中年人,提着磨破的公文包,脸上的沟壑是被生活的奔波所刻蚀下的,脊背好像被锤的只能微弓着。
“我就在那附近上班,如果没有办法去上班的话,囡囡这一季的钢琴课就没着落啊···”
他旁边和他相同装扮的人低声安慰道“一切都会好的,要相信警察。”
顾凌不知什么时候收回了目光,他的眼神继续跟着那条河流,起,伏,快要坠落。——那是坏掉的灯牌。
又逐渐连点成线,莹莹的在昏暗的底色中亮起。
一车的乘客神色各异,随着车的飞驰变成一幅光怪陆离的人间画面。
耳机里那个人在唱“别难过,别难过,没原因,有结果。”(1)
他随着人潮挤下地铁,单曲循环的歌刚好进入副歌。他又想到了陈晞,只几天他就像顾凌脑子里的病毒,深深扎根与潜意识中,兴风作浪。顾凌切了屏幕,空旷的对话框里只有几个字。
“蓝苑咖啡,302桌,晚上六点。晞”
那条早些时候发过来,让他误以为是推送消息的留言此刻仍然占领着他的思绪。
“天亮你不能见我,天黑至少想念我”顾凌抬手摘了耳机,顺着人群走出车站。
“抱歉,来晚了。”
他吐出一口气,牵出苦笑,像是在自嘲。是啊,毕竟我们都属于黑暗。
晚高峰时期的咖啡厅几乎无人问津,陈晞不慌不忙,挺拔高挑的身形与周围格格不入。
“诶,那不是负责那个案子的法医吗,怎么还有心情来喝咖啡。”
“难怪进展为零喔···”
丝毫没有背后议论别人的自觉,一幅轻蔑的表情表现得淋漓尽致,顾凌将帽檐拉低,快步的走到陈晞的面前。
昏暗的路灯并没有点亮陈晞,在这边昏暗不堪的吊灯也仅仅像是一个摆设。溶不开两人面前的大雾,也看不清陈晞黑不见底的眸子。杯中的酒是暗红色的,一次一次的摇晃似乎让这酒变得更加鲜艳,铺满了顾凌的视野。
带血的半生的牛排,刀叉下被切割的骨肉。刨开一半的圆形蛋糕,草莓酱爆出在雪白的瓷盘上,从切口流出来的炼乳如同脑|浆,爆出眼眶的樱桃,割裂耳根的波浪形巧克力。汤底,细如指骨的笋,黑暗中像是有断了手臂的人在碗底摸索。
“红酒好喝吗?”
“酿酒师已经死了十年了。”
就像是从高处坠落的人,沉底又上浮,顾凌睁眼便看见陈晞一双笑似非笑的眼。“小医生是怕我再送你什么礼物吗,放心,礼物可是要精心准备的,不会这么快。要不然,怎么体现出我的诚意呢?”
咖啡厅里在放着乐曲,曲调阴郁——
“谁可疑,谁可怜,谁无辜,谁苟活,我已经看到最后结果。”
顾凌一直以来都在泥潭中挣扎着不至于让自己坠落,比起对他人的救赎,倒不如是在救赎残破不堪的自己。但沉湎于虚妄的幻境却始终不是长久之计。
太阳的底下,压抑的心脏却滋生出无数黑暗的斑驳。
太阳黑子的周期是十一年,噩梦从未离开过。
顾凌一手握住陈晞的手腕“我们自首吧”。
陈晞像是听见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般,仰面大笑。他朝着顾凌说“你在犯什么傻,该死之人不被定罪,无辜之人死了十多年了,却从未沉冤昭雪,你告诉我这正义是来得迟,还是根本不存在?”
“正义···?”顾凌微怔。
“小医生,让我来告诉你吧,你们最后一具解剖的尸体,名叫令卫宁。”
“姓令是吗?”“真聪明。”
陈晞手上沾了奶油,此时被轻轻点于顾凌挺翘的鼻尖上,莫名显得有些有人。
“令建国的儿子吗···”
陈晞轻笑“就此打住吧,我已经为你揭开了谜底,你很聪明。”
顾凌浑身脱力的跌回椅子上“这下谁也保不住你了。”
“小医生,你以为你在保护我吗?”陈晞从他的座位上站了起来,朝着顾凌步步紧逼。“唔,本来想奖励你的,但现在看来······”
“不”顾凌打断了他,“就算真的因为什么原因非杀他不可,其他人是无辜的,你凭什么这样做!”顾凌越说越激动,甚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你知不知道死的人里有未成年的学生?!知不知道警察为了抓你们付出多大的人力物力?!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活在你们创造出的阴影之下?他们就活该吗?另外那死去的四十个人有什么权利陪着令卫宁死?!”
顾凌说到最后,竟然是有些哽咽了。
“还好我们的包厢足够隔音,不然十分钟之后我就被你们赵局带着走了。”
陈晞半俯着身体看着顾凌“小医生,那你来抓我啊?”
他用手勾起了顾凌的下巴,仿佛打量艺术品的目光打量着顾凌泛泪的瞳孔。
“还是让我来告诉你吧,你早就知道了,我在收集令建国的罪证,要来看看吗?”
顾凌咬牙啮齿的看着他“这不是你滥杀无辜的理由。”
“你先看着吧,或者我念给你听?”陈晞换了一种姿势将顾凌禁锢在怀中,他反扣住顾凌的手腕,居高临下。
“小顾凌,他贪了十个亿。十个亿啊,为什么没人能扳倒他。”
“贪官该做的坏事他都做尽了,为什么没人能制裁他?小顾凌,我不出手让那四十个人给他陪葬,他马上就可以潜逃国外了。我要让全华|国的目光都聚焦在这里!在A市!在金江之星!在他儿子令卫宁身上,不然,你告诉我,还有谁能动他?”
陈晞说道最后,语气里也带上了困兽一般的嘶吼,目眦尽裂,语气里却隐隐有悲痛。
“小顾凌,我再告诉你,他贪的最大的那一笔,叫关洲大桥。”
关洲大桥,没有人比顾凌更了解它了。
那里是顾凌噩梦开始的地方。
顾凌从咖啡店里出来的时候,音乐还在单曲循环着,他戴上了耳机
“吹不熄的光芒,努力燃烧自己,只为,你爱过的萤火
永不坠落
永不坠落
永不坠落
永不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