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祭》SisinGary

2、比安卡

　　一切？一切要追溯到时空的尽头。
　　那时，一切刚刚开始，这颗星球刚刚从炽热的火球冷却下来，蔚蓝色的海洋还未形成。
　　而与此同时，有种伟大的生灵已经悄悄在这片苍凉黑暗的土地上生长。
　　是的，那时没有光明。
　　为了生存，他们必须杀戮同类，忍受寒冷，最终他们不得不生存于黑暗之中，变得嗜血而残忍，但也更加强大而完美。
　　他们完美的杀手，黑暗的君王，他们是进化的道路上最初也最完美的杰作。
　　吸血鬼？那只是卑微的人类泄露他们的恐惧的称呼。
　　然而他们的数量却越来越少。一来是因为越来越明亮的太阳，二来是因为他们每一个都太过孤独骄傲，所以，有一个后代是如此困难的事情。
　　但是他们却有一个王。
　　他完美、强大，带着死亡的活力，喧嚣地活在最初的历史之中。
　　直到今日，从远古流传下来的神话中仍能看到他的影子，那些神明，那些魔鬼，多多少少都有他的印记。

　　他是德瑞拉伯爵，他张扬地生活在黑暗大地上。
　　尽管他们黑色的身影有时被认作死神，但伯爵的确活得比任何同类、甚至放荡的人类更加快活、更加鲜活。
　　他夜夜流连于人声鼎沸的酒馆，和那些强盗、水手一起喝地酩酊大醉，然后带着姑娘走向阁楼的狭小房间。只是，每次日出前他都会在床上留下具满身鲜血的□□尸体，然后回到自己的城堡。那种廉价妓女的血不够美味，他只是留恋牙齿咬碎喉管的美妙口感。

　　直到他遇到比安卡，放荡妖艳的女巫，高贵不羁的公主。
　　“我在黑夜想起你伟岸的身躯，
　　昔日亲密的爱人，
　　那满布荆棘的小路，
　　却是你我放纵的彼岸。
　　黑夜中，不见你青铜的皮肤、黑亮的胡须，
　　但我知道，
　　你一直在哪里等着我，
　　等着我火热的唇，甜蜜的吻，青春的身体……”

　　每夜，比安卡都会洞开她的窗口，唱起这高昂靡丽的歌。火红的长发在风中飞扬，碧绿的眸子闪烁着魅惑的火焰，像海中的水妖，在月光下引诱着迷途的少年。
　　然而那些在欲念中消亡尽自己青春的男人却不敢靠近那扇窗户，传说中那窗户后纵情高歌的女人是个可怕的女巫，她已经在这个时间存在了几千年，她靠着青年男子的精血保持她妖媚的容颜。在她床上醒来的男子，虽然得到了最世间最美妙的□□，但却会在一夜间消耗掉所有青春，变得垂垂老矣，然后惨死街头。
　　所以，那是一个混合了诱惑与恐怖的窗口。
　　那个女人，可以是女神，也可以是女巫，给予一个男人飘飘欲仙的缠绵，也给予了他死亡。
　　可是她却捕获了德瑞拉的心，这位夜之君王饮尽手中的烈酒，大笑着走进了比安卡的房间。
　　那一夜，没人知道发生过什么。
　　当女仆走进比安卡的房间时，没有遍地的鲜血没有残破的躯体，只有面带微笑香甜酣睡的女子。
　　金色的阳光洒满了她红色的长发，仿佛真要着火了一般，而她美丽的容颜，却前所未有的安详宁静，退去了以往的妖艳，天使般纯洁无辜。
　　而德瑞拉，回到自己黑暗的城堡，阳光升起时，躺在那华丽腐朽的床上，开始做一个有关于鲜血的美梦。

　　从此，他们成为了情人。
　　他们夜夜相聚，缠绵，他们大笑，狂欢，他们吸食着迷幻的草药，共同游走于那迷离的梦境。
　　他们是深夜中欢愉放纵的神明，他们是堕落腐朽的魔鬼。
　　“嫁给我，”他说，凝视着那双碧绿的眼眸，里面有不羁的明艳，“做我的王后，我给你整个黑夜的王国。”
　　“哦，亲爱的德瑞拉，”她轻笑，游荡在庄严的石柱间，灵巧地不让他捉到，“我爱你，可是我更爱阳光。阳光下那些□□着上身的男人们啊，他们有着青铜色的皮肤，黝黑的面孔。真是美妙无比呢。”
　　“你如此赞美别的男人，我会嫉妒呢。”他眯起眼睛，嘴角有危险的笑意。
　　“你可真小气，”她放声大笑，被他拥入怀中，“黑夜中，我最爱你苍白的皮肤呢。有什么比这种比月亮还皎洁的肤色更加诱人呢。”
　　“可是，我却没有白天，这真是不公啊。”他低头自嘲，第一次，觉得不见天日的生活是一种不公。他想占有她，从黎明到傍晚，再从傍晚到黎明，随时随刻。
　　“德瑞拉，德瑞拉，”她拉住他的手，故作哀婉，“你总是如此忧郁，你思考时的眼神又让我如此着迷。可是，我们为什么要思考呢？我们有美酒鲜花，我们每晚放纵狂欢，这样的生活有什么不好？”
　　于是他们又开始大笑，疯狂的，这样的生活没什么不好，唯一的缺点，可能是太过完美。

　　黑夜之王德瑞拉和女巫公主比安卡黑暗中的爱情，像暗夜中靡丽而妖艳的花，繁茂开遍了每个角落。繁茂地让人以为这花永不会凋谢，就像他们颓废而疯狂的爱情。

　　这爱情开始崩溃的征兆是街头越来越多被抽干血液的尸体。
　　每天清晨，这座古城青绿色石头垒成的小巷间总能见到一两具苍白的干瘪的尸体，它们是如此丑陋，让人不忍看第二眼。
　　终于，人类的国王愤怒了。
　　他允许德瑞拉分享他黑夜中的城市，对他和他女儿的私情视而不见，但德瑞拉却是如此回报他的。
　　那些卑微的妓女，就如同酒馆里的杯子打碎了，毫不可惜。但是这些可以被奴役、可以耕地、可以战斗的人却被变成一具具无用的尸体，就是对他的尊严的践踏，所以他不能饶恕。

　　国王在傍晚的城门上宣布“战争开始了”，他终于决定杀尽这黑暗中的生灵，独自主宰这座城池。
　　德瑞拉站在黑暗中大笑，皮肤苍白，眼睛中是沉滞的红，但这笑容却穿透黑暗，直达国王的心底。
　　国王不禁战栗。德瑞拉夜夜笙歌的生活，让他忘记了，这是一个多么强大可怖的种族，向他们宣战……国王突然觉得这是一个糟糕的决定。

　　的确，对于人类来说，这是场劫难，而对于德瑞拉的族人，却是长狂欢。他们在尸体中欢呼、畅饮，他们高唱死亡之歌，他们用血染红了这座城市。
　　国王在战争开始后的第三天潜入女儿的房间，他哭泣，他哀求，他让比安卡看那满城的尸体，他要她亲手杀了德瑞拉。

　　“我会的。”她镇定地开口，火红的头发有种战士的刚毅。
　　是的，她是公主，她是女巫，但她也是人类。
　　从一开始，他们白天黑夜般对立，他们的爱情，在街角出现第一具尸体时，已经开始瓦解。

　　夜晚，他应比安卡的邀请，出现在了她的宫殿。
　　那里一如既往的奢华颓美。
　　他带来了最好的红酒，她身着盛装。
　　他们喝了酒，他们做了爱，他们身着盛装在空旷的大厅中翩翩起舞。
　　“我爱你。”比安卡看着他血红的眼睛说，“所以，无论我曾经做过什么，或是将要做什么，都改变不了我对你的爱。”
　　“我也爱你，所以，我原谅你。”他的眼中映出她火红的长发，碧绿的眼睛，还有柔媚妖娆的身躯。
　　比安卡放开他，退后几步，开始微笑。
　　瞬时，熊熊火焰绽放在德瑞拉的周围。
　　她是女巫，她擅长用火来消灭一切。而他，是黑暗的君王，他恐惧火焰，就像他恐惧阳光一般。
　　但是，他却没动，他只是站在火焰中央微笑，看着比安卡，眼神一往情深。
　　比安卡凝视着火焰中苍白的人，也微笑着，然后跳入了火中。
　　他们相互拥抱，无比亲密，谁都没有逃脱这熊熊的火焰。
　　“告诉你个秘密，”他在她耳边说，“战争不是我……”
　　“我知道，”她微笑，用手指覆盖住他的唇，在他胸前幸福地闭上了眼睛，“所以，我们甘愿与你共赴死亡。”
　　“我们？”
　　“我和腹中的孩子，我们将在死神的殿堂中重逢，我们将永不分离。”
　　“孩子。”他却突然地把她推出火海，“我想让他荣耀地活着……”
　　让他荣耀地活着。
　　这是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不！”比安卡惨叫，眼看着火焰吞噬掉了他高大的身躯，“求你，让我们跟你一起死去。”

　　那一夜，那场火焚毁了整座王宫，也结束了那场战争。国王把都城迁到了别处，那些残存的黑暗之子，那些漫山遍野的黑暗之花，终和这残破的城一起，逐渐消亡，被人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