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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章三 ...

  •   世界每天都在重复相同的进程,从闹钟响的那一刻开始。睁开眼,起床,洗漱,吃饭,妈妈去上班,她去上学。去学校的路程是十五分钟,她闭着眼睛都能走到。穿过五幢居民楼,走出小区,跟早起来散步的老人打招呼,笔直前行500米,拐个弯,继续前行。走过两个上坡路,再走100米,就是学校。

      路上时常会遇到与她同样赶往学校的同学,像是A,她的前桌;B,隔壁班的班花;C,跟她告白过的男生;D,前几天在小区门口忽然窜出来送给她花,想跟她做朋友的女生——安娜贝尔·沃兰德。

      安娜贝尔·沃兰德和她住在同一个小区,但不经常和她一起去学校。对方的回答是,因为父母工作很忙,回家次数很少,让她一个人呆在家里又不安心,所以大部分时间,她在亲戚家借住。

      她吐槽,既然这样,去亲戚家附近的学校上学不更方便吗?

      安娜贝尔说,妈妈觉得亲戚家说到底只是亲戚家,和自己家是不能比的。而且,我们和那户亲戚关系也不是特别紧密,长期住着总是添麻烦的。

      这样时不时过去叨扰就不添麻烦了吗?

      安娜贝尔语气轻快,会给钱的,有时也会带些礼物过去。

      ……和亲戚家都是这样相处的吗?特里休疑惑,搞不懂,总感觉更麻烦了。

      那我们就不谈这件事了,安娜贝尔笑着转移了话题。

      特里休家没有几个可以往来的亲戚。

      严格来说,是那些亲戚选择了和特里休家断绝往来。

      因为特里休的妈妈未婚先孕。

      放在现在,或者更往后的年代,这不是什么大事。但在当时可不一样。那个时代总是要求女人要有丈夫,孩子要有爸爸。否则你就是夜晚在街上游荡的女支女,张着大腿等着一个又一个男人到来,胸脯上放着他们丢下的钱和污言秽语。女支女们接待着别人的丈夫,但她们不会有丈夫,她们的孩子也没有父亲。谁知道是哪次意外,谁知道是哪个男人。教义也不允许她们堕胎。

      特里休的妈妈不是女支女,但她没有丈夫,也没有男朋友。因此她成为了女支女。这种成为是被迫的、隐秘的、永不诉之于口的。没有人会直截了当地嘲讽她,没有人会在她的门口涂鸦,甚至有人会安慰她,拥抱她。但所有的一切都是无形的,像无处不在的空气。他们在看着,他们在谈论,他们在大笑,在她的背后、左边、右边、上方、下方,唯独不在身前,在眼睛能清楚注视到的地方。

      于是多娜提拉带着特里休搬到了新地方。

      可能这个地方也有着和家乡同样的空气,也制造过像她一样的女支女,但他们不知道她过去的事,那就随便说点什么吧。她谈过恋爱,差点结婚论嫁。不幸的是结婚前男人出了点意外。这就足够了,人们会怜悯同情她,也会把她的经历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人们会哀叹她的不幸,感叹自己的幸运。但空气会发生改变,因为她曾经差点“正式”的属于某个男人。

      一个意外,他们说,他们叹气。

      特里休相信这个意外吗?多娜提拉不清楚,她从来没有对女儿提过那个男人的事。也许她会从邻居的窃窃私语中知道些什么,可她从未开口问过,妈妈,我的爸爸在哪里。

      她想她一辈子也不会告诉她,那个男人像一颗从天划过的流星,某天忽然带着明亮的笑容出现在她面前,然后又黯淡了身影,无影无踪了。

      一定是死掉了,最好是死掉了。

      可当多娜提拉躺在病床上的时候,她知道,那个男人——索里特·纳索——特里休的父亲,她又祈求他活着了。

      特里休才十五岁。

      当时,冬天刚刚步入尾声。十二月结束了,一月带着新的气息从大地席卷而过,洒下生的种子。而多娜提拉住进了医院,医生说她活不长了。

      她没有可以依靠的亲戚,特里休才十五岁。

      特里休放学后带着她的朋友——其实是安娜贝尔自己黏上来的——来到了母亲的病房。多娜提拉躺在病床上,手上打着点滴,她闭着眼睛,特里休想她大概在休息,准备和安娜贝尔悄悄退出去的时候,多娜提拉睁开眼睛叫住了她。

      “特里休……啊,安娜,你也来了。”她努力露出灿烂的笑容,可特里休却只能想到凋谢的鲜花。“抱歉,我有件事想和特里休说,安娜,你可以先在门外等一会吗?”

      安娜贝尔乖乖地应答,“好的。”

      安娜贝尔离开了房间,特里休走近病床,疑惑母亲有什么事需要避开安娜告诉她。她和安娜是很好的朋友,母亲知道的。

      但特里休觉得自己是知晓答案的,家中没有秘密,除了一件事。而那件事能称得上秘密吗?她们都知道,只是闭口不谈。最初是不敢问,之后是不必问。何必去烦恼一个不会出现在她们生活里的男人。

      “我想告诉你……关于你父亲的事。”

      她说出来了,多娜提拉原本以为说出这件事的时候,她的语气会像海啸爆发那样激烈,可事实上她很平静,特里休也很平静,似乎早就知道她们会谈到这件事。当一个人在生活中消失过久后,他就不那么重要了,人们总是活在现下的。

      特里休走出病房的时候,安娜贝尔正坐在椅子上写东西。

      “你在写什么?”她终止了思绪,随口说道,“这样写很累的。”

      “诗。”安娜贝尔说,“写给你的诗。”

      特里休愣了下,“为什么要给我?”

      安娜贝尔在特里休走到她身边前把本子和笔收回背包,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问,“阿姨跟你说了什么呢?”

      她的眼睛里有好奇心,然而占据更多的是一种难以描述的平静。她知道答案,看着安娜贝尔的眼睛,特里休想。她的这份想法毫无证据可言,然而内心就是有一种声音告诉她,她知道答案,她知道她们谈了什么。

      “你不知道吗?”

      特里休对安娜贝尔挑衅道。

      当时,她想起了她们暑假时候的事。

      暑假的时候她们一同去了撒丁岛,不是为了旅游。特里休很少去旅游,多娜提拉赚的钱是有限的,因此放假的时候,她通常会去找些兼职赚点零钱。不过很少成功,因为她的年龄还是小了点。

      安娜贝尔那时和她的关系介于朋友和更亲密的朋友之间。她们共同度过了一个学期,会一起上学和回家。她们是同个小组内的成员,会坐在一张桌子上写作业。有时候她们会去对方的家里玩耍,但不会过夜,因为过夜需要的关系更加密切。她们也都见过对方的家人,安娜贝尔见的是特里休的母亲,特里休见的是安娜贝尔的父亲——安娜贝尔的母亲太忙了。

      安娜贝尔和她的父亲长得一点都不像,除了那头金发。那应该是长得像母亲了,特里休试图在客厅找到她母亲的照片,却一无所获。真奇怪,按理来讲客厅应该都会放有一家三口的照片才对。

      特里休没有问出她的疑惑,但很久以后她回想起来,当时,安娜贝尔应该是察觉到她这个潜藏着的问题的。

      因为是安娜贝尔的母亲送她们去撒丁岛的。

      她们前去撒丁岛打工,这个提议是安娜贝尔说的。她说她有个亲戚在撒丁岛,那个亲戚在海滩上有一家店铺,七八月是旅游旺季,每到这个时候,亲戚就会多招几个人工作。之前的夏季,也叫过安娜贝尔去那里帮忙。

      我们今年可以一起去。她兴致勃勃地跟特里休建议,卡莉姑妈很喜欢孩子的。

      会不会太给她添麻烦了?

      特里休犹豫,她是很想找到兼职赚钱,但对方是她朋友的亲戚,不是她的。

      才不会呢。我上次去打工的时候,卡莉姑妈经常念叨,如果我能带朋友一起来就更好了。她就是喜欢有孩子在她身边,可她自己又没有办法有孩子……唉。

      安娜贝尔握住特里休的手,继续说道,我们可以一起吃冰激凌。没有客人的时候,我们也可以去沙滩上玩。我喜欢捡贝壳,我们可以一起。特里休呢,又想干什么?

      我吗?特里休发现自己开始认真思考起这个问题,她想自己确实是心动了。

      于是暑假开始后,安娜贝尔的妈妈就带着它们去了撒丁岛。

      我还以为会是你爸爸。

      嗯,妈妈请了假。安娜贝尔闭着眼睛开始盲走,阳光洒在她身上,传来暖洋洋的气息。虽然路程不长,但我和我妈妈都觉得,两个小女孩出去,还是别让男人送比较好,这样特里休的妈妈也会更加安心。

      男人对于小女孩——有时不止是小女孩,总是带有危险性的。

      也许是在这时,她才觉得,安娜贝尔是可以长久交往下去的朋友。

      她们在撒丁岛呆了一个半月,前三十几天用来打工,后面的几天则是假期时光。

      她们真的一起去捡贝壳了,在夜晚降临的时候。白天的时候她们在游泳,还比赛谁能在海水里憋气的更久。她们穿着她们当初一同去挑选的泳衣,拿着卡莉姑妈家的冰激凌——免费的——在沙滩上并排行走。

      太阳慢慢地融化在海水里,但海水的温度并没有因此变得更加暖和,因为月亮升上来了,月亮总是冰凉的。

      安娜贝尔什么都没穿,躺在沙堆里,特里休发现的时候,简直吓坏了。

      你为什么不穿衣服,她质问。

      安娜贝尔眨眨眼睛,我在跟大地对话。

      我没看出来原来你这么文艺。

      你可以看到更多。安娜贝尔从沙堆里拿出一只手,月光衬得她的手更加雪白,看上去也更加没有温度。

      特里休环顾了一下四周,本想建议她把泳衣穿上,却意外地发现周围一个人都没有。难道都回旅馆了?她思忖,今晚真奇怪。

      躺到我身边来吗,特里休。

      安娜贝尔躺在沙堆里问她,特里休叹了一口气,答应了。

      不过我可不会脱下泳衣。

      好哦。

      特里休躺下,偏过头看着安娜贝尔。她正一动不动地盯着天空。安娜贝尔的睫毛很长,像是洋娃娃的睫毛。她不动不说话的时候,也像个洋娃娃。不是指长相,而是气质。洋娃娃是没有生命的玩具,她有时也像。

      安娜……特里休开口。

      唔?

      为什么你不眨眼睛?

      她盯着她好几分钟了,可她的睫毛一直在原位,不曾动弹。

      安娜贝尔没有回答。

      特里休感到她们在下坠,这片海滩,这座岛屿在塌陷。但悄无声息,所有人都沉默着迎接死亡。月亮融化了,像白天的太阳那样,在海里泛起阵阵涟漪。星星们掉落的时候,海中燃起了金红色的火焰。岛屿在燃烧。沙子从安娜贝尔身上滑落,但特里休看不到对方的身体。黑暗包裹住了她。而那片黑暗中,她的身体上又多出了一只巨大的眼睛。安娜贝尔和那只眼睛同时转过身来望着她。

      现在眨了哦。

      【她】说。

      下一刻,特里休睁开了双眼。

      我……我这是?

      她打了寒颤。

      你醒了!

      安娜贝尔就坐在她旁边,有些担忧地看着她。

      怎么了?你好像做噩梦了。

      不,我……

      特里休怔怔地看着远方的海面,她梦到了什么来着?

      我有点冷。

      最后,她说。

      嗯,温度是降下去了呢。那我们回去吧。

      安娜贝尔对她伸出手,准备拉她起来。特里休却坐在原地,出神地想着什么。

      还有什么事情吗?

      那个故事呢?那个男人最后的结局呢?

      她问道。

      在她睡着前,安娜贝尔坐在这里给她讲故事,她说,是这片土地上的故事。特里休抬头看向安娜贝尔,对方——她无法准确形容安娜贝尔脸上的神情——那一刻她似乎全然脱离了人类的身份,她看着她身后的石头,用另一双世界的眼睛。她短暂地笑了,然后眼神重归平静,难以描述的平静。

      她说,懦弱的逃避者,在此地迎来长眠。

      这就是那个故事的结局,他被杀害在此地,他的同伴埋葬了他,寻找凶手为他复仇。

      这真的是发生在这里的事吗?

      特里休不得不质疑。

      也许。

      如果未来会改变,那就是另一个世界的故事。

      ……

      现在安娜贝尔用那种目光注视着她,和当初海边她凝视着她的眼神一样。

      特里休不知道安娜有没有察觉到自己语气里的挑衅,因为对方依旧一副困惑不解的模样。

      “我不知道。”

      好吧……她意识到可能是突然听到关于父亲的事,情绪有些过激了。隔着一道墙,她们谈话的声音又低,她能听到什么呢。

      她带着点轻微的沮丧坐到安娜贝尔旁边,说,“是关于我爸爸的事。妈妈想找到他。”

      妈妈为什么要突然间找一个失踪了十五年的男人,她不想知道,她不想承受。

      安娜贝尔拥抱住了特里休,头靠在她的肩膀上。

      “我总是在的。”

      这本应是安慰的话,却完全没有起到它应有的作用。

      “不……你不明白。”

      她想对她说,如果找到了父亲,那她要住哪里呢?还是原来的房子吗?或者父亲会承认她这个女儿吗?他是不是有了新家庭,可能早就忘了母亲?父亲是个什么样的人,十五年,这十五年的感情能弥补吗?万一……父亲早就死了呢?那她又要去哪里?

      她有一种非常强烈的,想要宣泄出去的痛楚,然而在母亲躺在病床的此刻,她又能宣泄给谁呢?

      “安娜。”她不抱希望地开口,她忽然就想起了撒丁岛上对方说的话,“如果未来会改变,妈妈住院是不是就是另一个世界的故事?”

      特里休看向安娜贝尔,发现安娜贝尔也正在看着她。

      “是啊。可是,我不会救人。”

      特里休自嘲地笑了,“我也不会。以后要不要去当医生呢?”

      “特里休想当的话,我们都可以去学。”

      “什么叫我们啊,哈哈,你总得干点自己喜欢的吧。”

      安娜贝尔像是在思考一个很严肃的问题,很久才给出回答,“我没有……那种感情。”

      “你又开始了。”特里休无奈地说道,安娜贝尔总是时不时地表现出对一切没有兴趣的模样,简直让特里休怀疑对方是不是厌世。“你没有那种感情,那你为什么又会扑过来跟我做朋友呢?难道你是讨厌我才来的吗?”

      “……”

      这一次安娜贝尔没有回答,特里休认为她是没法反驳了。

      一月接近尾声的时候,多娜提拉的生命抵达了终点。特里休大哭一场,仍是坚强地处理后续事宜。她的父亲依旧没有踪迹,虽然有时她感觉自己身边出现过奇怪的男人,似乎要闹出点动静了,可一切很快又平静下来。

      二月初的时候,多娜提拉的葬礼开始了。安娜贝尔没有来,她说亲戚家有点事情,要迟点。特里休接过一个又一个哀悼,沉默地结束了葬礼。人群全部散场后,还是没有安娜贝尔的身影。但却有一个老人出现了。

      他说他叫贝利可罗,是特里休父亲的手下。

      他说,特里休的父亲,是热情组织的老板。

      他说,这听起来难以置信,但你必须要信。

      他让特里休跟他走,老板要见她,要给她新生活。因为老板有许多敌人,特里休的身份忽然暴露出来,太危险了。

      特里休僵硬地立在原地,不知道要不要相信。她知道热情组织,是意大利最大的□□。她认为自己可能出现幻听了。

      然而安娜贝尔的声音却在此刻响起。

      “他说的是真的,如果你不走,接下去就会有组织的背叛者来杀你了。”

      “安娜?!”

      贝利可罗不可置信地看向椅子上,刚才那里还没有人。

      “你是?!”

      安娜贝尔转动了下眼睛,不是活人的那种转动,而是洋娃娃的那种。

      “你是谁?”

      贝利可罗感觉眼前的人有几分眼熟,对方刚刚又提到了组织,他心生不妙,难道是组织的背叛者,如此快就赶到了?不对,特里休刚才叫出了这个女孩的名字,她们认识。这两人应当是什么关系?

      安娜贝尔站起来,礼貌地对他行了个礼。

      “虽说死者没必要知道这些,但我姑且还是说下好了。我叫安娜贝尔·沃兰德,是前·暗杀小组的成员。”

      前·暗杀小组……在这个词的意思被他理解前,贝利可罗就失去了意识。他发现自己在黑暗中行走,但每向前走一步,他都能感觉到自己在融化,他在与另一个生物合二为一。

      那是——

      那或许不是地狱

      却也不会更好。

      “你做了什么?你真的是安娜吗?”

      特里休质问,她看到一个巨大的黑影从安娜贝尔的脚下蔓延出来,来到了贝利可罗的脚下,然后那个老人就这样原地消失了。

      她想起小时候和母亲一同去看的魔术表演,她想说服自己,这也是个魔术,是安娜贝尔为了让她从生母逝世的阴影里走出来,弄的一个恶作剧。

      但她的理智也在告诉她,刚才的一幕,超越了魔术,那绝非是普通人能做出来的事。

      “你到底是谁?”

      对方用那种,她所熟悉的好友的目光凝望着她。

      “安娜贝尔·沃兰德。”

      “不可能!”

      她所熟悉的安娜贝尔……

      ——现在眨了哦。

      不知怎的,特里休忽然记起了,那年暑假她在海边做的梦。

      岛屿在塌落。而她并非下坠,蔓延在安娜贝尔身上的黑影,悄悄地支撑住了她,带着她不断上升。然后她看见了大片的,金红色的火焰。

      “那不是梦对吗?”

      她莫名其妙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你到达了【我】的世界。”

      “你究竟……是什么?”

      “也许勉强算人?”

      特里休几乎是自暴自弃地闭上了双眼。

      “有一天,我经过这里,然后就降落了下来,成为了安娜贝尔。”

      “然后呢,你要做什么?”

      “你要去见你的父亲吗?”

      “什么?”

      “继续呆在这里,会有人来杀你。那是组织的背叛者。跟着贝利可罗走,会有护卫队保护你,带你去见你的父亲。”

      特里休握紧了手,忽又松开。

      “他已经死了。”

      “他可以活过来,以另一种方式。”

      特里休深呼吸了一口气。

      “告诉我这不是在演戏是吗?”

      “不是。”

      她大叫,“那你又要做什么?为什么忽然来到我身边?难道就是为了和我做朋友?你刚才不也说你是组织里的人吗?什么暗杀小组的成员!”

      安娜贝尔补充道,“前。”

      “……行,前。”

      “暗杀小组就是背叛者?”

      “是。”

      “你本来也是为了杀我才来的。”

      “我认识你的时候都不知道你是老板的女儿。”

      “那为什么要和我做朋友?”

      “……”

      “说话啊——”

      “因为爱?”

      “……所以我们真的不是在拍电影对吗?”

      “我不懂。”

      “什么?”

      “我不明白人类的情感,我的本质并非人类。我可以说我对你一见钟情,我可以说我想与你合写一部爱情故事,从朋友开始,从单恋开始。我想说我希望这个故事以我们共同歌唱一首爱情歌谣结束。但那可能吗,特里休?”

      “我自己也不清楚我对你的这份感情会持续何时,我多么想告诉你,在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我便连你的衰老也一同爱上了。但那可能吗,特里休?我看不见我和你有关的未来,多少次我用Monster的眼睛望去,只能看到无边际的虚空。你让【我】失去了某种本质,在我与你有联系的未来中,我失去了视觉。”

      “我倾向于我对你只是一种生物本能,如同母螳螂怀孕的时候会吃掉公螳螂以吸取足够的养分养育自己与孩子。也许随着时间流逝,这份本能会逐渐消散。可我多么恐慌,我多么害怕失去这份本能。这具身体是货真价实的人类,因此我也短暂的成为了人类,拥有了人类的情感,拥有了人类的执念。可能不多,只有那么一部分,但那就是我的全部,那就是我用来爱你的全部。”

      “我想要继续爱你,我想让这份爱意永存。你会不会感到……恶心?”

      特里休沉默了半晌,“我不知道。”现在轮到她说不知道了。“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我到现在都还没能……”

      “总之……”她低着头似乎在思考什么,“我需要时间。”

      “我们不能在这里呆很久,他们就要来了。”

      “如果我去见那个所谓的父亲,会怎么样?”

      安娜贝尔垂下了眼眸,“你会安全。”

      特里休直视着她,“你不会伤害我的,对吗?”

      她抬眼看她,“永远不会。”

      特里休深深地叹了口气,语气里有几分哽咽,“我都快要哭出来了,这些事情……太多,太混乱了。你知道我有时候希望生活不要那么一成不变吗?现在我觉得,或许一成不变才是最好的。”

      “也许以后会的。”

      “谁知道呢?那我们该出发了,你是不是应该……”她犹豫了一下,“应该让贝利可罗活过来了?”

      以另一种方式。

      安娜贝尔点头,“我希望你闭上眼睛。”

      “为什么?”

      “那可能不是个什么特别美妙的场景。”

      特里休想强迫自己笑出来,最终还是放弃了。闭上眼睛前,她凝视着地上那堆黑色的阴影,说,“其实你和你的母亲长得也不像。”

      安娜贝尔沉默了会,“是的,我和他们都不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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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章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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