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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第99章 兔爱(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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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罗夜雨乃是滇王不离寸手的法宝,华灼有些征愣的望着宝瓶,半晌转不过脑筋,它为何出现在这儿?
若说先前华灼的反应确实剧烈了些,只因这瓶曾在她面前一尺之距生生吞噬雪君的一个胳膊,那时溅得满脸的鲜血与瓶口处圈圈莹润的光晕交相辉映,在华灼脑海里印下十分深刻的一幕。
所以在华灼未想起此物原形时,单单是看见碗口上的圈圈光晕便足以勾起她内心深处最不愿忆起的恐怖记忆。
此际想起了,她反倒没有刚才那般害怕,只是不解它为何出现在这里?
是来助他们的吗?
再想想小泥巴,又是多年不见,如今应是一位了不起的滇王了。
华灼小心翼翼的朝丝罗夜雨行去,几步之后再度停下步伐,脸上显得惊诧而惊奇。
瓶子在她一步步行近时,似乎长大了不少。
华灼又侧耳凝听,觉得自己确实没有听错,瓶内竟然传来隐隐的啼哭声。
莫非里面藏有什么妖怪不成?
华灼脑海内转了几百圈,终是忍不住好奇朝瓶子一步步行去,况且她也只是看一看,以她目前灵力全失的身手断然不会愚蠢到想要在嫘祖不在时与妖怪恶斗。
丝罗夜雨在地上兀自打着转,速度并不快,甚至可以用缓慢来形容。
当瓶口微微朝外倾斜时,华灼猛地顿住步伐,眼中神情岂是可用震惊来形容。
只因她在瓶内看见的是个不着片缕的婴儿。
小泥巴当年被琼碧女丢弃在丛林中,被毒虫噬咬成半具死婴的他又被滇王带回南疆拿丝罗夜雨养着。
莫非……这个孩子也与小泥巴有着相同的遭遇?
一丝怜悯现于华灼的眼眸中,当初她也曾想过,若是小泥巴不是从小遭遇这些,是否雪君便不会失去胳膊?
华灼再次上前,一把抓住丝罗夜雨,滇人用以炼制诡异痋蛊术的制胜法宝居然没有发出任何诡异之气,只是缓缓停下转动。
这下,华灼看得清楚,却惊得险些松开双手。
瓶子里确实躺着一个婴儿,只是本应柔嫩的肌肤一层层皱着,活像个小老头,真正让华灼发悚的却是那双紧紧闭着的眼睛,眼皮上厚厚一层死肉,好似被什么东西腐蚀过一般。
婴儿并未张嘴,但是哭啼声却是从他微微蠕动的咽喉里发出,或许正因如此,本应嘹亮的哭声在屋外瀑布声的掩盖下并不大,听得久了说不出的憋闷难受。
婴儿的肌肤有些黑红黑红,此时瓶子停住,他好似知晓外面有人,愈发哭的大声,只是嘴依旧不张开,浑身一颤一颤,眼看就要喘不过气。
一双手探入瓶中,轻轻一捞,将婴儿抱入怀中。
触手一片冰凉,华灼心下有了几分明了,拢在怀中又是紧了紧,都冻成这样又如何不哭?居然还活着,真是命大。
婴儿得了温暖,渐渐止住啼哭,只是怎么看怎么丑陋,而且还来的如此怪异,华灼稳住心神瞥眼看向丝罗夜雨,宝瓶不知何时又恢复原先的大小,安静的躺在地上,华灼微微蹙眉,开始频频望向门外。
嫘祖这次出去的真久!
洱海之上,向东八千里。
碧波浩淼的水面上渐渐升起一层薄雾,愈向东行,雾气愈重,入到深处时,白茫茫的一片,什么都看不见。
再行八千里,渐渐有瀑布声传来。
嫘祖停下步伐,置身白雾中微微叹了口气,如此远的距离,中间没有任何落脚点,当初姑娘是如何将他带到碧落涧;且入雾以来,便是入了碧落涧的水域,兴许是碧落之地,这里没有半分魔性,越到里面气息越是纯粹干净。
若是这样,华灼选择长居碧落涧也并非不可。
只是她为何不取下归虚珠?她又是从何得知魔性并未剔除,可碧落涧明明没有半丝魔性?
嫘祖百思不得其解,华灼的性子他是越来越了解,即便是天上出了大洞这样的事情,她也会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瞒着自己悄悄去补上。
她还是信不过自己么?
一丝落寞浮现在嫘祖的脸上,只是很快这抹消失殆尽,好似从未出现过。片刻后,嫘祖从海里捉起一条海鳗朝雾气深处飞去,这次出来的有点久,只怕姑娘等急了吧!
待到嫘祖进屋时,不由被眼前的一幕惊住。
片刻后嫘祖疾行至床边,一把带走华灼怀中的婴儿。
嫘祖带起的冷风惊醒靠着床沿打盹的华灼,突觉怀中一空,伸手捉住婴儿。
“姑娘放手。”早一步,嫘祖在进门时便将这个怪异丑陋的婴儿打量的一清二楚。
“受了寒他又会哭。”华灼清醒几分,见嫘祖望向婴儿的目光凉凉的,心知若交给嫘祖,只怕这婴儿没的几日好活,但是又念及此婴儿的怪异,手上不松问道,“可是他有什么问题?”
嫘祖偏头打量华灼片刻,猜到姑娘这对婴儿多少产生了一丝怜悯,手上微松,“嫘祖不瞒姑娘,这婴孩打什么地方来?看他生的如此丑陋,却并无伤痕,想来应是生来如此,碧落涧又是什么地方,姑娘心中怕是已经知晓他有些不妥。”
嫘祖说话向来温和,即使拒绝之意到了他口中也会多出一份妩媚,换做寻常人早就将手中婴孩丢给嫘祖任其处置,但是华灼却偏生听出嫘祖语气中的生硬,心思若不是你无端走那么长的时间,自己又哪会碰见这个怪家伙。
这样想着,正好嫘祖力道微松,她索性将婴儿抢了过来,卷入怀中,起身朝屋外行去。
那婴孩离了华灼怀中,又被嫘祖带进的寒风惊醒,早就抽泣着要哭闹起来,此时重新回到温暖怀抱,哭声在嘴中打了几个转又憋了回去,华灼朝外行去,走的并不快,拍着孩子的后背,低低道,“这里没有泥土,怕是种不上什么树了,若是养些鱼终归是会活的,小瓶子可喜欢?”
说完,眼角瞥了瞥屋内依旧伫立的那人。
华灼性子就是倔,这么多年,很多事情她都能沉着冷静的应对,可私下总会有一两件事触了她的那根弦。
这时哪怕只是芝麻绿豆大的小事到了她心中也是大事。
她知晓出了碧落涧便要面对魔性一事,其实以往无论在哪儿这件事从未让她觉得有所摆脱,因为体内不时涌上的反噬之痛让她只得小心再小心,谨慎再谨慎。
而在碧落涧的这些日子,她却得到了从来没有过的轻松。
虽然这里海天一色,没有绿意盎然的丛林,也无锦绣繁华的都城,甚至这里贫瘠的只剩她与嫘祖,她却觉得快乐。
但是华灼知晓嫘祖不这般想,他希望自己出去,去面对凶神恶煞的鬼童子,再去植树百里。
华灼的低语声一丝不落的落入嫘祖耳中,没由来的怒火中烧,他不辞辛苦的来回查探只想弄明白华灼失去灵力的原因,即便姑娘不想出碧落涧,他嫘祖自然愿意永世相陪,但是他绝不愿华灼在自己不在时或者是……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
而姑娘此时却对那个丑不拉叽的怪物一脸的柔情,还说养什么鱼,全然将他嫘祖当作外人,她就这么快找到替代自己的?她便这么快厌恶了自己?
怒焰在嫘祖心头窜上窜下,如同大壑的烈焰几欲将他烧的体无完肤。
轻风微扬,一阵瀑布雨淅淅沥沥的落在脸上。
有着清凉,还有着茫然。
自己这是怎么呢?
嫘祖茫然四顾,只见华灼一路向下朝水边行去,淅淅沥沥的密雨中,一分萧索,一分黯然。
嫘祖心头一紧,脸上顿时煞白一片。
他不急细想,急急朝华灼追去。
待到追上时,却又显得几分踌躇,片刻,试探着问,“嫘祖……嫘祖不曾说过什么过分的话?”
华灼下行这片刻早就平复了有些躁动的情绪,思来想去,觉得自己对嫘祖说的话重了些,正想着要不要道歉,突闻嫘祖毫不掩饰的担忧谨慎之色,顿时有些愕然,不过瞬间满心愧意,她转过身,望向嫘祖,“是我感情用事了些,你说的不无道理,他始终来的奇怪,但是我却想留下他。”
两人都冷静下来,华灼便将婴儿来历详细说了一遍。
两人倒是取得共识:这婴儿多半与洱汴有关,能进入碧落涧,只怕离不得丝罗夜雨,但是唯独猜不透其中的玄奥。
晚上吃饭时,嫘祖捉来的海鳗,肉味鲜美。
幸好海鳗尾骨极大,两人做饭前抽出尾骨,做些了些锅碗瓢盆,倒是省去又拿那个什么丝罗夜雨来熬汤,嫘祖不介意,华灼倒是老忆起被其吞去的一条胳膊的雪君,也不知它还吃过什么东西。
几碗鱼肉鱼汤下肚,华灼放下碗望向床上的小瓶子,这名字也只是她刚才气嫘祖随意取的,再说他确实来自瓶中,这样叫着也挺合适。
从她见着小瓶子起,这婴儿就不曾张过嘴,想来应该不是寻常婴儿,但也不能不吃东西呀?
见华灼微微蹙眉,嫘祖问道,“担心他?”
“你也说过他身上没有半分魔性,加之生于洱汴的丝罗夜雨中,想来不是凡人,是否这样的孩儿是可以不用吃东西的?莫非只需吸些仙气便可?”
嫘祖失笑,又朝华灼碗中盛满鱼汤,“万物形成之时确实需要某些东西来聚敛元神,这些东西可以是仙气,可以是灵力也可以是魔气,哪怕是最不济的瘴气只要经时百亿年,又无旁物打扰,也是能汇集成形,只是一旦成形却犹如人间婴儿,是要吃东西才能长大的。”
华灼恍然大悟,这么说这婴儿早是成形之物,说到底是要吃东西,那……怎么不见其饿的哭闹,也不见他有何不适?
华灼猛地起身,快步行至床边,果然小瓶子比先前看起来又虚弱了几分,华灼心中暗道不好,伸手掰了掰小瓶子的小嘴。
小瓶子双唇紧逼,乌黑泛青,华灼看的心惊,越想掰开越是无处下力,生怕弄伤小瓶子。
这时,一勺鱼汤递到小瓶子嘴边,华灼抬头望去,见是嫘祖,“试试这个,初成形时不知要用嘴,闻到香味或许知晓张口的作用。”
华灼点点头接过勺子,缓缓将勺子凑到小瓶子嘴边,果然小瓶子的嘴巴微微蠕动了下,可还是不张,于是华灼微倾勺子,让他的小嘴沾点鱼汤,轻声道,“小瓶子喝点鱼汤,快张嘴。”
半晌过去,眼见这勺鱼汤只得喂脖子,华灼与嫘祖快要丧气时,小瓶子竟缓缓张开嘴。
“啊……张了!”华灼喜的情不自禁。
这时嫘祖突然唤道,“慢……”语气似有迟疑。
“怎么?”华灼不解。
“未觉他喝进去的烫又吐了出来?”
华灼细细察看……果然如嫘祖所说,心头不由又紧了几分,“那如何是好?”尚未说话,离小瓶子最近的华灼倒是看出一些端倪。
她将勺子放回嫘祖手中,伸出一根指头,探入小瓶子口中,微微一撬。
咔!
一样东西滚了出来,竟是一团两根指头那般大小的泥团。
华灼微恼,这都是谁做的缺德事?心头断然默认是洱汴,她又小心翼翼的将小瓶子口中的泥沙掏干净才敢喂鱼汤。
这次,小瓶子倒不拒绝,没多会儿就将一碗鱼汤喝的底朝天,吧唧着嘴沉沉睡去,不去看他的眼睛,那番模样倒真有婴孩的几分可爱模样。
华灼得了空,将小瓶子放在床上,先前剥下的海鳗皮给小瓶子当了被子。
回头捡起地上那团泥团,在手心捏了捏,最后竟捻出一张锦帛来。
得他不易,忆往昔,唯恐误终身,望汝抚育之;丝罗夜雨,一同赠之,险恶时,以望解除危机。
洱汴
信写的极短,却将小瓶子的来龙去脉道清。
捏着锦帛,华灼竟有恍若隔世的错觉。
那个拉着她的裙角喊姐姐的孩子竟然有了孩子?那个一脸可怖禁图的男子竟然害怕自己的过往教坏孩子?
只是他将孩子送来自己身边又有什么好处?
华灼无奈一笑,竟是老了几分。
门外的水光落在华灼脸上,带起一串涟漪,嫘祖看的心颤,在华灼身旁坐下,“不喜欢,我还回去便是。”
窝在嫘祖怀中,华灼摇摇头,“我养他便是,只要不是十几年后他孩子大字不识几个,却又要来责难我的不是,那时我便敲破他的脑门。”
晃动的水花一串一串,带起的光影在不大的屋子里飞来游去,抱紧华灼,嫘祖瞥眸望向床上的小瓶子,眼中隐隐一丝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