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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第96章 雨无正(四) ...

  •   庭院里的紫阳花开得正旺,午后落过一阵小雨,水珠在叶面上滚来滚去,有风清幽幽的飘过回廊,带起一阵沁心的凉爽。
      “各家公子都到了?”拉扇半开,精致的案几上摆放着一副奢华酒具,问话的大人端起酒盏,眯着眼睛喝下酒盏里的美酒。
      拉扇外跪着两名女仆,一人恭敬的回道,“都到了,大人。”
      大人放下酒盏,撑着膝盖站立起来,“那就开宴吧,不要让贵客等的太久,也让夜姬不要装扮的太久。”
      “小姐已经等在外面了。”女仆仍旧恭敬的回道。
      大人微顿,一抹笑容出现在一贯严肃的脸上。

      丸に家族当家是当今的内政大臣,今日是他独女成年祭后的第七日,年岁相当的士族子弟应邀前来赏花对诗。
      若能娶到内政大臣的女儿,不仅是家族的荣誉,更能稳固身在朝野的地位,大家心照不宣,都望这位传说中和族最美丽的女子能将幸福的姻缘赐予自己。
      茶宴开始已经有一会儿,幽静美丽的庭院里不时传来年轻男女琴瑟声、对诗声。
      大人伫立在走廊里,透过拉窗望着庭院里的一举一动,院中树木茂盛,相距甚远,看得并不真切,但是那身淡紫印花服在初夏的阳光照射下,如同紫阳花一般娇美。
      满意的点点头,大人离开走廊,作为有着古老历史的丸に家族以及身居高位的内政大臣身份,他并不能失了礼仪出现女儿的相亲茶宴上,况且能入丸に家的士族子弟都经过他的亲自挑选,然后再由管家将请贴送至对方府上。
      据闻曾有士族因为没有收到他亲自书写的请贴而郁郁寡欢,已至卧病在床。一丝得意的笑意在此笼罩大人的嘴角,似乎已看见自己家族因为贤婿的入赘而枝叶茂盛。

      庭院里的茶宴坐满士族公子,也有请来的士族小姐,她们知晓今日的主人家是对面那位坐在高位的美丽女子,所以大家的装扮虽然清雅却不招摇。
      一旁有人吹奏尺八,众人合着节奏对诗。
      因为大家都是身系名门的贵族,场面并不嘈杂,相反显得井然有序,却不冷清,一人吟出自己想出的句子,有所得者对跟上。
      但是至此,那位位于上座的女子并未吟出半句诗句,白皙的脸庞甚至没有半丝笑意,更为奇怪的她的眼睛一直微微垂着,让传闻中那副举世无双的容貌看上去只是清隽,不少士族子弟心中微微有些失望。

      茶宴继续着,几许墙外另一间不住人的院落里也是一尘不染,院中的紫阳花不比其他院衰败,兴许无人采摘的原故,反而更加茂盛。
      紫阳花丛中长着几棵香榕,枝叶茂盛却不高,但也有三四个成年男子的高度。其中一棵大树上露出半截红色衣袖。
      想看得更仔细,衣袖猛地拉了上去,一时半会儿没了动静,半晌,树杆上知了叫了起来。
      李嵩站在庭院里盯着树杆看了许久,而后微吊的丹凤眼微微一动,瞥眸望向树下紫阳花。
      片刻后李嵩步履微浮的朝紫阳花丛行去,他曾是天国一名重臣的三公子,却因朝堂之事害得全族被流放至遥远的东海之滨。
      举家迁徙虽然贫困潦倒,却胜在大家都还活着,刚至东海,曾为贵妃一同被贬为庶民的二姐突然腹痛即将临盆,此事瞒了天国皇帝,为父就是担忧独留此女在京中被人陷害,哪料他虽事事考虑周到,却难耐敌人的残忍。

      李嵩记得那日天空出现了极为诡异的天相。
      日月当空照,红雨如潮,他护着二姐退至悬崖,直到再无退路,看着手握凶器步步紧逼而来的刺客,他笑的眼发红,沾满亲人鲜血的凶器上印有‘昊’字,这是曾经奉为知己的那人的家徽,他何以害李家如此?
      李嵩的疑惑得不到任何解答,他也不屑去听解释,携着二姐,从悬崖上纵身跃了下去。
      再次醒来时,他看见宁静幽静的小径,小径两旁盛开着幽蓝紫阳花。
      一住五年,他渐渐明白这里的一切,因来自天国的身份被皇族奉为座上宾,一朝娇臣成为阶下囚,生历血海家仇,却在一块无人知晓的土地上再次被重用,无人知晓他的过往,因为他的脸依旧年轻俊美,只是那双微微显得有些坏心思的丹凤眼犹如烟波浩淼的东海,让人猜不出它有多深、有多宽。

      他的行径从不荒诞却总让人觉得此人轻浮,看似不负重任的样子却能提出举国震惊的改革,他是人们津津乐道的人物,却没人愿意与他深交,他却落得清净。
      本次茶宴他自然不再被邀之列,只是士族子弟中一人与之较好,请贴递来时他正在人家府上骗吃骗喝,自然就跟了来。
      走到紫阳花跟前,李嵩左右看看,未觉有人,松松衣带,作势撩起衣摆,他寻茅厕寻了许久。
      “啊……”树上传来一声极低的惊讶声。
      李嵩停住动作,迷惑的朝上望去,望了许久也没看出端倪,又四下看了看,作势又要撩起衣摆。
      “不要脸。”极小的声音从树上传来。

      李嵩跃上枝头,只见一名红底白花服的少女像只小猫一般卷缩在树桠上,美丽的脸蛋染上跟衣裳同样的颜色,她的眼中生气多于羞涩。
      “你是哪家的女娃娃?何以跑到这里,大家都在院中对诗。”李嵩隐去脸上一丝得逞的坏笑。
      “与你何干?出恭的地方就在附近,怎能大白日如此失了常纲?”少女大胆的指责,贵族之女的骄傲毫不掩饰,明亮的双眼盯着眼前这名突然现身的俊俏男子,不觉中抓紧树杆。
      “你不看又怎知我做了有失常纲的事?”李嵩不恼不羞,好似树下撒尿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一句话被他说的风清云淡,只是眉眼中那丝坏坏的感觉隐不去。
      少女被噎得脸更红,气哼哼的推开李嵩,作势要跳下去,却被李嵩一把拦腰抱住,少女来不及惊呼,便落了地。
      脑海中那惊鸿的一跃让她终生难忘,而他转身离去时清俊儒雅更是让她忘记坐在院中假扮她的女仆快要穿帮。

      漆黑寂静的山梁上,李嵩拉着夜姬一路狂奔。
      他们本不是能够在一起的眷侣,李嵩霸占皇族回国报仇的愿望更是不切实际。孤寂的山头,承载两人卑微的愿望,他们只想在一起。
      气急的大人站在山谷指向依稀可见的身影,“射杀他们,丸に家族宁可毁在我的手上,也不能让那女人将丸に家的血脉带出这片土地。”流星般的箭矢永不停息的射向他们。
      “嵩君,皇族不是一直重用你吗?父亲大人不是一直尊重你吗?为何不能在一起?”夜姬哭着问李嵩。
      李嵩挥剑挡下流箭,他无法回答心上人,高高在上的皇权总希望有种东西能够让被统治的百姓们信任,并且永世虔诚的供奉他们,而李嵩的到来正好满足了贵族们的需要——天国神圣美好的一面在李嵩身上得到颂扬,而只有极少人知晓他是天国遗弃的臣民。
      当李嵩无法再背负更多的流箭时,他松开夜姬的手,天国有言:虎毒不食子。夜姬一定能够得到大人的原谅。

      穿过树林,李嵩远远看着夜姬,他笑了,没有他的存在夜姬照样能够得到幸福。
      然当大人将利剑刺穿夜姬的胸膛时,这种期望破灭了,弥留之际,李嵩抓起身旁的那枚面具,将面具上锋利的犄角刺入胸口。
      风过林中,带起阵阵呜咽。
      女子安静的回忆过去,脸上总是带着淡淡的笑。

      “已过百年,为何她的死气并不重,我曾以为她逝世不过五年。”华灼不解。
      “我想问题出在那名大人身上,李嵩致命伤应为流箭,却因痛失夜姬自毁性命于面具下,但是以他二人的性子断不至徘徊人世百年,更是入了十洲地界。”嫘祖若有所思。
      “那是?”
      “她父亲应是请了法力高强之人,将李嵩魂魄锁于面具中,她因在九幽路上见不到李嵩便又回了人世,至于两人为何会入十洲,我也想不透。”
      两人各自托腮,纷纷陷入沉思中,倒是那名唤作夜姬的女鬼冲两人笑了笑,转头望向远处那片松林。

      碧落涧在洱海尽头,洱海之下便是坠化的瀛洲。
      起先华灼想不通其中的道理,也以瀛洲与南疆神殿相似,位于洱海之下,只因前往十洲时并无任何奇异之相。
      伫立洱海海边,华灼神色略为凝重,“要下此海只怕不易。”
      嫘祖微愣而后笑道,“不易的是她。”说着指向夜姬。
      “她?”
      “此际下海便是入了人间,你本是人类尚无不妥,而她只是一抹魂魄,若是进入人间怕是受不住凡人的气味。”
      “你……是说洱海之下是人间?莫非我们此际在天上不成?”华灼倍感惊诧。
      “非也,这里并非天庭,只是十洲,然又非人类能来的十洲,这样说姑娘是否明白了些许?”嫘祖笑道。
      华灼沉思片刻也未想出所以然,却不再纠结于此问道,“那要如何才能带她去瀛洲?”
      嫘祖止笑,眼中闪烁着探究之色,“姑娘不去碧落涧?还是去碧落涧之前要将此女的事安排妥当了才行?何不去了碧落涧再去瀛洲?”
      “总是有些放心不下她,我也不会多管闲事,只要寻到盛器,我们便启程去碧落涧,如何?”因为夜姬暂搁归虚之事并非华灼所愿,只是此事因她而起,华灼心中愧疚才会如此决定,却是容不得商量的余地。
      嫘祖知晓华灼主意已定便点点头,自袖口中取出两只羽毛,一支交予夜姬手上,一支贴在无□□上,回头对着夜姬说道,“你不可丢了这只羽毛,它可保你不受凡气所伤,然只能维持七日,七日后若未寻到盛器,我们必须返回十洲。”
      夜姬谢过嫘祖,将羽毛置于袖口内。

      三人带着一颗无□□包裹的魂魄跃入洱海。
      入海并无浮力将身子托起,三人犹如自高空坠落,急速朝下坠去。
      原先以为越往下光线越暗,但是昏暗不过持续一炷香的时辰,又渐渐有了光亮,华灼朝下看去,宛若置身云雾间,光亮来自下方,青山田野跃入眼帘。
      自洱海脱离,三人身上不沾点滴海水,嫘祖卷住华灼,下行变得缓慢起来。华灼抬头朝上望,只见蓝天白云并无任何海水,不由疑惑重重。
      嫘祖笑了笑,手指在华灼眼上拂过,只见一团团稠密且光影诡异的水纹出现在空中,离得极远了,赫然一片海水。
      “这?”
      “这就是十洲的奥妙之处,它存于东海之滨,又不存于东海之滨,只因瀛洲原先也是属于十洲的,所以才能在空中看见十洲的海水,若是在别的地方是看不见这些的。”
      华灼又自行想了想,若有所得,也不再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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