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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第92章 月出(四) ...

  •   今日斩除一条蛇龙妖,众人将其团团围住,抽丝剥茧,褪去蛇龙妖外皮,又将血肉模糊的长筋自其体内抽出。
      华灼微蹙眉头,捂住口鼻,站得极远的观望。
      郝煌行至身旁笑道,“此乃北海巴蛇,你第一次见到,不知它的筋骨可以强身健体,若是凡人吃了,百病全消。”
      华灼点点头,却道,“此时我倒觉得我们是群屠夫。”波澜壮阔的海面上,出行人神力架空,如同陆地上一般来去自如,华灼灵力见涨,即便没有坐骑也能不落脚程,这点上让同行的不少下神赞叹。
      “莫非你是神族后裔?”郝煌对于华灼的能力也是颇为吃惊。
      听闻过坠化一说的华灼摇摇头,“不是。”却不再多言。

      郝煌点点头,目光落在华灼手腕上,不待细看,便听华灼说道,“少昊帝当初再三嘱咐不要取下这两样东西,如今来了少昊,你可告诉我何故?”
      郝煌踌躇片刻,“即遇大壑,便知归虚。”
      “大壑!?”想起海焰烧灼的大壑,华灼全身一颤,一股寒意自脚底升起。
      “若说大壑是条河流,归虚便是深渊!不同大壑,那里没有海焰,只有源源不断的海水涌积此处被其吞噬。”郝煌遥望远方,眼睛幽幽泛着绿光,问到归虚,深谙其间秘密的莫过郝煌一族。
      归虚藏有无尽的神器,曾传神龙鼎就在归虚之中,而少昊中唯一精通水性的郝煌一族万年来承担着打捞一职。
      再厉害的神族一入归虚,神力便消失殆尽,能否活着出来全仗一身精通水性的本领,所以郝煌一族为此付出性命的族人数不胜数。
      犹如一个魔咒,此族明知其中凶险,却以下归虚为荣,每有人下归虚,郝煌便在殿外点上一盏长明灯。

      一路气氛变得压抑,华灼不知什么地方触了郝煌的眉头,只得静默的跟在郝煌身后。
      回城前,太玄都殿门大开,这座生于绝壁上的宫殿神圣清净,屹立于北海之中,与绿意盎然的洲地遥遥相望。
      部下进了太玄都,郝煌抬头仰望着不知名的方向,转道绕到太玄都另一侧。华灼默不作声,紧随其后。
      待到明月跃出海面时,郝煌才停下脚步。
      顺其所望,华灼惊得瞪大眼睛,只见太玄都一侧挂满珍珠,颗颗莹润,将海面映射得如同白昼一般。
      郝煌微抬臂,横手一指,“那是长明灯。”
      “灯?”
      “每有部下去归虚,我便亲手点上一盏长明灯,若是明天日出前回来了,我便取下长明灯。”
      “那这些?”
      “都是没有回来的。”
      华灼灵力不稳,一下落了几丈,她并非害怕,还是震惊,灿若星辰的长明灯将太玄都一侧照亮,这是由多少人的性命才能勾勒出灯火如花的一幕?

      华灼并未退却,行至郝煌身旁,问道,“此珠出自归虚?又有什么不详?”
      郝煌神色复杂的望着华灼,天下被妖魔缠身过的凡人何止千万,此女何以招来神魔?她又是何以活到如今?而自己为何又想帮她,明明没有希望!
      “告诉我!”华灼喝道,她直觉郝煌知晓其中缘由。
      “好大的脾气!”郝煌瞥眸望向长明灯,片刻后娓娓道来……

      盘古、伏羲、女娲尊为远古三皇,这是世人心中亘古不变的尊位。然于神族心中并非如此,那时神力能与三皇匹敌的还有神农、燧人、祝融以及共工。
      三皇确立之初,世人面东膜拜,香火鼎盛时东海海面往往升起浓稠的云雾,云雾中神殿若隐若现。
      功劳同等的其他神族并不计较,依旧继续着往昔的作息,直到有一天,天地日月骤变,众神查探才知女娲浇铸的天柱被共工撞坏,缘故正是神力通天的他为何未被列入三皇。
      众神面面相觑,奈何共工也是功劳卓越的天神,好不直面责备,只是撞坏天柱,祸害苍生的罪名实属不小,后被尧流放幽洲——十洲中最荒僻的一洲,上面妖魔横行,寸草不生。
      待到众神遗忘此事时,恰逢颛顼离开少昊,引领自己的臣民兴建国土。所得封地祖洲,位于玄洲西南面,与幽洲间隔沧海。

      颛顼勤政爱民,每日早起立于祖洲最高峰查探政务,累了时便依着峰顶一棵养神芝歇息。
      时日一久他便察觉沧海妖气蠢动,心生疑惑踏云前去查探,不看不知,一看却是盛怒难耐。
      昔日妖魔横生却不失神韵的幽洲此际犹如地狱一般令人惊悚,洲上处处燃着妖火,大妖吞噬小妖,更有甚者不知它们从何处捉来人类,圈养起来,以供小妖吞噬。
      事不宜迟,颛顼带领部下卷土而来,迎上的是不神不妖的共工。恶战百日,打得惊天动地,闻讯赶来的神族越来越多,众神合力将共工打入沧海。
      霎时沧海一片漆黑,海中央突然卷起漩风,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由风而生。众神仓惶不已,归虚自海水形成起便有,平时并不显露海面,此际却被共工引出,众神心中暗叹,一时大意竟让共工的神力大涨。
      共工不敌众神,落入沧海时,借助归虚之力将元神化为一百八十一颗精血珠,只愿有朝一日精血珠一旦破开,他的怨念便会卷土重来,一雪前耻。

      精血珠即将被卷入归虚时,少昊帝赶来,衣袖挥洒,将一百八十一颗精血珠一颗不落的收入囊中。
      “潮涨潮落,兴许什么时候这些珠子就被海底的暗流带入人间,那时想要一颗颗寻回就难了。”少昊帝对众神说道,众神只叹少昊帝深思熟虑,后各自返回。
      一百八十一颗珠子在袖中滚来滚去,实在不好放置,回去后少昊帝寻来女皇一根发丝将这些珠子串在一起,如此倒是方便了许多。
      共工竟然以元神化精血珠,可见其怨恨势比海深。虽说精血珠未必会给天下带来祸端,但是他此番决绝之态实属让人震惊。
      为了平息这份怨恨,少昊帝将其定为镇国之宝,朝夕不断地对其供奉。也正是少昊帝的这份大意大德,所以后被世人尊为五帝之一。

      华灼不解,灭掉共工后,众神都是甩甩衣袖走人,为何与此毫不相干的少昊帝会揽上这个麻烦,还要日夜供奉?
      望着郝煌眼中的尊崇之色,华灼隐约有些明白,或许正是如此,少昊帝才赢来世人的敬重。
      再后面的事情便是华灼大致了解的,她颓然望向手腕,这串归虚珠她已经数过无数遍,一颗不多,一颗不少,正好一百八十一颗,颗颗猩红若血,以往觉得此珠红的诡异,华灼也猜测里面可能装着鲜血,当此时真的确定时,华灼不寒而栗,伸出的手指又收了回来,看着那猩红的珠子内心更是翻滚得几欲作呕。

      两人踏浪而回,一路无语。
      进入太玄都正门时,华灼问道,“为何不能取下?”
      门前止步,郝煌瞥眸望来,迟疑了片刻,“共工一死,族人远迁漠北,自称魔神,与八王爷共用一体的鬼谷子正是魔神之后,所以归虚珠落到他手中时,共工死时咒怨便已开启,一旦取下,归虚珠便会破开。”
      “会招来什么?”华灼脚下一软,身旁有棵云树,华灼倚在树干上,挡去突如其来的脚软。
      “归虚再至,吞噬一切!”郝煌说道,转身进了太玄都,宫人急忙俯身跪拜,跪了一路。
      片刻后,门外走出一人,跪拜的宫人并未留意到她。
      至此,华灼终于明白自己被何物纠缠,想起雪君的若有所思,嫘祖的若无其事,心头犹如有一把利爪,将她的心抓了又放,放了又抓。
      以往心思若是被什么邪魔物缠身,虽然麻烦但也并非无救,可是对方是神族都忌惮的魔神,她华灼又有何能耐?
      那瞬,华灼明了颛顼听闻‘鬼童子’三字时眼中的释然,那不是释然,而是无望、绝望。

      华灼脚下虚浮,她不知找谁商定。
      迷茫中,不知是什么将她带到东南隅,等到心境平复时,抬眸只见明月当空,几片粉英徐徐落下。
      一棵古桃下,雪君手持神剑,挥洒如虹。
      不知雪君舞了多少遍,华灼起身欲朝雪君行去,刚才见雪君舞得流畅,想来应该参悟不少东西。
      几步之后,华灼脚下微顿,只见古桃几丈外,一块岩石上,行露神女面带浅笑,兴致勃勃的望着雪君。
      行路神女娇美的犹如清水粉莲,眼眸里的笑意似乎盛满西湖最美时的三月水,华灼一看便知,她与当年的自己何其相似,自己当年也曾这样望着小夭。
      踌躇间,剑风猝停。
      “灼儿!”
      华灼缓缓抬头,雪君已至身前,雪君神情泰然,只是不解华灼为何突然出现在这里,因为他从华灼脸上何尝看不出半分情绪。
      华灼点头笑道,“刚才见你剑法流畅,是悟出什么?”
      雪君横剑于胸,目光在剑身上流连了一番,递给华灼,“悟出了,只是不知如何告诉你。”
      “真的悟出了?”华灼惊讶,见雪君不像骗她,也就信了,只是为何不能告诉她?
      雪君看出华灼的疑惑,“灼儿练最后两式时脑海里想的又是什么?”
      华灼不解,直言道,“当然是什么都不想……有时候会……”
      “都想些大仁大义之事?”雪君笑着接道。
      “么不成想些风花雪月?”华灼嘀咕着,脸色颇为尴尬。
      “灼儿说得没错,正是一些风花雪月的事情。”雪君揶揄几分,华灼瞥眸望向正好奇打量着他们的行露。
      “今日杀掉一条巴蛇,众人将其剥皮抽筋,我在一旁看得胆颤心惊,早知如此我应像你一般树下练剑,赏的明月不说,也赏的佳人。”华灼脱口而出,语罢顿觉此言不妙,遂又改口,“我不是这个意思,对不起。”
      提起神剑,仓惶逃走。

      “灼儿。”雪君先是一愣,而后以极快的速度追上华灼,一把拉住华灼的胳膊。
      “还有什么事?”华灼复了常态,回头笑望雪君,只是这笑早不复原先的明艳。
      雪君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紧握华灼胳膊的掌心也不知湿了几层衣裳,华灼被其情绪所染,不觉中也紧张起来。
      几番踌躇,几番犹豫,终是默然地松开手掌。
      胳膊上的掌力一消,华灼脸上的神情僵了又僵,她笑,“还是不能说么?我是被魔神缠身,并非什么厉害的妖魔,你们谁也救不了我,是愧疚还是害怕,所以你与嫘祖都是三缄其口?”
      雪君微动嘴唇,“不是!”
      华灼凌然一喝,“不是什么?你们都不告诉我,什么都不告诉我,是不是看着我团团转很有趣?”
      “灼儿,不是这样,神魔并非那般可惧。”雪君抬眸,脸上分明一丝痛色。
      “神魔不可俱?”华灼仰头长笑,眸中升起一丝戾气。
      “静心!”雪君一惊,赶紧压住华灼肩头,唯恐华灼体内魔性反噬。

      压□□内反噬,华灼伸手挥去雪君的手掌,“是我冲动了,这本不怪你,只是初闻神魔,心中有些紊乱才会如此,就如你所说,魔神有何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不了一死。”
      见雪君无言,华灼也不愿再作逗留,雪君心中有个结,无人能解,纵使她华灼使出全身解数也是徒劳。
      几步之后,身后雪君突然开口,“姬挚邀我协助他处理朝政,我已答应,日后再见灼儿或许又要少得多。”
      华灼点点头,“这是好的,往后你回昆仑再建城池也是迟早的,这里习到的东西迟早能用上。”
      再起步,又闻,“嫘祖肩头优婆罗共有八瓣,如今已有柒瓣,再显出最后一瓣时,嫘祖便无分身可用,灼儿记住了么?”
      华灼并不回头,看来雪君确实看懂那夜月下舞剑想要告诉他的决定……华灼决定带走嫘祖,天涯海角。

      “记住了。”是否放下雪君是华灼心头由来已久的荆棘,一路生死与共,何以轻易舍弃,只是越往后彼此心中的秘密越多,与雪君在一起,心头的压抑倍增,然这些断然无法让华灼舍弃雪君。
      甚至可以漠视雪君与嫘祖那段无法抹掉的过往,然这次华灼再也无法自欺欺人,雪君会在华灼靠近时后退,会在华灼望来时回避。
      华灼知晓雪君想起孤城,想起自己身为小夭时情景,既然如此,为何回应华灼的是后退?是回避?
      这其间究竟又是什么让雪君选择退让?
      华灼深知雪君,知晓定是有着解不开的缘由,所以华灼回应雪君选择离开,然心中终有不甘,才有了月下舞剑示意,语出醋色逼迫,所做的一切只想亲耳听雪君道一句他有苦衷,可等来的还是默然放手。

      而另一边,华灼深知自己对嫘祖的情谊远赶不上对雪君的情谊。
      然与嫘祖在一起时,再烦乱的心绪都会被此人扰得干干净净,即便是乌云当头,他也能挤出几缕阳光给自己,更何况他为自己损去七位伴君。
      华灼不难猜测那七位个性不一,却处处招人喜爱的七君又是如何不说一声的化为嫘祖肩头的一瓣优婆罗,个中辛酸嫘祖从不曾对外人道一声。
      辗转反侧,入耳的都是那声,“姑娘……姑娘!姑娘?”
      “姑娘!”
      “姑娘!”
      “怎么梦中也这般呱噪?”华灼不解,缓缓睁开眼睛,就见嫘祖支着头好笑的打量着自己。
      “你……”华灼惊讶不已,猛地从床上坐起。
      “原来姑娘这般想念我,做梦都梦到我,不知梦见嫘祖哪处好了?”嫘祖被龙博救下,伤势严重,一直卧榻休养,好不易能起身,便直奔华灼住处。
      “你怎么在这儿?”华灼知晓是龙博救了嫘祖,听闻嫘祖在龙博家中,以为是极远的地方。
      “为何不能在这儿?”嫘祖笑道,转瞬满眼的狡诈,“龙博就住太玄都下殿,距离这里也就几千丈的距离,我要来还不容易。”
      不等嫘祖说完,华灼卷起嫘祖衣袖,反复查探,发觉身上确无伤痕,又撩起领口,还是柒瓣优婆罗,遂放心下来。
      嫘祖好不高兴,蓦地爬上床,只道,“姑娘这么快就要验明正身,嫘祖可是早就洗干净了的。”

      华灼出来时,正见龙博赶来,看着龙博脸上患得患失的神情,华灼便知这多半跟嫘祖脱不了干系,遂拍拍手掌,整整衣裳朝中殿行去,今日由偃竑带队出海,华灼不想让众人等的久了。
      龙博进屋时,只见嫘祖侧卧床榻,说不出的雅致,只是左脸赫然一个红掌印。
      从不言笑的龙博差点笑出声,他跪地道,“族中长老有请神身。”
      “知道了。”嫘祖不情不愿道,如今龙博一族将他差点当成灵位一般供着,奈何对方是神族,又对他有救命之恩,嫘祖虽不愿还是要装模作样的幻身凤凰在空中飞旋几圈。
      若是被华灼知晓,免不了一顿叨唠,她定会说,“这般装神弄鬼的轻松活你也不愿做?真当自己是大仙?”
      一抹笑意爬上嘴角,嫘祖苍白的脸色看起来也好了不少!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2章 第92章 月出(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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