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华灼》十里长廊

89、第89章 月出（一）

　　穿云过雨，神箭破魔，一路无阻。
　　中途，雪君抱着华灼折道去了钟山。雪君有妖力护体，脚上灼伤不碍事，华灼一届凡胎□□又是被海焰灼伤，若不及时医治，性命攸关。
　　前尘往事虽然记得的不多，冥冥之中，雪君却知晓钟山烛阴能救华灼。
　　落入钟山脚下时，抬头只见山体麻灰，直插云霄。
　　半山之中一张巨型人脸约隐约现，那山人微微蹙唇，便有大如磐石的尘土落下，其它山峰较之主峰皆要矮上许多，却犹如一人的四肢与空中微微扭动。
　　烛阴便是钟山的山神，也就是雪君面前这座高不可攀的山人。

　　这一耽误便又是十天半个月，华灼身上的灼伤已经结痂，只等换上新肤。
　　历经这一劫，华灼比往昔更加少言寡语，很多时候她都只是趴在雪君肩头淡淡的望着远处发呆，至于嫘祖，她曾问及一次，听闻无事再未提及。
　　雪君不知她在想什么，也不敢去问。
　　这些年里，无论是她华灼还是雪君，抑或嫘祖，大家都在不断的改变，变得比以往更加厉害，却因凶险的前途让他们的变化显得那般微不足道。
　　坎坷的道路上，欢笑也远多于泪水，只是这层强如铁壁的外核之下包裹着的是一颗颗敏感又脆弱的稚子之心。
　　这场海焰美丽凶残，将三人各自为营的铁壁轻易粉碎掉，鲜红的执心能否曝露在阳光下？
　　三人心知肚明，只是有人依旧做着乌龟，不愿去拂开那层仅剩的蝉衣。

　　过了东海海内，一片平原山川出现在两人眼中。
　　轻薄云雾下，海流纵横交迫，将绿意盎然的平原分割成块。
　　再前行万里，再次出现碧蓝如天的海水，此处海水美丽清澈，阳光洒在海面，银光跳掷，再过大海，又是平原山川。
　　两人知晓终是入了十洲内界。

　　少昊国位于十洲之中的玄洲。
　　玄洲地处十洲北部，洲内海流纵横，多丘陵，所经之海被称做北海。
　　玄洲上对天庭西北门，每年九月初九，天门大开，少昊帝也会在这一天打开通往天庭的通道，以供天上的神仙前来拜会。
　　只是自颛顼离世开始轮回后，少昊帝便不再打开通天廊，其间万年来，也不再有仙家前往十洲拜会这世间唯一的神族，而十洲美如幻境的风景在诸多仙家眼里只是镜花水月般的怀念。

　　玄洲迎来了万年来的第一位客人，却不是仙家，而是一名平凡的人间女子与一只雪狼妖。
　　下神们对此好奇不解，纷纷想一探究竟。
　　前往太玄都的长廊宽敞恢弘，宽百丈，每十丈便有一根通天的白玉柱，柱上游龙戏凤，皆是头下尾上，栩栩如生，仿佛一眨眼，这些浮雕便脱了柱子朝人奔来。
　　华灼收回目光，望向带路的偃竑，此时他并未着那身压着红色缎带的紧身衣，也非中原时代表鸟夷族族长的长衫长靴。
　　宽袍云袖，脚蹬高靴，仅有腰际系着一条红色腰带，这身装着放置中原，就是帝王、盟主也黯然失色，不知偃竑在这里又是怎样的身份，无论是何身份，华灼自然知晓不是像他们先前说的那般只是一名侍从。

　　两旁百步之外，沿途跪满宫人。
　　在偃竑大人经过之后，他们悄然抬头，偷偷打量着那两名引起他们遐想的人间女子与雪狼妖。
　　入目的，是那身艳红的长裳，明明浓艳得不恰此地，转瞬又如一抹轻烟离了视线，想看得再仔细些，却只见步步远去的裙角。
　　那瞬，一片似红又粉的桃花瓣飘入众人心尖，只剩下圈圈涟漪。
　　至于其后的雪狼妖，众人多年后忆起，只叹那是花雨下的雪海，又是一株艳桃后的雪峰。
　　一红一白，一浓一淡，是诗人眼中的雨前月，又是美人心中的胭脂红，相得益彰，令人难以忘怀！

　　“华灼见过少昊帝。”殿外，华灼颔首道。一路，偃竑已将大致的事由告诉华灼，并且点名姬挚的身份，就怕这名桀骜的人间女子不懂规矩，华灼一路细细凝听，偃竑担忧的心情不由放松几分，只道此女长大懂事了不少，那晓初见帝，她竟是连跪都不跪的，要晓就连八王爷在外人眼里也是要跪少昊帝的。
　　殿内，姬挚坐于殿上，见华灼不跪，先是一愣，静默良久，而后初绽笑容。
　　华灼离得远，又一直低着头，这是她能对姬挚做出的最大退让，言下之意，害我之人被你庇护着，莫非我还要向你行礼？
　　自然华灼不知姬挚的这一系列变化，也不知自己早被姬挚列入不喜人之列，却因她这一个小小的动作，改变了心意。
　　试问如此桀骜清冷的女子又如何会与清水明月般的颛顼产生些龌龊事，都是自己太龌龊了。

　　跳过华灼，姬挚望向雪君。
　　当初他便对此人比较在意，不想竟然未看出其真身，看来神族的神力日复一日的消褪，莫非这便是十洲妖魔祸害人间的源头？
　　这般想着姬挚又微微蹙起眉头，直到听见极近的地方有微微的响动，抬眸望去，正好对上一双明媚的眼睛。
　　四顾之下，殿上早无偃竑，看来此人一直知晓在适当的时候适当的消逝，唯独此际他未料到，少昊帝失神之态竟被一名人间女子看得清清楚楚。
　　不仅清清楚楚，分明还有几分戏虐。
　　“你发愣时倒没那么老，也没那么丑。”华灼道，她见殿内一直无人召唤，偃竑怕姬挚因为华灼不行跪礼一事迁怒自己，先开了溜，便与雪君走了进来，进来又站了良久发现还是无人说话，这才抬头望去，看见的却是一张有些憔悴有些黯然的面孔。
　　“丫头还是那般没有规矩。”姬挚道，显得几分怒气，转瞬变成久违的笑容。
　　“大叔！”华灼也勾起嘴角，犹如几年前，两人伫立船舷话谈，无尽情谊尽在一笑间。

　　华灼与姬挚攀谈的并不多，几句之后便让人带着他们下去歇息。
　　华灼也不着急，既然来了这里，离她想要的真相便不太远了。无论姬挚出于什么目的，他总会让自己见到狄抑。
　　再回顾吴州初见狄抑时的情形。面对龙博，狄抑竟会向她求救，想来两人间的情谊并非轻薄的只剩下设计陷害。雪君也说狄抑应是有苦衷的，华灼便安心在此住下，等候这两人向她说明缘由。

　　一大早，华灼就被隐隐传来的嬉笑声吵醒。
　　待她循声而去时，声音又远了几分。
　　寻寻觅觅，曲曲折折，华灼住步时，只见远处一片茫茫不见边际的荷塘，荷叶长得茂盛，淡黄淡粉的莲花点缀其间，其上又有莲蓬，个个饱满肥大，华灼竟看得有些腹饥。
　　好笑的揉揉肚子，再超前行去，只见一座小桥自荷塘中架起，一抹轻烟，竟有几分入画的错觉。
　　笑声便是由此传来，华灼却还是未见半个人影。

　　眼见到了荷塘边，华灼停下脚步不再前行。
　　突然眼前几株荷叶动了动，一股清凉的湖水泼到华灼的脸上，接着几声清脆犹如铃铛般的笑声在华灼耳畔响起。
　　只闻，“你是谁？父皇新寻来的仙女？”
　　华灼抹去脸上的湖水，睁开眼睛的那一瞬便怔怔忘了说话，眼前的女子极美，记得采薇的柔美，琼碧女的妖媚，哪怕是嫘祖女身时的凝血，到了这位姑娘面前，似乎都少了几分。
　　若说少了什么？
　　或许就是神族特有的那股不容侵犯的神圣与神秘，仿佛任何人的触摸都是亵渎。
　　华灼无端的后退半步，微微侧身对着这名女子。
　　见过姬挚她不曾退却，不知为何，对着这名女子，她却没由来的想要回避。
　　她在回避什么？
　　两个以后都不会有交际的人，她又何须回避，华灼好笑自己的行径，便又回转身对着仍旧好奇打量着她的女子道，“我只是一届凡人，此际来这里是为了狄抑。”

　　当华灼说到自己是凡人，那晓这女子一双美不胜收的眼瞳便睁得又圆又大，如此好笑的神情让华灼难以将她与神族联系在一起，微紧的心情便又轻松了几分。
　　“狄抑？谁是狄抑？”女子并不问华灼，而是问向身后一池莲花。莲花下、荷叶后纷纷露出不少脑袋，敢情她们在此捉猫猫？
　　“狄抑便是八王爷，也是行露神女的表兄。”一宫女回道，华灼腹诽原来此女是姬挚的女儿，为何不叫公主，而叫神女？她又哪晓此乃神界，并非人间，神族之子一出身便有天命，行露是姬挚最小的女儿，也是姬挚诸多子女中命运最好的一位，生来掌管朝露雨水，又叫行露，位居神女一阶，所以如此称呼。
　　“原来如此！”行露点点头，她对颛顼并无太多印象，似乎那人身子不好，活不了多久又得让父皇劳师动众的派人寻找，可年轻女子总是容易好奇，遂又问，“你一届凡人为何来了这里？又是如何来得？寻他又是为了何事？”
　　有那么一瞬，华灼认为姬挚安排她住这里是故意的，因为这里有位话多的神女。

　　并非她是神女，华灼便会卖她面子，遂华灼只是淡淡一笑，沿着池塘朝小桥行去，刚才未看见桥墩，她想证实一下此桥是临空架起还是落入水中。
　　行露倒是第一次遇见如此有脾气的女子，还是一名人间女子，她也不恼怒，极美的眼睛滴溜溜转了几圈，便提着裙子朝华灼追去，“你告诉我好吗？我让池塘里的莲花都开了，极美的……”
　　身后众多宫女连连试汗，这是掌管朝露雨水的神女呀！是天下人膜拜祈求的雨神呀！而她竟自愿表演神力只为讨好一名人间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