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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第69章 清庙(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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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芒殿
十二面水壁如同巨大的水镜,淡绿光芒四下散开,潘云秘境一般。
滇王负手而立,身后一丈外小王佴汴静候。
“灵山老人退隐多年,你是如何寻到圣女?”滇王缓缓开口,冥静的大殿上尤为深远。
“孩儿并不知晓月儿就是现今的圣女,我与华灼带着琼碧女前往星云城,途中落入魔骨洞失去琼碧女的踪迹,能再次出来得助雪君,那时雪君身旁便有了月儿。”佴汴心思滇王是无论如何都无法从那两人口中问出些端倪,加之月儿如今一寸不离的跟着雪君,想必滇王要动歪心思也太不容易,毕竟佴汴还是滇国的小王,毕竟佴汴与滇王还是父子关系。
“琼碧女在淠王那里,你如何看待此事?”滇王问道。
佴汴嗤笑,未想滇王竟然这么快就知晓琼碧女的去向,遂抬眸说道,“当年事,百越受损最大,中间的隔阂只怕并非表面上看见的那般风平浪静,此次淠王之举,多半想与百越联手,对付父王……”
滇王半晌无言,佴汴趁机望去,只见滇王不知何时手中拿着雮尘珠若有所思。佴汴知晓此珠神奇,却不知具体用处何在,正在揣测间,滇王转身望向佴汴,“知晓本王当年为何迎娶琼碧女?”
佴汴头微沉,“百越势胜,琼碧女心胸狭隘,利用其性,给百越致命一击。”
“原来你们都这般认为?”滇王一笑,带着冷冷的凉意。
佴汴一顿,道,“孩儿驽钝,望父王言明。”
“只有圣女才能将此珠的神奇发挥到极致。”滇王举起手中的雮尘珠,忽明忽暗的珠光带着让人迷惑的奥秘。
“此珠能有什么功效?”佴汴不解。
“长生不老,飞升为仙。”滇王说道,目中一闪而过强烈的独占欲。
佴汴心叹,叔父所说不假,滇王根本未想过将王位传于他,只是希望他这个小王一辈子都是自己的走狗。
“父王知晓如何使用?”佴汴问道。
“自然知晓,只是一直未寻到圣女,如今也算时机成熟。”语罢,滇王眼中带着一丝得逞的笑意,想那灵山老人抛弃荣华富贵只为隐藏孙女圣女的身份,到头来还是躲不过这既定的命运。
佴汴心头一跳,面不改色道,“父王要寻回琼碧女?”
“她?”滇王满面鄙夷,“她非处子,早已不是什么圣女。”佴汴顿时知晓滇王口中所说圣女乃是指月儿。
再询问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圣女需要做些什么?”
“莫非小王想成仙不成?”滇王仰头一笑,笑罢望着手中雮尘珠冷冷道,“下月便是你的成人礼,本王定要造的声势浩大,让所有的滇人都知晓即便没有我滇王在,这个王朝也不会落在旁人手中,好好准备一番,届时会十分辛苦。”
“是。”佴汴应声道,正欲离去,却被滇王喊住。
“你拿鲜血喂了那名中原女子?”
“……是。”佴汴不知滇王心中又生什么毒计,回答时有了一丝犹豫。
“很好,成人礼上,你的禁图就由她来完成吧!”
“禁图?”佴汴一窒。
“怎么?每名成年滇人都需在身上刻下禁图以示对本王的忠诚,莫非你出去的久了,把此事给忘了?”滇王不怀好意的笑道。
“孩儿不曾忘过。”佴汴垂下眼眸,遮住里面的千眸金眼。禁图也是巫术的一种,十年前由滇王开始使用。往日成人的男儿只需在身上涂上滇王配制的药水,三日后身上便会出现禁图,随着年岁的增大及巫术的高深,体表的纹理便会愈发诡异复杂。
此巫术对人体并无伤害,只是你若动了叛逆之心,滇王便会知晓的一清二楚。唯一的弊端便是此巫术只能在男子成人的这一年使用,一旦翻年,此巫术便不再有任何效果。
佴汴只要涂上药水,此生便无法摆脱滇王的控制,此番浅显易懂的道理众人皆知,只是滇王却要雪上加霜的让佴汴尝透刻纹之痛,而由华灼执刀,如此血腥场面更是伤在佴汴心头。
“你怕我嗅到血味魔性破体,所以特意拿来这样东西?”华灼问道,将手中的藿香丸拿于指尖反复观看。
“放于舌尖下,几个时辰内你会闻不到任何东西。”佴汴笑道。
“真是难为你呢,都是为我着想,可想过你自己?”华灼望向对面跟她一般高的佴汴,不好再去摸他的脑袋。
佴汴听闻笑得灿烂,拉起华灼双手问道,“你心中还是有我的?”
华灼只笑不语,她喜欢佴汴,但是比起让人寝食难安的感觉却还是差了些许,佴汴心中也是知晓的,尽管他知晓自己的一味强求带不来任何的改变,却还是碶而不舍,或许正是这种执拗与自己极像,所以很多时候华灼都是淡笑了之,却不知自己的这番行径已将佴汴逼到绝境,让他看不到一丝希望。
“你先告诉我该怎么弄,我怕到时候让你受些不必要的罪。”华灼说道,心中却不去想刻刀下的疼痛,因为想来也无济于事,更因佴汴执意要纹上这些图案。
“无事,这是巫术,到时图案会先浮现出来,只是维持时辰不久,需要用刀刻下。”佴汴说的淡然,他未告诉华灼只有他一人需要经历这种看似酷刑的刻纹,他不需要华灼眼中的怜惜。
佴汴走后,华灼将藿香丸拿于指尖看了半响。末了,将其丢入杯中,顷刻藿香丸化为虚无。
黑芒殿上,华灼置身觐见滇王。
滇王身量颇高,远远望去犹如一座大山。
“华灼见过滇王。”华灼眼中毫无惧色。
“见本王何事?”滇王将华灼上下打量了一番,此女毫无特色,不知是如何入了佴汴的眼,但是能如此泰然处事倒是不多见,一时对华灼也产生了兴趣,耐心听其说完。
“我此次深入南疆只为一探南疆三术。”华灼直言不讳。
滇王先是一愣,而后仰头长笑,雄厚的笑声震得殿上铜柱嗡嗡直响,滇王见华灼处变不惊,止笑说道,“如同你们孤城驭术,南疆三术又岂是外人能够轻易见其真谛的。”
“滇王知晓孤城?”华灼笑问。
“本王虽不出入中原,然中原之事又岂是本王不知的。”滇王说道,心思你若非孤城驭师,本王又岂会让你轻易入城。
“可如今孤城驭师不也被滇王困至城中?”华灼笑道,不待滇王再开口,紧接而至,“我非南疆滇民,也不想掺合其间,更无意窥视南疆三术,能来到这里,只是有事相求。”
“何事?”滇王复又问。
“我听闻南疆巫术最强大便是滇王,所以除去滇王,我实在想不到再找谁。”
滇王挥挥手,“当说无妨!”
“那好,恕我直言,我早不是什么孤城驭师,不知滇王听过孤城出了叛徒,被此人盗去四要诀,且此人已成魔。”听闻此言,滇王又是一番将华灼上下打量,华灼见此笑道,“正是滇王所想,我便是中原众人口中的叛徒,也是成魔的妖女。”
“哼!”滇王一阵冷哼,他终生与半魔之物打交道,此女究竟有无成魔,有无心怀不轨,他一眼便能辩明,“无论你有无盗取古书,但是也与你脱不了干系,如今又来打南疆三术的主意,又是为何?”
“滇王明见,此事确实与我脱不了干系,只因有人在我体内种下魔性,死便成魔,不死也会成魔,然成魔非我本意,望滇王能替我除去体内的魔性。”华灼再道。
“哦?你体内竟然有魔性?”滇王心头好不惊讶,为何他竟然没有察觉,顿时手掌一番,一股极强的黑色旋风直击华灼胸口。
华灼早有提防,双手外翻,生生接下这一掌,本以无事,哪晓那股力量就此进入华灼体内,华灼心惊,不及捉住此番力量,这股力量又极其迅猛之势在华灼的四肢百骸走了一遭,然后蓦地从其手心跃了出来,回到滇王手中。
滇王脸上一时百变莫测,不待华灼开口,大手一挥,“你先下去,待本王思量思量。”
华灼不欲强留,遂有些不解的离开黑芒殿。
待华灼行远,滇王翻转手掌,手心一团漆黑,好似中毒一般。莫非此女不觉,那股魔性并非被她压制,而是蓄意掩瞒。若要破体,此番魔性早就将此女控制掌心,它意欲何求?
莫非想要的是这星云城?
黑芒殿上,滇王眉头紧锁,不想一时疏忽,竟然让佴汴带回如此棘手之人。
华灼将殿上之事告诉先知凝血,凝血笑得跌倒榻上,笑得华灼频频蹙眉,待其笑罢,见华灼一张苦哈哈的丑脸,顿时又一声噗哧的笑了出来,“姑娘倒是胆大的人,这么快就按耐不住跑去触人家的眉头?”
“我哪有?到时魔性冲出来毁了他的城池,他还不找我的麻烦,既然他能解,就早点给我解了,看着他们父子间,叔侄间杀来杀去,不触我的眉头吗?”华灼气道。
凝血拉上华灼双手,浅笑道,“权势往往是世间最吸引人的东西,孤城如此,中原如此,南疆亦如此,只有姑娘你不这样认为。”
“是吗?”华灼不予苟同,望向凝血些许失神,半晌喃喃道,“你怎么跟他就这么像呢?”
“谁?”凝血笑问。
华灼摇摇头,“一个坏人,一名将我骗进幻境又将我丢出的坏人。”
“哦?”凝血眼波流转,说不出的情绪,再开口带着淡淡的哀伤,“或许他有说不出的苦衷。”
华灼转眸笑道,“我当然知晓,只是见他一副事不关己懒洋洋的样子就有气。”
“所气何事?”凝血问道。
华灼想了想,“他总对你笑,哪怕是你的错,他也会让众人觉得不是你的错,他总迁就你,一面对付凶险的妖魔,一面风轻云淡的对你说没事,有他在,殊不知最后变得一头白发。”说到后面,华灼满脸内疚。
“那姑娘认为应该如何对你?”凝血眼中有了笑意。
“打不过就要告诉我打不过,我与他一起出去打便好,风一吹就要飘走的人儿,何以对付凶煞的魔物?”华灼嘟噜道。
“我……他在姑娘眼中竟然如此孱弱?”凝血半撑身子问道。
华灼拿手一指,“跟你一样柔弱,听闻他身旁八君都是他的男宠,也不知谁宠谁,他有那个力气吗?”
“姑娘你……”
华灼望去,发觉凝血不知何事气得双颊绯红,好不美艳,遂笑道,“又不是说你,生什么气!”
这时,凝血抚上华灼半面残容问道,“若是姑娘去除魔性,又取出雪君体内驭珠呢?那时姑娘打算何去何从?”
华灼静默半晌,回道,“去处我不曾去过的地方,一间茅舍,一片百花即可。”
“百花中有桃花吗?”凝血听得认真,微微失神。
“不了,但凡以往熟悉的东西在那里都不会出现。”华灼说道。
凝血心头一痛,悠悠的问道,“可否植一片梧桐?”
“你喜欢梧桐?”华灼本以凝血会喜欢一些美艳的花朵。
凝血回神笑道,“梧桐高且大,夏来遮日,冬来避风,姑娘不知雨后的梧桐花可以食用吗?”
华灼摇摇头,“此树我了解的倒是不多,以后若是真有那个机会,我会试着种种,梧桐花色如何?”
“淡紫。”
华灼心中又是千转百回,“不错,就这花吧!”
凝血笑颜逐开,宛若雨下一串串妩媚的梧桐花。
几日后,一名巫师出现在正与凝血谈笑风生的华灼面前。
凝血执意同往,巫师并不阻扰,两人便起身前往黑芒殿。
途中偶遇雪君,雪君一言不发,望着两人朝他越行越近,擦肩而过时,华灼冲着雪君送去安慰的眼神时,雪君点点头,转瞬目光落在凝血身上。
华灼置若罔闻,跟着巫师继续前行,只是那一瞬,她看的清楚,一直不曾笑过的雪君竟然勾起嘴角,刹拉间,华灼听不见百花齐放的声音,唯独听闻一朵花落的声音。
几步之后,手再次被凝血拉上,华灼侧头笑望,却听闻凝血问道,“姑娘什么都不问吗?”
华灼笑道,“问什么?”
凝血欲言又止,微微一叹,“有时候有些事情并非姑娘想得那般。”
华灼依旧笑道,“今日清晨,我于窗前看见一朵玉兰,觉得它美丽,明日清晨,再见玉兰,我却觉得它讨厌,其实玉兰还是美丽,同一朵花生出不同的心境,不是玉兰变了,而是我变了,而在这时还纠缠于究竟是不是同一朵花还有什么意义?”
凝血再叹,“有些东西并非像玉兰这般简单,也并非像姑娘对玉兰这般只是喜欢讨厌罢了。”
华灼顿顿步伐,不再作答,紧接着进了黑芒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