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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29章 悲回风(下) ...

  •   邸都
      地处中原腹心,承接圣地昆仑源水自西向东汇集而来的各路水系,奔腾向东,汇入东海。润泽四方,富甲天下!
      城外十里驿站处便已铺砌青板大石,道路两旁垂柳依依,偶有拐角处便有山夫在此支了凉棚,供往来客官休憩。土瓷缸里的凉茶由日出晨露最重时刚采摘回来的夏枯草佐以同性消暑草药冲泡而成。
      夏枯草叶可代茶,即便如此那也是极低贱的茶叶,达官贵人用此水洗手也觉拿不上台面,却因清火明目、消暑祛热,药性温和即便是体寒之人也能饮用,加之这些山夫在夏季时以此赚点小钱,不知加了些什么东西,反到成了赶路人的心头好。
      酷暑难耐,不时可见一些官员抑或是江湖侠士也于凉棚边小憩,手里端着的便是土碗凉茶。

      “小哥,请问此去夏禹庄还需多少时辰?”说话的是名女子,卖凉茶的山夫闻声望去,先是一愣,见说话女子双目神采奕奕,既无小女儿娇柔之态,又无窘迫之色,便知这是名闯南走北的江湖女子,心知江湖人向来豪爽,不以外貌取人,他若要做江湖人的生意,也应像这名女子般不去介意她的面容。
      “回女侠,这里已是邸都城界,顺着这条大道不出一炷香便到了邸都北门。小的看二位还是先在邸都住上一晚,明日赶个大早,自南门出去,一路向南,约莫二日便可到夏禹庄。”山夫回的仔细,奇怪怎么最近都赶着去夏禹庄?莫非夏禹庄又有喜事?想来两年前江湖中历来传得玄乎的这位庄主貌似迎娶了一名了不得的女子,迎亲队伍不入城,而是御空过邸都,这官老爷不断不怪责,反而追着去送礼,可见那地方不是他们这些老百姓可以肖想的,却又止不住好奇,问了一句,“二位这是去夏禹庄所谓何事?”
      山夫见两人面有诧色,但先前察言观色,也知这两人都是好说话的主,遂道,“近日前来问路去夏禹庄的可不止二位,莫非庄上有了什么喜事,两位也是前去送礼之人?”

      女子略微尴尬,心思能去夏禹庄的非富即贵,哪是他们能高攀的?只是事情紧迫,不得不硬着头皮去求一次人家,也不知那位夏禹庄庄主能否卖他们这个人情,遂道,“非也,我们只是有事要寻得他们一臂之力,不想碰上他们府上喜事,但愿能得偿所愿!”
      “女侠放心便是,我听城里人时常议论起他们,虽非慈善堂那样的救世菩萨,但也绝非嚣张跋扈的官宦之家,女侠此次前去定能如偿所愿!”山夫毕竟只是山夫,这会儿能跟这名要去夏禹庄的客官叨唠几句,他便觉得那是莫大的荣幸,殊不知那真正的达官贵人、世代豪门又岂会坐在路边喝这大碗凉茶?他非井底之蛙,只是世界之大,何止三千?
      承了吉言,女子面色有所缓和,又道,“那请问小哥,若是不进邸都,有无捷径能否更快点达到夏禹庄?”女子自知邸都事事皆贵,如今赶了几个月的路途,囊中早已羞涩,更何况求人一事越早办越好,若是等到宾客都来齐了,那庄主又哪儿来的时间接见他们。

      “女侠,出了邸都南门,都是山路,不像北门这般平整,二位若是不在邸都好生休憩一番,只怕会耽搁了行程。”山夫好意道。
      “多谢小哥,我们确实赶着时辰。”女子再次抬头,眼中早没了那半会儿的尴尬,行为举止颇为干脆大方。
      “这样呀!您二位不要进城,顺着城脚往南绕一圈便是,其他便是真的没有捷径了,往南的山路您二位就赶大道,切莫走那些人迹罕见的野道,小心鬼打墙!”山夫说道后面,小了声,见女侠目带笑意,并无鄙夷之色,遂又多了口,“女侠莫笑,这世上的事儿还真不好说,夏禹庄背靠泰山,山有野獞,若非庄上宝剑镇山,只怕没多少人愿意去那儿……对了,您二位若是不进城,那需早些赶路,约莫今夜子时,二位会在路边寻到一间废弃的古刹,可暂时做歇脚之用,古刹不好寻,连过两条石桥,路旁背山处便是古刹,二位到时仔细留意着,不要错过了。”
      “多谢小哥!”女子好笑既然山夫劝诫他们不要走小路,却自个又去寻到这间古刹,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但见他淳朴,又相告甚多,不好当面戳破,给了铜板,遂与身旁一直不发一言的男子站了起来,山夫谢了又谢,将铜板揣于怀中。

      待到走远,男子开口问道,“你当真信他?”
      “不好说,但是既然有不要钱的地方可以住,我们为何不去?这一路遇见的古怪事情还少吗?”女子笑笑,眼眸弯成一线,本有缺憾的脸部顿时柔美不少。
      “你倒是胆子比谁都大。”言中满是笑意,男子加大足下脚步。

      子时将至,两人结伴而行,一路说说笑笑,一晃眼便到了一座小桥,十步之后,又一座石桥跨溪而过。立中而顾左右,月光下波光粼粼,宛若两条小龙于山谷间漫游,甚为美丽!
      “双子桥?”女子见两桥间立着一块石碑,遂过去瞧了个仔细。
      “莫非便是民间传说女子诞下双龙,不忍丢弃,遂带着龙子逃离人世,离群索居?”男子语带疑惑,两人朝下游望去,溪水正值宛转处,溪边石崖天然而成一尊人像,依稀可辨是名妇人,那石崖妇人跪于溪边,似掬水洗脸,因为溪道迂回,远远望去竟似两条小龙双双汇集于石崖妇人手边,承袭母爱。
      这乃天然形成,并无人工雕琢痕迹,若是白日细看,并看不出什么,只是在这夜里看来,加之溪面升起淡淡薄雾,那粗矿的天功之作竟是如此活灵活现。两人目有湿意,相视一眼,本有些惴惴不安的心情仿佛被这景致抚平,继而心头暖暖,再次启程。

      再行百步,路旁一条野道延伸至山背,倒看不见山夫所指的那间古刹。两人抬脚一前一后朝山背行去。行至一半,月隐乌云,本来波光粼粼的溪面瞬间晦暗一片,若非耳际传来溪水声,两人竟有些找不到东南西北。
      突然晴空一个惊雷乍起,借着闪电,两人瞥见溪面似有一团黑气汇集,暗道不好,遂朝前跑去,两人心知定是乾坤袋遭人窥视,但是这里地处偏僻,只得寻到古刹,再做打算。
      远远便见背山半腰处一片空地,植满青竹,一间古刹隐有其间,两人大喜,加快步伐,来盗乾坤袋的多半都是邪魔之物,这古刹即便废弃那也多少沾点佛性,若是在此暂避一晚,那是最好不过。

      山势不高,却难为两人早已筋疲力尽,好不易进入竹林,眼看一步之遥便可摸到古刹门槛,哪晓女子体力不支,一下跌倒在地,男子猛地回身将女子护于身后,奈何那团黑气接踵而至,行至两人跟前时,竟成形般豁然咧开一张大口,似打算将两人囫囵吞下,两人张大眼睛,一时反应不过,来不及掏出怀中乾坤袋。
      清风拂竹,沙沙作响!
      两人还张大着眼睛,额头已经渗出层层密汗,恍然间发觉那团黑气竟在他们面前停顿下来,男子不由分说将女子拉扯进寺门,女子瞥见那团黑气在他们进门之际便消逝得无影无踪。

      “好险!”女子拍拍胸口,又擦了擦额头密汗。
      “看你还轻信他人不,若非这件古刹,我们怕是栽了。”他们历经千辛万苦才能平安抵达此处,若是功亏一篑,难免心有不甘。
      “我们被上天保佑,是不会出事的。”女子心知男子说得有理,却还是笑了笑,天际惊雷接踵而至,将古刹照得一晃一晃,两人矗立门前,却不见半滴雨水落下,便知今夜不祥,回忆当日与山夫交谈,心知落了圈套,那山夫似乎句句为两人着想,不过欲擒故纵将他们引向这里。
      可是……若非这间古刹,他们也不一定逃脱得了刚才那东西。两人这样想着便回头打量起佛堂,心思那东西在古刹前突然失了踪迹,莫非……莫非真正恐怖的在这里面?

      不看还好,一看之下,两人惊得差点退出佛堂。
      两人目光所及,不过七八丈便至佛堂墙壁。正中有个神台,上面供奉菩萨,不知以往放置在这里的是座铜像还是石像,此际却空荡荡一片,一排幡帐从神台上方的房梁上垂下,垂至半空,破损严重且布满丝网,随风飘动徒增一份凄凉诡异。
      神台与空中幡帐将佛堂前后隔开,但是透过中间空挡,隐约火光跳动……这有何可怕?无非有人早他们一步来此过夜。
      问题就出在他们所看见的竟然是一条巨大的似狼似狗的东西蹲于火堆旁,一身银毫在火光中异常耀眼,对他们的到来似乎毫无察觉,只是眼眸半眯。

      等了半晌,也不见那巨物有何动作,定下心神,两人也不像先前那般害怕,遂朝里行去。或许从他们看见这东西起,吃惊便要多过害怕。
      哪有这么大的狗抑或者是狼?
      哪有这么热的天在火堆旁烤火的狗抑或者是狼?
      哪有……随着走近,那……那狗抑或者是狼的身旁竟然坐着一名女子????

      两人小心谨慎的靠近,发觉神台后竟比前面要宽敞很多,那一女一……姑且是狼的东西竟然对他们瞧都不瞧上一眼,虽无善意,但也无恶意,两人便寻着一个角落,席地而坐。
      两人不敢放松警惕,再次盯着女子与雪狼瞧个仔细,那女子甚为年轻,估摸着十六七岁,一身白衣,清雅脱俗,只是面有忧色,连带着周身气场低上不少,看得久了,两人渐觉身上冷飕飕。
      再看那只雪狼,一看之下,两人再也移不开眼睛,犹记年少时,阿姆曾经提过但凡物至神品,不似人能成仙,但周身有一种灵气,如同祥瑞,凡人见之无不丢弃心头戾气,纯净如水!
      这雪狼周身便是如此,只是它上下泛着淡蓝荧光,竟是冷得至寒,而且不同祥瑞暖心,那灵气竟是冷冽强势且霸道。尽管如此,凡人见了还是会洗涤罪戾,可这就怪了……它身边那名少女却是,两人再次细看,发觉少女周身笼罩黑气,悲愤决绝!
      如此怪异却又偏偏一起烤火,莫非?莫非?这女子被成精的雪狼给钳制了?

      “狼妖,快快放了那名女子,否则我用乾坤袋收了你。”女子出声喝道,她不是不怕,只是以往经历的多了,不见有谁未怕过她的乾坤袋,刚才门外若非他们自己乱了手脚又岂会惊慌失措。
      雪狼似乎这才察觉佛堂里莫名其妙的多了两人,弹弹竖耳,缓缓转了过来,眸色淡然,而后又是半眯半闭,回归原位,那两人倒是又吓一跳,那……那狼妖竟然是一双湛蓝双瞳。
      两人见雪狼傲慢冷淡,遂站了起来,女子自怀中摸出一个小布袋,布袋土灰,颈口被一根麻绳束着,看式样不过是民间女子用来装钱的小袋,却不知此乃传说中的弥勒神物,内有空间,能将天地收纳于内,又称袋中天。
      “狼妖,你可听见我说的?若不放了那名女子,我将你收进袋中,你将一生待在袋中无法逃脱,如果识相,快快放了你身旁的女子。”女子松了松袋口,布袋一下膨胀起来,若这只雪狼再无动静,她便将袋口解开,只是如此行事,只怕会将这名女子也吸了进去。

      “锦红!”男子突然出声,名叫锦红的女子循声望去,只见古刹正门聚满黑气,蠢蠢欲动,此际已有一丈之高。
      “定是乾坤袋引起骚动,让它们欲冲破佛寺最后一点佛光。”锦红眉头紧蹙,却丝毫没有罢手之意,她本古道热肠,只是未弄清缘由,难免有些冲动妄为。
      转瞬间,黑气进了佛堂,吞吐翻滚,将前面占得满满。男子武功不弱,只是面对邪魔之事,就如同手无缚鸡的书生,不知如何出手,也不知打哪儿,因为对方皆无具像。
      “到我后面来。”锦红几步跨到男子身前,解开乾坤袋,一时间风云变幻,幡帐被袋中吸力卷上房梁,随即包裹着房梁咕咕作响,最后哗啦一声裂开,进了乾坤袋,一齐被吸进袋中的还有那团黑气,只是黑气并未减少,反倒有增多之势,锦红只好再松松袋口,眼见黑气即将被吸尽,两人脸上缓色不少,却又猛地一下增多,且伴有强烈恶臭,锦红脚下不稳,险险被熏晕。

      “锦红!”男子稳住锦红,面有忧色,这乾坤神袋非他们所能妄用的,一个不甚,只怕将自己吸了进去,一路上几次险些丧命袋下,莫非今日他们还是如此?
      “哼~”身后突然一声哼笑,两人来不及回头,只闻,“如此伎俩,也胆敢出来送死?”两人心中一惊,只道腹背受敌,大难临头。
      一道白影跃空而过,直冲着黑气中心而去,那团黑气蓦地收缩,似有仓惶之色,急欲朝门外退去,只听得一声凄厉尖叫,那团黑气自空中落地,一条黄毛长尾的东西显出原形,竟是一条黄鼠狼!
      黄鼠狼被雪狼踏在爪下,全身得瑟,目含泪珠,竟有几分可怜,它将对面三人打量了一番,最后目光落在锦红身上,满是祈求。
      锦红心有不忍,回头望向身后那名女子,“姑娘,你打算如何处置它?”
      白衣女子并不答她,一手后背,一手轻抬,作势朝黄鼠狼挥去,那势道空中化为三柄利匕,分别盯在黄鼠狼头部、腹部、尾部,狠绝致命,黄鼠狼凄厉一叫,再无声息,而后实体雾化,只剩一滩血水。锦红不由征愣,心思这女子怎如此无情?

      待到两人回神,那白衣女子已经回到火堆旁,雪狼经由他们身边时,漫不经心的看了一眼,又行至女子身边蹲下。
      “莫非……莫非你是孤城驭师?”锦红惊喜,上前一步问道,白衣女子并不答她,只是盯着火势发呆,那雪狼似乎也开始打盹。
      “刚才有所冒犯,还望姑娘不要介怀,我们兄妹二人前去夏禹庄有事要办,夜宿古刹,还望姑娘行个方便。”锦红又道。锦红察觉提到夏禹庄时,这名女子目光跳动了一下,紧接着眼中出现一丝狠绝,刚才击杀黄鼠狼时,锦红自认为这女子行事已经无情,不想她竟不曾迟疑,此际仅仅提到夏禹庄三字便目露戾气,不免打了个冷颤,心知不易多说什么,便与男子交换了一下眼色,在角落里坐下。

      夜里下起大雨,将锦红惊醒。
      连日赶路,夏禹庄近在咫尺,不自觉的放下警惕,竟睡得如此沉,不免自责一番,但是一想与他们同处古刹的还有一名驭师,便放心不已,虽然那名驭师性格古怪,但是世人向来不是就这样传颂孤城的吗?
      还有便是那只雪狼,应该是那名女子的坐骑没错,当年听闻有人拿火麒麟当坐骑,她嗤之以鼻,只当痴人说梦,如今看来虽仍旧玄乎,也不是不可,至少她未见过有哪只狼能大得像只虎豹。
      胡思乱想间,锦红翻了翻身,朝火堆望去。火势小了不少,雨水带来的湿气化去火堆散发的热气,即便是坐在火堆旁也未必暖和,只是时至夏季,夜逢山雨,并不寒冷,吹进来的风带着沁心凉意,倒是舒爽!
      火堆旁,那名女子已经入睡,此际面部柔和,只是眉头稍稍蹙着,似是心头有难解之事。突然一只手指拂来,在女子面庞轻轻划过,似是抚摸又似安慰,那女子抿抿嘴,眉头却松开不少。睡梦间,拉上抚着她的手指,不再松开。

      锦红瞪大眼睛,只见那名女子躺在一名少年怀中,少年一身白袍,白袍绣有暗纹,在火光中闪烁不定,少女腿上盖有一件白裘,像极了那匹雪狼的一身银毫。只是两人身旁并无雪狼,少年兀自低头望着怀中少女,嘴角浅勾,映着火光的侧脸俊美无暇,只是稍显青涩,若是再过几年又是怎样的风华绝代?
      少年突然抬头,朝这边望来,锦红赶紧闭上眼睛,大气都不敢出一口,不知为何,她竟有些害怕这名少年,少年周围有一种东西在缓慢流动,纯净沁凉,不似雪狼那身霸道凛厉。男女授受不亲,只是少年抱着少女,却是这般美丽!
      锦红心神大乱,昏昏睡去,待到天将明时,她被锦青摇醒,望向火堆,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灭掉,那少女与雪狼……还有那名少年早不见了踪迹。

      雨过天未晴,厚实的云层悬于头顶,沉闷燥热,锦红总有些心神不宁,耳际隐隐有丝浅笑,似冰雪融化的第一声,将心头的躁动淡去不少。她无意多想,加快脚步,与锦青朝夏禹庄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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