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9、第19章 中曲(上) ...
-
苍穹暗蓝,星辰稀疏。
初日滞于云海,晨曦尚未照亮孤城神龙殿,各峰弟子却已忙碌起来,今日乃驭峰决试,若不提前站个视野开阔的位置,只怕一会儿只有看人山人海了。
待到天明时,孤城老子带着诸位用完早点的客人不急不慢的朝驭峰行去,出了五里回廊,已有十来名弟子牵着坐骑在门前等候。
坐骑多为珍奇异兽,诸人脸上皆露满意之色,但还是有人问道,“为何不能用我们自己的坐骑?”能进入孤城的,自然都是在孤城购置过坐骑的人。
孤城老子捋须笑道,“孤城张有结界,这是诸位都知晓的事情,结界需靠灵力维持,孤城结界吸收的便是天地万物的灵力,诸位贵客的坐骑驯好之日便送下孤城,终年未被结界吸取灵力,如今再入孤城,只怕一时半会受不了这灵力的散失,不知诸位的坐骑是否近日来有些萎靡不振?”
众人皆点头,开始只当是孤城的人做了手脚,给坐骑下了迷药,以免他们暗中行事,如今看来竟是这番缘由,免去疑惑的同时不由惊叹孤城的人若是没了这层结界,岂不是比传闻中的还要厉害?
贵客一一踏上坐骑,朝驭兽峰行去,等到孤城老子回头,却见伍氏正与她的儿子僵持不下,此时美貌妇人手足无措,窘得双脸通红。孤城老子上前细问,番知这小儿对白鹤不中意,非要坐一旁的金雕,可金雕的主人——黎坤不答应,此际黎坤两眼望天,鼻子哼哧出声。
“孤城竟都是这般小气之人!”小儿气的厉害,本来就眼斜口歪的五官一下离了原位十万八千里。
“我家苍王生来势利,穷的人,丑的人,它一律不带。”黎坤性子没变,一天到晚还是只知道嬉笑打闹,唯一在意的便是这只金雕,这些年里最让他心疼的便是有一年,金雕莫名其妙的掉毛,掉得他恨不得将自己的头发扯下贴金雕身上,好在后来又莫名其妙的不掉了,否则孤城再也见不着这名开朗外向的男子。
“天下人所用之物无不出自天佑堂,我娘也是中原出了名的美妇,比起孤城多少未嫁女子,不知要漂亮多少倍,这两样我们都符合,为何不让我们坐?”小儿姓伍名淇奥……瞻彼淇奥,绿竹猗猗,如此优美的名字用在他的身上,着实糟蹋。
“哼!”黎坤心思说的就是你,碍着对方客人面子,不好将这般难听的话说出来。
“坤儿!”孤城老子行了过来,慈爱的望向黎坤,黎坤顿时苦起脸,半响后,才不情不愿的让了一小步。伍淇奥立马抓着金雕爬了上去,上去后拍了拍手掌,挥去抓下的金雕毛,又招呼着娘亲上去,伍氏尴尬不已,行至黎坤身边又是赔礼又是道歉,只是黎坤哪儿听的进去半句?双眼全数落在空中飘舞的几根金雕羽上,心里跟被人扎了几刀似的,鲜血哗啦直流,若是让他知晓狄抑都是成堆成堆的拔,华灼都是成片成片的铺了逮灵猫,估计他将血洗孤城!
待到两人坐稳,黎坤也跃了上去,此时他恨的牙痒痒,哪去想什么男女授受不清,只待一会儿在空中好好整治这个丑八怪。
最后两位客人也朝驭兽峰行去,一缕晨曦照亮孤城老子满是皱纹的老脸,此际脸色红润,双目威严,正如孤城十二峰,峰峰单绝,让人心生肃穆。
比试只设了一个擂台,四周全数搭起看台,一阶高过一阶,于空中鸟瞰,似旋转鸟巢。看台用孤城龙木搭建,结合处灵力替代螺帽,是一人之力,还是众人所为,无人计较,因为这在孤城是不值一提的事情,就若喝水吃饭一般习以为常。
陈智是这次比试大会的负责人,他负责比试弟子以及每场裁定人的抽签事宜,此时他拿着抽签桶站在贵客台前环视四周,四周嘈杂不堪,人群如山峦叠嶂,压得他有些透不过气来,今日之赛尚属孤城首例,希望圆满完成才是他心中此时的大计,只是……只是想到进入决赛的弟子中竟然有他驭兽峰的华灼,他便更加坐立不安,他未看过华灼的任何一场比试,只是从他人处得知,此女耍滑居多。
能进入决赛,实力是必不可少的,这点陈智还是相信华灼有认真修炼,只是……他还是担忧,更担忧孤城的名声就此毁在华灼手上。
“哟~陈师兄,你怎急得满头大汗?这里凉快些,过来歇下身子,孤城的这次比试可就落在你身上了。”水魅最后两字咬音极重,她当然意有所指,五年来,她无时无刻不思量着如何将华灼赶下山去,只是碍着自己峰主的面子,有加之对方有奕祖撑腰,让她寻不到借口,此际倒好,这丫头自己送上门来,她还指不定怎办折磨那丫头。
“抽签了。”陈智懒于口舌之争,便将竹筒递了过去,水魅轻摇鲛翼扇,纤长细指往竹筒里一摸,捻出一张竹片,看也未看便将竹片放置胸前里衣里,扭头回身,坐了下去。
待到诸位峰主抽完签,陈智拿起另一竹筒朝擂台行去,场面一下安静起来,跃上擂台,陈智数了数总共十二人,无一人缺席,只是目光阅到左边那三个位置时,顿时拉下脸色。
左边排头蹲着小夭,小夭半眯眼眸,似是瞌睡的厉害——唠叨了一夜,能不瞌睡吗?
第二站着华灼,华灼揉着眼睛,呵欠连天——这一夜她总觉有人耳边念经,能睡好吗?
第三站着……站着狄抑,狄抑眼下黑气更重,无神双瞳似乎立马便要阖上——他在思虑为何小夭的眼睛不是蓝色,能睡得着吗?
陈智正欲发怒,目光碰及第四人,一下变得目瞪口呆,第四站着黎坤,此际黎坤满脸青黑,这个……这个不是瞌睡,而是气的,陈智不好问,也不好说,毕竟他是两位峰主的儿子,又是师尊最宠爱的一个徒孙,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既然有人不好说,那其他的也就不骂了,免得顾此失彼,引起众人不满。
华灼揉完眼睛,才觉神志有所清醒,此际觉得场上安静异常,只是空中之势压抑的厉害,朝四下望去,嘴一下张大,当她将头扭至右侧时,更是可以塞下两个鸡蛋,“你……你怎么来了?”
狄抑四下望了望,似是也在探究自己为何会在这里,片刻后侧头答道,“比试!”
“咦?你赢了第一层的比试?”华灼又张了张嘴。
“哦!”
“骗人!”一旁一个声音插了进来,这声音……很陌生,却是难得的好听,偌千年寒冰遇暖融化落下的第一滴声响,沁人心肺,华灼与狄抑四下张望,想找出究竟是谁开得口,望来望去都是熟悉之人,不见有谁说话会是这个声音,当两人目光落至小夭身上,此狗吐着舌头,一脸兴奋,两人黑线满头,立马移开目光。
陈智目光一一阅过众人,缓缓开口,“场中诸位弟子均是各层比试中出类拔萃者,此次比试虽是沿用孤城历年旧习,却有陈新之处,意义更是与往日不同,望各位弟子好生把握此次比试!”陈智并不多言,将竹筒一一递给十二人,场中十二人纷纷从竹筒中抽出竹牌,有的放进怀中,珍惜谨慎;有的单手握牌,负手站立;有的左右观望,想知晓自己前后比试之人!
华灼是最后抽签之人,抽签时,里面只有一张竹牌,这样颇让她不满,却不知抽签一事,几率均等,并非谁先抽,谁便能抽到好牌!
华灼摊开手看见竹牌上写着一个‘肆’,这号不吉利,华灼与小夭对视一眼,果然在小夭眼中寻着一丝怂恿之色,遂趁人不注意换了狄抑的牌子,华灼将竹牌呈给小夭看,上面赫然一个‘玖’,这个数字吉利,上次他们便是于玖号擂台赢了比试,虽然侥幸,然在华灼看来,玖已俨然成了他们的幸运数字。
再说这次进入决试的比试人员,第一层分别是:狄抑,范离,潘高。范离出自罄竹峰,平日主要负责整理书籍,闲暇时练练拳脚,不想这次居然用上派场,一路过关斩将,杀入决试。
潘高身为投名峰弟子,平日里应承最多的活便是将峰主交代下来的状子书写规整,他原是驭海峰的弟子,在一次擒拿灵物时出了意外,修为受损无法继续修炼,好在此人写得一手好字,便被派去罄竹峰。如此看来此人不过是名书生,又为何入了决试?
这不过是第一层的比试,修为并非至关重要,年轻,身强力壮才是优势,潘高的优势便是身强力壮,因为除去字写得好,他还有一项绝活——拿大鼎。神龙殿前的二十七樽大鼎,他可合力抱起,此番神力让人惊叹。
一人既能铁画银钩的书写出上好隶书,又能神力通天,如此不和谐的事情在他身上竟是难能的和谐!
第二层分别是:华灼,殷凌,周济。另两人同出自驭木峰,华灼见到两人时,心思不知林仲近日可好,一会儿需向他们打探下消息才是。
第三层分别是:迟泠泠,李牧白,叶绯。第三层中竟有两名年轻弟子,又是难得的登对,此际两人居于一排人之中,若天上明星,璀璨夺目。水魅兀自笑的得意,陈智在望向李牧白时,赞赏之色溢于言表。华灼看在眼里,这待遇相差甚远,心里酸溜的厉害,遂对着小夭跟狄抑撅起了小嘴,场下人当她闹了小脾气,只有小夭与狄抑知晓华灼在学那两人林间亲热一事。
第四层分别是:卢皓月,黎坤,聂远征。前两人不多说,后一人是黒赤峰弟子,终年在黒赤峰修炼,同为孤城弟子也鲜有人知晓他这个人,看其外貌也若他的存在一般,平常的要紧。
华灼收回目光,也不知究竟要如何比试,只得等候陈智宣布。此际陈智已返回贵宾席,与师尊低声说着什么,片刻后再次出现在擂台上,单手背握,声调沉稳厚重,道,“此次比试……壹号对拾贰号,贰号对拾壹号,叁号对拾号,以此类推,各人看好手中的排序,左手分别站立壹到陆号,右手分别站立拾二号到柒号,谁与谁比试一目了然。”
语毕,满场哗然!
这么说来,第一层的完全可能遇上修炼到第四层的?何来公允一说,而第一层弟子即便使出浑身解术,一旦遇上的是第四层,须臾间便输的干净利落,正如此时的范离,他遇上的便是聂远征,聂远征可谓是不战而胜,四下喧哗声渐大。
“各位弟子稍安勿躁!”朗朗之声如同天外来音,纯净之外带着让人如沐春风的温意,密密匝匝的弟子像是被人洗练一番,回神间有些征愣,然心下又明白这是孤城老子用灵力送出的腹语。
“能入决试的便是各层佼佼者,比起以往,其意非同寻常,所以擂台十二名弟子皆可向孤城提出自己的一个愿望,若在本尊力所能及范围内,自然替诸位圆了愿望。”孤城老子语毕,笑望着诸位弟子,话已至此,各位均能明白此时擂台上的诸位均是赢家,愿望一说比起以往任何一届的赏赐都要来得诱人,哪若是赢了决试呢?
无欲亦无求,一旦有了欲望,期望也会翻倍,即便有人告之之后什么都没有,仍旧阻挡不了人们蠢蠢欲试的躁动,更何况之前已经许出一个愿望!
华灼自然欣喜难当,她定会提出留在孤城,想到这里,她朝水魅坐着的方向望去,果然……那老女人望了过来,先前脸上得意之色消失殆尽,此际望向华灼的双目似冰刀般欲将华灼劐成两瓣,只因华灼外泄心里所想——老女人!
既然不会被赶下孤城,那接下来的比试似乎已经无关紧要,华灼不是贪婪之人,对于决试之后的奖励又是什么毫无兴致,若非在座还有不少外来贵客,她简直想领着小夭直接下台宣布弃权。
只是既然进了比试,那怎么也得善始善终,华灼朝右侧望去,想知晓自己的对手是谁,最好是卢皓月或者黎坤什么的,那样对方直接一巴掌就将她拍下去了,省的她自己走下去。
“怎么……是你?”华灼嫌弃……异常,右侧狄抑微侧着脸,一脸迷惑的望着华灼,似乎不明白华灼为何如此嫌弃他,小夭倒也配合,干脆拿屁股对着狄抑。
“哦!”狄抑点头,而后似觉应该说点什么,例如对手之间的言谈,遂道,“望华师妹手下留情!”语罢,作了一揖。
华灼气结,咬牙切齿道,“呆子!”
狄抑也不计较朝台下行去,他们的比试要到第四场,华灼气得直跺脚,她本打好如意算盘,第一场就溜人,现在到好,若是输给狄抑,面子上无论如何也挂不住,若是赢了,又要多比试一场,烦……异常心烦!
突然,华灼一笑,朝狄抑蹦去,小夭摇晃大尾,紧随其后。
宾客席上,各位来宾也是各怀心思。今日比试规则看似好的坏的,不同层面各有所长,能让在座一览孤城实力,实则极强遇极弱,倒是隐藏孤城不少实力,至少不少人从比试中根本无法判辨厉害的弟子究竟修为已至何种境地。
孤城老子这招鱼龙混杂着实厉害!
再说各位看客,正中自然坐着孤城老子,右侧为尊,紧邻姒楚,身后仅跟了两名侍从,低调内敛,言谈举止间却容不得半分触犯,齐风与其同案,大有陪同之意。
再往右便是偃竑,与其同案的竟是水魅,水魅心中自是鄙视此人,却从神情上看不出半分不满,不肖片刻,偃竑咀着酒杯,眼中便只剩下水魅这个可人儿。
中间又间隔几名峰主,末梢上坐着伍氏母子,倒不是格外生疏她们,只是在场诸位中便属她们与孤城交往甚浅,加之一家之主身为女人,在这男尊女卑的年代,本能的会将她安排在最末。伍氏安分守己,倒是对这样的大场合多少有些紧张,与其生意人的身份有些相佐,伍淇奥张手抓着案几上的糕点直往大嘴里送,即便有人奇怪伍氏的反应,看到这里也便将目光收了回来,不再多想,更多的是集中在左侧鬼谷医生身上。
孤城老子左侧紧邻贾彼蓟,贾彼蓟与其爱女贾思媛共一案几,此女身着淡粉裙裳,面部轻撩一袭粉纱,姣好面容若隐若现,眼波流转间,小女儿姿态尽显无遗。
孤城多美好女子,却绝无这类从小养在深闺中的女子,一时间,男子们心中对女子那种奇妙而又神往的心弦被撩拨的一上一下,除却场中赛事,最能吸引众人目光的便是贾思媛这里了。
往左便是自称鬼谷医生的男子,今日气色尚佳,就连眼梢似乎也带着一丝风流,如今他居于贾彼蓟府上,外人不晓他们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但是此次他却随贾彼蓟一起入了孤城,贾彼蓟只道他为府内郎中,因爱惜人材,遂带来见识见识,当然一同带来需要见识见识的便有七八人之众,占了左侧满满一面,孤城老子一一阅过众人,面含笑意,他虽不认得在座每位,却也听闻一二。
能来到孤城的,便不是乌合之众,只是要借由贾彼蓟的身份进入孤城,自是有些难以公诸于众的秘密,他们并非以贾彼蓟马首是瞻,而贾彼蓟却要帮他们一把,定是他们身上有着贾彼蓟需要的东西。
心下已定,孤城老子也不再多想,挥挥手示意比试开始。
陈智接到指示,转身面向擂台,大手一挥,震天撼地的擂鼓声从空中传出,紧凑密集,直撼人心。众弟子抬头望去,擂台正中上方白鹤倒围,空中架起一架大鼓,两名弟子赤手鼓槌,疾速擂打。
“黒赤峰列远征见过罄竹峰潘师兄!”聂远征不为外界所动,双拳一合,沉稳道。
潘高征愣于天上擂鼓,猛地被聂远征一喊,吓得身形一闪,场外几千双眼睛看得清楚明了,不少人失声笑了起来,潘高脸一红,赶紧作揖,卑微怯懦,较之聂远征的坦荡正直,其势已落了远远一大截。
贵宾席上,众人留神观望,而罄竹峰峰主方不知突兀的笑了起来,方青离得不远,父亲这一行为彻头彻脑落在她的眼里,方青蹙紧眉头,一咬红唇,离开观众席。刚起身,其后跟上几名相好女子,只是弟子太多,这一举动并未引起众人注意,倒是站在席边柱子旁的卢皓月将这个看得清清楚楚,片刻后收回目光,望向场中,不再有所动静。
“如何?”角落里,华灼问道,此际他们藏身人海,无人知晓他们密谋何事。
“好处!”狄抑张口,无神双瞳望向华灼,无期亦无待,只是华灼明白——狄抑定会索要好处。
“只要顺利过了这次决试,你说怎办就怎办!”华灼思索片刻后回道,她虽性情暴躁,却是有承必诺的人。
“你大可一掌将我打下擂台!”狄抑道出人人认可的结果。
“你当我跟他们一样是傻子?”华灼怒目相向,拿双眼横了眼身边众人,“他们当你跟我一样全依仗运气,而我知晓你是个心狠的小子。”华灼意指狄抑比试用毒一事,只是众人不曾察觉,但是华灼却看得清清楚楚,每当这小子用毒时,与她一起观望的小夭便会激动亢奋。因此深知狄抑毒功了得的她是无论如何也不愿体味那些毒药的厉害,当然也不愿输掉比试。
“哦!”狄抑点头同意,华灼得了首肯,遂跟小夭站了起来,刚站立起身,便被后座的人吆喝下去,一人一狗只好再次躬下身子,一低头便瞅见狄抑嘴角的一丝浅笑……华灼至今还未曾见过狄抑笑过,此际一看,心中说不出的怪异,身子也有些泛冷,但没多想,便与小夭猫着身子爬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