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华灼》十里长廊

18、第18章 二子乘舟（下）

　　惊雷乍起，雷击之处，泥土焦黑并冒着青烟。
　　卢皓月神色狼狈，摸爬滚打间，脸上沾染不少黑渍，他已护住所有弟子，虽有受伤的，却并不严重。抬眼望着空中已实化的闪龙，卢皓月双目如炬，不肖片刻定有峰主前来，那时他们便安全了。

　　闪龙左右摇摆龙身，片刻后将目光锁定在卢皓月身上，它也明白这是名极其难对付的人。卢皓月低头浅笑，张开盾界将诸位弟子护于身后，就怕这龙妖不攻击他。
　　闪龙张嘴，一道电光自它口中喷出，迅猛的朝卢皓月打去，卢皓月加强盾界，准备接下这一击。须臾间，卢皓月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闪电与他擦身而过，直奔卢皓月身后左侧两丈处，若没记错，此处应是锦媚站立之处。她乃驭海峰水魅峰下佼佼者之一，若是此时有个什么闪失，卢皓月肯定难辞其咎。只是此际卢皓月在意的不是这个，而是将有弟子在他手下受伤，心高气傲的他绝对无法允许此类事件的发生。
　　说是迟那时快，卢皓月收起结界，转身朝锦媚处扑去。锦媚也未料到闪龙会突然袭击她，一时征愣原地，满脸错愕，直到卢皓月将她扑到在地，她才有所缓和。
　　“多……多谢卢师兄！”锦媚惊魂未定。
　　“不用谢我，并非我救了你。”卢皓月站立起身，脸色不佳，穿过卢皓月，锦媚望见一人正站在他们身前，那人已赤手接下闪龙先前一击，锦媚也赶紧起身，低声道，“多谢陈峰主。”

　　陈智点头，张开五指，霍地，一股灵力自其手心飞出，灵光橙黄，空中幻化成无数飞剑，剑剑致命，直插闪龙死穴，闪龙于空中受制，如同板上定钉一般动弹不得，片刻后飞剑消散，极强的灵力自闪龙体内泄出，闪龙随光消散。
　　“先回去养伤，其他事情明日再说！”陈智盯了一眼锦媚身边有些萎靡的黒锦，驭师往往修炼到他们这个境界最为大意，以为自身修为不错，极少顾及到坐骑是否也能力所能及，一旦不慎，很有可能失去坐骑。
　　“师傅！”卢皓月张口喊道却被陈智抬手阻止。
　　“师尊还在神龙峰接待各位远道而来的客人，明日驭峰比试切莫丢了孤城的名声。”陈智望了卢皓月一眼，这是他的得意门生，自然知之甚深，刚才一战，只怕这孩子会将失误全数揽括到自己身上。
　　只是修身养性全由先天而定，后天辅佐，做师傅的他自然不会刻意在性情上去要求手下弟子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而卢皓月什么都好，唯独心气甚高，只是在陈智眼里，这没有什么不好，反而是应该大加彰许的事情。
　　“是，师傅！”卢皓月一向尊师重道，此际他立即明白陈智投来的眼神——一切以大事为重。当下，卢皓月唤出白龙马，让白龙马将其他峰受伤较重的弟子先行送回各峰，一切安置妥当，这才离开已不复存在的九冲魔影观。
　　陈智直接去了神龙殿，将事情缘由讲述了一遍，众人放下心来——原是龙妖冲破地龛，也难怪那冲天的魔气！当即孤城老子命陈智近日再次寻出泄口，用地龛将其封住。

　　华灼与狄抑悬于噬口已有半个时辰。混沌间，华灼也曾疑惑为何她未溺死？只是神情不清的她已无暇顾及太多。
　　手臂猛的被拉扯，一阵剧痛袭来，华灼仰头上望，景致渐渐清晰，暗蓝色苍穹，繁星点缀，繁星下……好一张精雕细琢的脸，只是眼睛不似繁星那般明亮，华灼阖上眼睛，晕了过去。
　　男子抱着华灼，落地间弹跳开几丈远，不动声色的盯着几丈外一身青衣的另一名男子，那男子手中拧着一人，被拧着的那人已经晕厥过去，此人正是与华灼同时受困水中的狄抑。
　　“鬼谷医生？”抱着华灼的男子风轻云淡。
　　“原来是夏禹庄姒庄主，失敬，失敬！”被称作鬼谷医生的男子将狄抑放置在地上，起身作揖，言谈举止颇为礼貌。姒楚细看，此人面容消瘦，一双丹凤眼却分外明亮，如此风流长相的人又怎会有那般犀利的身手？目光落至对方衣摆，竟与自己一样未湿分毫。
　　“不想鬼谷医生的手脚功夫比起医术来，更让人惊叹！”姒楚微微一笑，鬼谷医生心头一动，心想这天下女子又有谁抵挡得住姒楚的一笑？
　　“让姒庄主笑话了，在下碰巧经过此处，见这两名弟子受困于此，便施与援手，谁知姒庄主也在这里，这倒好了，不用为难在下到底先救谁！”鬼谷医生上前一步，又道，“一会儿劳烦庄主将这两名弟子送回去，在下身份……多有不便！先告辞了！”说罢，鬼谷医生撤身离开。

　　直到看不见鬼谷医生的身影，姒楚才收回目光。
　　碰巧经过？此乃孤城结界边缘，还当真是巧！若非自己受人委托，又怎会寻到这两名弟子的踪迹！姒楚想起林间女子满是忧虑的目光，她虽也有提到这名少年，可最终要保护的还是自己此时抱着的少女。因此下水时，姒楚毫不犹豫的先行选择拉了华灼上来。
　　也是在碰触到华灼的一瞬间，他感受到一股蛮劲的内力，有人同时拉起另一旁的狄抑，所以他在落地时基于本能的跳开，而对方也是如此，武功修为上能与自己不相上下，看来这个自称‘鬼谷医生’的人不容小窥，而他又为什么要救孤城的一名弟子？
　　内里乾坤……姒楚对明日的比试颇有兴致！

　　华灼一个惊醒，于昏迷中猛地清醒过来。入眼一团火红，在这子夜深露中分外暖和，揉眼细看，竟是一头火麒麟。华灼身子略微僵硬，她还不曾接触过此类神兽，也害怕神兽会伤了自己，只是……为何自己会在火麒麟背上？
　　听闻一旁有人相随，华灼侧头望去，“你……你是谁？”姒楚淡淡一笑，并未作答，倒是一旁有人替他答上了。
　　“灼儿，他是夏禹庄姒庄主，也是这次孤城请来的贵客，还不多谢庄主救命之恩？”另一侧传来采薇的声音，华灼欣喜，立马调转头去，想要拉着采薇撒娇。
　　华灼搂着采薇磨蹭了好一会儿才松开手，“多谢姒庄主。”说完，华灼自己笑了起来，这个男人不错，更重要的是他与采薇关系甚好，比起那个什么卢皓月不知好了多少倍！

　　姒楚不知道华灼想什么，然采薇清楚，避开姒楚不解的目光，提醒华灼，“小夭的戾气还未解除。”
　　华灼大惊，再没心思胡思乱想，扭头道，“采薇姐姐，小夭呢？狄抑呢？”
　　采薇没想到自己无意引开话题的言语会让华灼如此慌张，一下有了几分过意不去，遂道，“莫急，就在你身后！一会儿狄抑醒了让他施针便可，角闪石也已带上。”
　　华灼赶紧回头，果然小夭与狄抑正躺在后面，再其后还有一块大偌磐石的角闪石，华灼惊诧这火麒麟竟能同时驮动这么多东西，为何她一坐上小夭，小夭就骨折呢？思索间，华灼一把拉起狄抑，“醒醒，醒醒！”
　　“灼儿，狄抑身子……”采薇知晓华灼一向行事火爆，却未料到她竟要强行唤醒狄抑，只怕救了小夭，那孩子又去了。
　　华灼不听，不多时还真把狄抑摇醒了，狄抑两眼惺忪，似是瞌睡的要紧，“什么事？”

　　“救小夭。”华灼道，见此，姒楚停了火麒麟，让他们好先行救治小夭。
　　“哦！”狄抑从身上摸索着银针，华灼则从角闪石上取下一块手掌大小的石头，行至狄抑身边，“你不是在岸上拉着我吗？为何也下来呢？”
　　狄抑蹙起眉头，似在回忆当时一幕，接过角闪石道，“你让我行一百零八步，等到一百零八步后，我便被吸了进去。”
　　“……”华灼呕血，心思事情果然不能交给狄抑去做，这小子太不让人放心了，这头采薇也算明白其中缘由，忍俊不止，女子一百零八步又岂能与男子的一百零八步相提并论，只怕狄抑多行出了几丈之距，又岂能不被吸进去。

　　狄抑将角闪石放置在小夭戾气受控处，并辅佐银针诱导，不多时，晶莹剔透的角闪石开始吸收小夭体内戾气，戾气入石，角闪石变得浑浊，片刻后已至乌黑，等到全黑时，狄抑收起银针，放下角闪石，“已除去大半，以后七日内，我再替小夭诊治一次，戾气便会彻底除去。”
　　“真的？”华灼欣喜，见狄抑伸手翻开小夭的眼皮，郎中观眼瞳查病情乃常识，华灼也并未出手阻拦，打那以后，狄抑便经常翻看小夭的眼皮。
　　“嗯！”收回手，狄抑心头疑惑不解，小夭双瞳黑亮，并非蓝色，为何？
　　“那这七日你便住在驭兽峰，你师傅那里我会去通知。”华灼自行做了决定，狄抑也不反对。

　　“灼儿，狄抑可是吴神医的爱徒，若要请人也得亲自上门说一趟，哪有事后再说的？”采薇反对，“况且他是男子，去了住什么地方？”
　　“驭兽峰那么多男子住的，多他一个不多。”华灼嘟嘴，她压根就不想去通知什么吴神医，刚才所说不过是托辞罢了，再说狄抑已经十六岁，难不成这么点事情也不能自己决定，只是采薇说了，她便不好反对，遂道，“狄抑，你说怎么办？”

　　狄抑心中斟酌再斟酌，抬眸道，“师傅那里我会去通知，多谢采薇师姐费心！”这头华灼笑得得意，采薇无奈摇头，狄抑这么有性子的人物竟然会屈服于华灼，怕是没少吃过华灼的拳头。
　　姒楚一旁细观，倒是对这名叫狄抑的少年来了兴致，除去鬼谷医生救他一事，就其本身而言就是一名甚叫人推敲的人，单观外貌，确是难以叫人再想看第二眼，倒不是长的难看，而是脸色极差，眼下黑气更是重的让人惊叹，这样的身子骨竟然能安阳无恙至今？除非内有乾坤，抑或者他本身生来如此，这个暂且不说，若是没有眼下黑气，这少年……这容貌怕是能迷阳城，惑下蔡！

　　再说他小小年纪竟能解除鬼谷医生都无法解除的一品红。天赋之说，姒楚一向认同，但即便是他这般不可一世的人物也明白勤奋与经历是必不可少的，而才十多岁的少年竟已达到这般修为，惊叹之余又岂不生出些疑惑？
　　更甚刚才三人谈话至今，他似句句无意，事事无心，可在姒楚眼里便便生出处处暗藏玄机，只是一时参详不出罢了，竟……还有姒楚看不清的人？此际姒楚平静无波的内心仿佛即将海啸前的大海。
　　孤城真是卧龙藏虎之地！

　　一路返回，华灼与采薇说说笑笑，狄抑不时翻看小夭眼皮，姒楚暗自思量，不多时便到了驭兽峰。
　　采薇谢过姒楚，转身进院子，看见华灼还趴在门边暗笑，遂道，“明日还有比试，还不赶紧去休憩？”
　　“采薇姐姐，他是你的良人？”华灼笑得挤眉弄眼。
　　“你这丫头，竟会胡说，姒庄主不过是我在江湖上结识的朋友。”采薇笑道，并不过多解释。
　　“真好，采薇姐姐认识的朋友都是神仙般的人物！”华灼故意酸溜溜道，说完还拿手指了指另一个院子，那院子里住着狄抑。

　　“他对你也是贴了心的。”采薇摇头，她虽常年打趣华灼与狄抑，但她心知华灼只怕未开窍，那狄抑只怕更是灵顽不灵。
　　“咦！你好恶心我！”华灼吐了吐舌头，将头缩了进去，霍地又钻了出来，“我明日还要比试？”
　　“自然。”采薇笑道，这丫头总是慢半拍呢！
　　“我赢了？”华灼难以置信。
　　“当然！”
　　“那我先睡了！”说完华灼关上房门，片刻后房间里传来憋笑。采薇被华灼这样一折腾，倒也没了心情去想其他，便进了房间。

　　月过枝头，照进房间，月华如银！
　　华灼收回目光，望向身边的小夭，喃喃道，“采薇姐姐喜欢的到底是谁？”
　　小夭竖耳弹动几下，缓缓睁开眼睛，似是从漫长睡眠中惊醒，又似恍然清明，“那只火狐狸！”
　　“真的？”华灼惊讶，瞬间神志也清醒起来，蓦地蹙起眉头，撑起身子，“你……你说话了？”
　　小夭睁大眼睛，轻摇大尾，望着华灼的双眼逐渐聚集神采，如往常一般，接下来它定要扑向华灼，华灼立马别开眼睛，擦擦额头冷汗，“一定是睡迷糊了，狗怎么可能说话，睡觉，睡觉！”说完，倒头睡了下去。
　　一旁，小夭半颌眼眸，若非浓密毛发遮挡，此际定是汗流浃背，之前它一直明白华灼心思，也明白周遭一切事务，它只当是服了白驭珠才如此，直到刚才……其实它只是像往常一般将想要说的嗷出来，谁知道就变成了人的声音！此际它……应该是他所受到的震撼比起华灼要大的多。

　　待到华灼熟睡，小夭跳下床铺，在房间内来回走动几番，一张口，“华灼！”一出声，小夭立马拿爪子捂住大嘴，竟然……竟然真的能说话？激动与疑惑于心中纠结盘旋，几番较量后，激动占了上方，“小夭，小夭！华灼，华灼！”

　　“唉……没想到我的声音竟是如此动听！”那夜，小夭自言自语了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