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华灼》十里长廊

14、第14章 江有汜（上）

　　一个月转瞬即逝，孤城正值七月，山下炎热难耐，山上凉爽宜人。此际正是各峰接纳订单之际，加上即将开始的驭峰比试，孤城里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五里回廊外，不少女子林间徘徊，林姨驻守门前，脸上写着‘非请莫入！’。七日前，孤城老子派发请帖，邀请诸位英雄豪杰奇人异士前往孤城一叙，届时一齐观摩孤城驭峰比试。此举有二，一是让世人知晓孤城实力，莫动心思的乖乖叙旧；二是夏禹庄的庄主姒楚会出现在孤城。此人极少在江湖上露面，却颇让人忌惮，此时他的出现或多或少起了一定的威慑作用。

　　夏禹庄以轩辕剑为镇庄之剑，此剑亘古第一剑，据说是上古神剑，为黄帝所造，后传于夏禹。夏禹姓姒，号禹，故此夏禹庄以姒为姓，为夏禹嫡传子孙。只是那是人类创世之初的传说，无从佐证，但是夏禹庄拥有轩辕剑确是确有其事。冲着这把神剑，世人顶多卖你三分薄面，真正让世人忌惮的是姒楚这个人。此人稚嫩童子时便掌管夏禹庄，十岁时，忤逆祖训，出庄从商，二十年过往，横扫大江南北，所到之处无不被其收购重置，成其麾下产业。行事作风辛辣果断，比起黑了心窝的官场之人有过之而无不及，人称聚财童子。

　　林间衣袂飘飘的孤城驭女自是想见着此人一面，或许天作良缘，比试结束之际，便随着聚财童子回家数银两去了。
　　“原来如此！”华灼跟小夭躺在地上，指望着狄抑将她们俩背回去。她们刚从奕祖布得结界内逃出升天，又被采薇命着前去驭峰登记入册。
　　驭峰山体不高，四周皆是陡峭岩石，偶有稀疏灌木，远观如同天际落下的一块陨石，上山之路由内而开，峰顶为一望无际的比试场，四周被其它峰所绕，登记入册的地方自然在驭峰峰顶，孤城众人可以驾驭灵物一跃而过直接进入比试场，可这就苦了华灼，小夭……不会飞，她们只好爬上爬下。
　　登记完毕，又被打发到五里回廊送信，华灼心知他们绝对是故意的，却还是硬着头皮接下此活。刚把信塞到林姨手里，她就慌不择路的逃向林间，只怕又被谁逮到送这送哪。一进树林就看见不少师姐们或仰头眺望远方作深情状，或嬉戏溪边作活泼状，或一言不发作冷漠状……当然，还看见了鬼鬼祟祟的狄抑。
　　“你不在杏林峰待着跑这里来做什么？”华灼问道。
　　“……想着你会问我这些师姐在此做什么，遂过来了！”狄抑答的面不改色心不跳。
　　“……编的，编的，你明明是我问起时编的。”华灼勃然大怒，从地上猛地跳起，面上哪儿还有疲惫之色，小夭躺在一旁草丛里，对两人的争执视而不见，充耳不闻——这么多年见得太多，没新意了！

　　“狄神医？”林间突然有人唤到，正在掐架的两人回过头去，只见林姨满脸喜色的跑了过来，“真是狄神医，老妇在此等你多时，快进去吧！”
　　“她叫你什么？”华灼脸色惊诧。
　　“狄神医。”狄抑回得坦然，拉下华灼的手，衣衫不整的朝林姨行去。
　　“你要去哪儿？”华灼再问。
　　“华姑娘，贾姑娘不小心摘了绛紫一品红，狄神医特地过来替她清毒，莫要耽误了病情才是。”林姨回得漫不经心。
　　“去吧，去吧！狄神医！”华灼酸溜溜的挥了挥手，与小夭躺在一块睡觉去了。

　　“狄神医，你年少有为，莫要与些不务正业的人待在一块儿！”一路上，林姨好心教诲，这华灼也是孤城闻名女子，却是以‘恶’出名，十五六岁的女子，坐没坐样，站没站样，驭术平庸，姿色平庸，实在有辱孤城名声。
　　“狄神医……”林姨不见动静，侧头望去，此际狄抑比林姨约莫高小半个头，只见其面庞微抬，双瞳下垂，眼底吞噬之色如毒蛇般悄无声息的蔓延出来，生生要将林姨的三魂七魄勾去。待到林姨回过神来，狄抑已经行远，单薄的背影似乎难以持久站立，林姨擦了擦额头密汗，小心谨慎的跟了上去，路上不再多言半句。

　　第二日，华灼早早便被采薇唤醒。梳洗完毕，一人一狗站在院子里打呵欠，采薇笑着摇头，心想只怕华灼早忘了五年之约。华灼倒是没忘，只是比试一事她尽力便好，切不可强求乱了自家方阵。
　　华灼性子要强，只是这些年里，她处处遭受打击，早些年的意气用事此时在她身上已经荡然无存，你若说她破罐子破摔，或许在世人眼里便是如此，然如奕祖，如采薇，如狄抑，甚至是小夭……都明白这名女子当认真时愿堵上自家性命也在所不辞。
　　“采薇姐姐，比试如何进行？”见采薇出了房门，华灼揉眼问道。
　　“按所习字诀，分四层！你已习得《驯字诀》，自然被放置到第二层里抽签，学到这层的弟子最多，你若想胜出，需谨慎应对。”采薇笑道。
　　“狄抑一层都不曾学过，他会被分到哪层？”华灼问道。
　　“自然是第一层，峰上不曾学过字诀的也有百来人，除去老者弱童，应还有五十人左右，师尊曾道此次比试只为切磋，练练拳脚即可，怎么？担心他不成？”采薇笑的别有用意，华灼翻眼望天，她只是在想为何碰见的对手不是狄抑？

　　未到驭峰，便已听见震耳欲聋的声响，华灼峰下仰望，只见十里长廊上已围满弟子，众多珍奇坐骑正纷纷从四面八方飞来，坐骑带起星辰，如流星划空，应接不暇！
　　爬至峰顶，场上已划出十一方擂台，华灼心思这要比到何年何月？
　　“一天的功夫，能留下的便是中上之色，二日后不过数十人罢了。”采薇笑道。
　　“真的？”华灼惊诧，转念便想还是得勤加练习张开结界，不然往后她喜欢谁都被看得一清二楚。
　　“自然。”说着，采薇递来一竹牌，这是她替华灼抽来的，编号一百八十七号，华灼心喜，这可是要等上段时间，遂带着小夭满场溜达。擂台前已围满弟子，更有甚者驾驭飞禽于空中观看。

　　此际华灼逗留的擂台为习至第一层字诀的比试场地，擂台上，一名二十岁上下的男子对着一名四十岁上下的男子，那四十岁上下的男子，华灼认得——驭兽峰扫落叶的邱伯，他居然也来参加了！华灼跟小夭俩窃笑不已，却还是大声助威，小夭也学狼般长嗷一声。
　　周围众人哄堂大笑，所笑为何？按理说一般在哪层比试，就去哪层观望，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或者去更高层观看，也算身有傲骨者，华灼倒好，带着她的土狗跑来第一层，真是不学无术！当真应了大家的猜测，她能习至第二层，奕祖做了手脚。
　　“笑什么笑？”华灼不喜，脸色不善。再望向台上邱伯，竟然一张老脸弄得姹紫嫣红，他并非害羞，还是为其助威的是华灼，这……也罢，此地不留人，自有留人处，华灼抬腿朝下一处擂台行去，却被人拉了衣裳。

　　“还不快过来，比试马上开始了。”采薇不由分说的拉着华灼朝远处行去。
　　“我是一百八十七号！”华灼不解，拖上东张西望的小夭。
　　“同时进行，已经轮到你了。”等到华灼被推上擂台时，只见台下人山人海，咦？她华灼什么时候人气如此之旺？
　　“打呀！打死她！”台下清一色的橙衣弟子，面部狰狞，华灼头冒冷汗。她又哪晓先前她们驭兽峰一招内胜了驭空峰，对方输得惨无人寰，诸人心中憋着恶气，此时见上来的是华灼，百分百稳赢，且有不助威之说？

　　华灼四下环视，却不见采薇的身影，隐约中记得上台前，有其他的师姐拉走了她，说是她的比试开始了，华灼怏怏回头，回头间望了眼黒赤峰的方向，心想，‘大叔，我陪你去勾栏院！’
　　“哈哈哈哈，小丫头，你若现在就跳下台去，也不用一会儿被我摔得鼻青脸肿。”说话的驭空峰的吴武，身边无坐骑，身高一尺八，肌肉暴生。
　　“您的坐骑呢？”华灼小心翼翼的问道，“是不是您太肥，找不到驮你的大鸟？”
　　“好个伶牙俐齿的小丫头，莫怪我吴武手下不留情！”吴武脸色一变，欺身上前，他并非没有坐骑，权当今日之战只是小打小闹，遂用不上坐骑一说。

　　“动手！”华灼与小夭分向两侧，两道身影如剑气般避开吴武的正面攻击，华灼身形未定，手起手落张开结界，动作迅猛，台下诸人瞠目结舌，却在片刻后爆出惊天动地的大笑。
　　“丫头，这也能被称为结界？”吴武大笑着指着形如薄膜的结界，与此同时还对着台下兄弟比起了大拇指。
　　“那被称为什么？”华灼冥思苦想，合拳顿悟，“鼻涎！”薄膜顷刻间软化一团，将吴武粘得动弹不得，吴武不曾见过如此怪异结界，站立不稳，摔在地上，诸人大惊失色，这狗当真是千年桃木精，居然可以随意变幻结界？望向小夭，却见此狗不知何时回至华灼身旁，摇晃着大尾，轻松随意，似是不曾张开结界。

　　“你是服还是不服？”华灼沉声问道，吴武被裹得严实，脸色绯红，他何时输的如此不明不白，让他心服，痴人说梦！众人将目光望向裁定之人，裁定者为驭空峰黎海棠，她也吃惊华灼的修为并非如传闻那般不堪，但若真要战胜吴武也非此般容易，正欲开口，哪知华灼出了声。
　　“铃响三道，站立，互报家门，出示坐骑，对峙，结界，厮杀！试问峰主，是否我们每一次面对凶猛野兽时也能如此悠闲？”华灼并非巧言善辩，奕祖将她与小夭丢进大九湖时，从不会问她准备好了没。只是此际，在诸人看来华灼偷奸耍滑居多，但是却又如华灼所说，一上战场，并没了所谓的准备，等等，还未准备好之类的托辞。
　　“华灼胜！”黎海棠蹙眉摇铃三遍，台下议论纷纷，再望向华灼，眼中怒火喷涌，华灼擦了擦冷汗，跟小夭顺着擂台摸了下去，然后悄无声息的消失在众人眼里，她心知犯了众怒，还是低调点好，低调点好！

　　人群里寻来寻去，华灼也未看见采薇、奕祖以及狄抑的身影。十一座擂台，台台爆满，人群中不时爆发出欢呼声或失望声，然后或留下继续观看，或寻找令其满意的擂台。
　　官冀摇铃三遍，宣布比试结果，遂翻起手中花名册。此次比试弟子并无固定擂台，虽麻烦了些，却有不少弟子能够脱颖而出，也算值得！
　　“驭海峰李森对驭木峰秦柯，下一场驭木峰林仲与驭兽峰华灼做好准备！” 官冀念出这场与下一场的比试名单，便在擂台边的木椅上坐下。此擂台设在峰顶边缘，时有清风抚过，倒也凉爽，只是比起其他擂台，此处要冷清的多，加之三个时辰下来，此擂台都不曾来过热门人物，四下看台不过寥寥数十人。
　　官冀目光瞥向身侧，只见那白衣女子依旧坐在崖边，不言不语。半个时辰前她便坐立于此，难道不用比试？还是说已经败下阵来？
　　比试采行淘汰制，一旦败阵，便永远从比试中退出，此时已近黄昏，继续比试的弟子越来越少，围观的越来越来多，输赢乃兵家常事，一时因溃败而懊恼也是人之常情，多些磨砺便好了。官冀收回目光，继续观看场中比试，时辰已晚，人心难免心浮气躁，坐骑结界，结界脆而弱；驭师攻击，攻击急而躁！官冀轻摇脑袋，如此疲惫作战，莫要失了人才才是！

　　不多时，驭木峰胜出。比试结束，台下本不多的围观者也陆续离场。官冀略微诧异，此处多为第二层比试，虽不如第三层比试那般让人大开眼界，却也足够作饭后谈资。眼下萧索之色，实属奇怪！
　　“驭木峰林仲对驭兽峰华灼！” 官冀大喊道，偶有远处其他擂台围观者闻声回头，再无动静，官冀顿时惆怅不已，他为孤城驭峰峰主，峰上除去他一名峰主外，只有一名老仆，一名奉茶童子，平日里冷清惯了，好不易碰见他主持擂台，本想热闹几分，到头来竟还是如此冷清，莫非他不招人气？一时间有些自惭形秽，心情黯淡不已。
　　“驭木峰林仲，驭兽峰华灼！” 官冀跨过围线，朝擂台中央行去，若再无人应答，他将终止比试，双方均被除去比试资格。
　　“……啊？哦！来了，来了！”一阵霹雳哐当，官冀回头望去，只见自己先前坐着的木椅不知何时摔在一旁，那白衣女子正手脚并用的从一条白狗身上爬起。可见其仓惶起身，撞了椅子，压了一直躺在椅子下的白狗！官冀纳闷为何他一直未察觉到那只白狗的存在？

　　“你是驭兽峰华灼？” 官冀问道。
　　“回峰主，正是！”华灼进入场内合拳道。
　　“另一人不知身在何处，我们姑且先等一等。” 官冀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华灼，女子及笄，衣裳不整，实在是……心念一动，遂问道，“半个时辰前，我便见你坐在场边，不怕错过其他擂台比试？”
　　“不可能！”华灼答得肯定，自信满满。
　　“不可能什么？”官冀奇怪。
　　“我于哪场比试，何时出场，皆已算好，来此前，我已赢了十场有余，今日只剩此处未比。有些擂台人员更换，我便与峰主商议，让我与对手提前补了去，所以才多出半个时辰的休息空挡，刚才补了一觉，此时精神多了。”华灼不易打持久战，在速战闻名的孤城，她的作战时间比起他人有过之而无不及，就如先前的‘鼻涎’结界，投机取巧倒是占了不少，却是赢了比试！
　　此时说是腾出半个时辰休憩，只怕更多是为了避开众人愤怒之眼才在悬崖边蹲了半个时辰，此推测有小夭躲椅子下为证！华灼若胜一场也不无可能，连胜十多场，只怕有些天方夜谭！这里面自然也有玄奥，华灼是出了名的烂柿子。轻敌——比试大忌，但凡与华灼对上的那些弟子皆犯此忌，加之华灼偷奸耍滑，自然所向披靡。

　　“你倒精灵！” 官冀点头，却不见有人前来应试。
　　“他若不参加比试，那我是否便胜利进入下一轮？”华灼问得小心谨慎，林仲这人，她清楚。若说她是孤城第一朽木，哪林仲便是孤城第二朽木！朽木对朽木……没人会轻敌！而以华灼从狄抑那里听来的八卦消息，此人顽固，易钻死角，若让他红了眼，只怕比起第二层里的诸多高手还要难缠。
　　“自然！”官冀不知华灼心思，满场搜索绿衣人。
　　“哪还要等多久？”华灼再问。
　　“怎么？”官冀奇怪道。
　　“没什么！只是我的小夭饿了，若还要再等会儿，哪我先去喂喂它！”一旁小夭蓦地停止摇尾，拉长脸。华灼每次撒谎便要它极力配合，若此时华灼真拿来吃的，它还得装出兴奋之色，然后痛苦万分的将那些东西囫囵吞下。若有不满……华氏臀坐！
　　“嗯，那倒也是！” 官冀点头，略有所思。华灼趁机站在小夭身前，一手背握，忽伸两指，铮铮插进小夭的鼻孔里，小夭痒痛难当，连连喷嚏。
　　“小夭饿了就打喷嚏！”华灼又道。
　　“嗯！时辰已过，比试……” 官冀抬头宣布，华灼满眼惊喜。啪！一只绿莹莹的大手猛地从台下伸出，吓得两人一狗大惊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