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华灼》十里长廊

13、第13章 山鬼（下）

　　出了神龙殿，华灼押着山鬼朝山下行去，师尊说此物乃孤城灵物，不可伤害，需放生回林。过了往生桥，华灼还未来得及擦掉额头上的冷寒，山鬼猛的挣脱华灼的钳制，朝山下跑去。
　　“站住！”华灼抬腿追赶，几步后想起要放生，这不……正好，它自己跑掉的，不是她不放！
　　“又打算偷懒？万一它去了不该去的地方，看你怎么跟师尊交代！”路边岩石上跳下一人，玄衣胡茬，正是奕祖。
　　“大叔，你知不知道我跟小夭为了捉它吃了多少苦吗？”华灼哭丧着脸，她倒不怕奕祖，只是此人颇为变态，她不得不防。

　　“吃苦？”奕祖似笑非笑，“结界形如薄膜！也算是吃苦练来？”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扶不上墙的乱泥，能练出薄膜已经是天赐了。”华灼嘴里咕唧着跟了上去，却始料不及的被奕祖敲了个响栗，华灼作势假哭，“大叔，很疼的。再有一个月就要比试了，怎么办呀！”
　　“知道怕呢？”奕祖看着他一手调教出来的小师妹，也是满心爱怜，只是此女实在顽劣，加之经常偷懒，他也没少费心思在其身上，“还有一个月，我们加紧练习，按理说你的结界不至于此，应是少了外力，接下来一月我们专攻于此。”
　　“你……要干什么？”华灼打起冷颤，她想起这些年里的地府式训练——大九湖水怪大口脱险，深穴虎口脱险，幽洞鳄鱼利齿脱险等等等等。
　　“驭师修炼不似寻常武功进一步则呈现一步。有的驭师十年灵力不变，在经历特定的事情后，如僧人顿悟般，灵力大长，我估计你的也是如此，不然为何三年前便可张开结界，三年后结界还是如此？”奕祖冥思苦想，不管华灼是否如此，他也得尝试一番。

　　华灼不出声，俏俏走远，几步之后又被奕祖拦下，“再过七日便是八字纯阴日，当年你遇见灵猫，得到小夭。今年又会是什么？”奕祖笑得不怀好意。
　　“那是我的倒霉日，大叔，放过我吧！”两人正说着，林间传来对话，遂贴了耳朵过去。
　　“师兄，那不是我的主意，是师傅的主意，我做徒儿的也不得不遵从，你就不要不理我了。”林间迟泠泠拉着李牧白的长衫，百媚千娇。

　　李牧白并不说话，只是将头扭向一旁，此际他已是一名十七岁的少年，五官俊朗，白皙肌肤染有一丝红霞。
　　“师兄！”李牧白转向哪侧，迟泠泠便跑向哪侧，你侬我侬。
　　“原来如此！”大树下草丛厚实，草缝间四只眼睛盯得严实。
　　“如此什么？”奕祖歪头道。
　　“我一直觉得他们之间有奸情，果然如此！”华灼掩口低声，微微蹙眉，琢磨着在她看来异常复杂的男女之事。奕祖腹诽，若是修炼能有如此认真劲，她又岂会被外人误解。

　　“师兄，你还在生我气？” 迟泠泠嘟起小嘴，唇色浅淡，似蜜桃般诱人。
　　“不生气了，只怪我自己没有做好准备。”李牧白拉下迟泠泠的小手，小手柔嫩似绸，李牧白心神一荡。
　　“开始了。”草缝间，六只眼睛盯得严实。
　　“开始什么呢？”奕祖的声音似远了几分，华灼也未在意。
　　“要开始XX◎◎！”华灼经验老道，林间修炼没少碰见这事。
　　“为何我从未碰见这类好事？”奕祖奇怪，眼睛也被林间这对金童玉女所吸引。
　　“一般你也被我们放在那个位置。”华灼指指林间，奕祖掰指细想自己有无在林间做过此类伤风败俗之事。

　　迟泠泠还在撒娇，猛地被李牧白抱住，正欲抬头，便被吻上，一时间愣在那里没有动弹，李牧白也越发的放肆！
　　草缝间八只眼睛盯得严实，华灼看了会儿，觉得与以往所见并未区别，遂打算起身回峰，一抬头‘啊’的一声叫出声来。
　　“谁？”李牧白羞红脸庞，厉声喝道，迟泠泠更是恨不得找条缝钻进去。
　　“你怎么在这里？”华灼满脸怒意望着左边的狄抑，若非转过脸看见的是这张脸，她也不会出声。
　　“偷看！”狄抑仍旧盯着林间，似未被发觉一般，奕祖在一旁耸耸肩，示意无辜，华灼硬着头皮望向林间，只见李牧白带着迟泠泠已经步步逼近。

　　啊！又是一声惊呼，李牧白跟迟泠泠正迟疑着要不要过去，一条白狗被丢了出来。那狗惊慌失措，扭头望向身后，片刻后回过头，将前爪搭在脸上，似人般捂着双眼。
　　华灼三人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听见林间传来一声怒吼，“华灼！”华灼方才想起，这孤城除了小夭一条犬外，再无其它犬类，哪怕是类似的也没有。懊恼间心想下次丢狄抑出去。
　　“那东西还在我肚……”狄抑晃悠着单薄身子，脸色比先前黑了不少，华灼想起邪魅珠，苦不堪言。年幼时两人懵懂无知，华灼还能拿此事威胁，如今不被狄抑威胁，已是烧了高香。
　　“什么东西？”奕祖问道。
　　“啊！大叔，这次准备去哪儿修行？”华灼拍手笑道。
　　“有奸情！”奕祖的目光在两人间望来望去。
　　“我去救小夭了。”说罢，华灼朝先前的地方跑去，她现在宁愿被李牧白大骂，也不愿被奕祖看出些什么。

　　驭兽峰半道，采薇早已等候在此，见华灼带着小夭蹦跳着踩上台阶，露出笑意，“都是大姑娘了，竟还跟小时候一般！”
　　“采薇姐姐！”华灼大喜，扑上去，在采薇胸前一阵磨蹭，小夭大尾扑唰摇晃，飞起片片落叶。华灼一路叨唠，眉飞色舞的讲述着擒拿山鬼以及殿上所见所闻，采薇轻笑点头，远远望去又似母女，又似姐妹！

　　华灼从小就有起夜的习惯，起先害怕，后来有了小夭，倒是方便不少！如今她与小夭单独睡一间，这倒是再也吵不到采薇。
　　午夜正酣，万物籁静，一人一狗，半眯着眼睛朝后院林间行去，呵欠连天！等到华灼出恭完毕，小夭居然又站着睡着了，此种异类怎能不叫人惊叹？
　　“走了。”华灼踢了小夭屁股一脚，朝前行去，几步后，扭头，只见小夭闭着眼睛朝另一侧行去，“反了！”
　　小夭似未听见，兀自前行，等到华灼赶上时，已经进来林子，林间静谧，隐约风过树梢，带起淅沥声响。华灼拖着小夭往回行，再起身，似出了幻觉，又揉了揉眼睛，这下见的真实，前方林间低洼处，采薇独身站立，衣袂缥缈，目光远眺，神色凄凉。华灼心中一痛，欲张口出声，或许采薇跟小夭一般有夜游症。
　　半晌后，华灼拖着小夭，轻声离去。
　　采薇目光所及，远方山梁处，一只火狐伫立于此，月下赤影，似团跳跃的火焰。

　　次日，华灼早饭时，见采薇甚好，并无其它，也未多问便出来门。一路上她心不在焉，嘀嘀咕咕。
　　“丫头，魂不守舍的，恋上哪位师兄呢？”奕祖早早候在林间，见华灼不如以往有精神，遂打趣道。
　　“大叔，你喜欢过人没？”华灼有病乱投医。
　　“大叔玉树临风，自然都是女子喜欢大叔。”奕祖讪笑，华灼琢磨片刻后，与小夭交换下眼神，朝前行去。奕祖悲愤交加，这丫头看不起他，他也认了，为何那只自以为狼的大狗也要如此歧视？

　　神龙殿上，孤城老子与十一峰峰主再次聚首。这些年来，他们一直依照当初决定，轮换看守四本奥义古书，自那以后确实再未出过差错，但是形势却越来越严峻。
　　孤城并非休真门派，说到底它只是个卖家，售卖灵物。在世人眼里它虽被认为仙家之地，不可亵渎，但在有些人眼里，确实一块炙手可热的遍山金银财宝的宝山。贪恋不大，却可蒙蔽一个人的双目，让其是非黑白不分。如今天下对孤城诽议颇多，有人认为他们独占四诀，据势漫天要价之嫌；有人认为他们傲慢无礼，无视天下礼法，有造反之嫌；更有甚者，有人认为他们独霸天下美人，坐享齐人之福！当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禀师尊，中原武林盟主贾彼蓟已派人传来口信，希望进城一叙！”水魅轻摇鲛翼扇，扭身说道，贾彼蓟派来的手下无法进入孤城，已在孤城界外徘徊三月有余，界外冰天雪地，可见他们此次不进城，不会善罢甘休，“他们倒也不蠢，寻着水源想进来，却不知这是我水魅的地盘，哪儿容得了他们如此放肆！”
　　“孤城结界，非一般人能进入的，唯独界内四大水系顺势而下，本是润泽孤城的神水，如今反而成了孤城的弱点。”孤城老子神色间难掩忧患，停顿片刻后，又道，“水魅，这看守孤城的大事算是落到你们身上，若需要其他峰的援手，且不可孤意妄为。”
　　“是，师尊！”水魅何其嚣张的一个人物，这个时候却能恭敬谦让，可见孤城能维续千年之久也不无道理。

　　“师尊，贾彼蓟毕竟是武林盟主，不会做出些让天下人贻笑大方的事情，即便做哪也需寻些做足面子的理由，倒不会使出卑鄙伎俩。”陈智起身说道，驭兽峰弟子众多，交易最多，出城下山的弟子也最多，因为他们与江湖也较之甚深，对这些武林正派颇为了解，“真正让我们防不胜防应属漠北魔教鬼谷。”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议论纷纷。若说当今天下谁能与孤城抗衡？鬼谷当之无愧，追溯其源，也是千年之前。鬼谷地处孤城东北向，同为高山之地，却终日瘴气横生，不见日月。据说里面岩石嶙峋，峰峰如刀刃，泥土如岩浆，鬼斧神工，非人力所为!
　　鬼谷神秘诡异，相传谷内单脉相传，诞下新的鬼谷子，谷主会外寻资质与其相当或更甚一筹的孩童与鬼谷子一起修炼，修炼之日起，皆可相互厮杀，直至对方倒下，若是外寻孩童活下，谷主剥其血肉，将灵魂注入死去的鬼谷子体内，成为下一任谷主！只是灵魂注入颇为诡异，不甚详尽，但是由此可见鬼谷确非常人之地。
　　“此教历来反复无常，世人也不曾见过其真容，你为何会提起他们？”孤城老子望向陈智。
　　“回师尊，徒儿一直有关注他们的动向，虽无处查询，但只要行动，便一定会留下些蛛丝马迹。三月前，中原出了一名神医，自称鬼谷医生，来自鬼谷，但凡经过他手，即便已死三日之人也可还魂。”
　　“可是打着鬼谷的幌子？”
　　“这个……”陈智语塞，片刻后，“师尊所言及时，就若山下有人打着孤城的名号贩卖普通家禽，但是查过此人，确实无法得出此人过往，只是……只是此人行踪过于正大光明，乐善好施，如在世华佗。”
　　“此人现在何处？”孤城老子追问。
　　“贾彼蓟府上。”陈智道，此人打着鬼谷名号住在贾彼蓟府上，耐人寻味！殿上诸人均低头沉思，若此人真是鬼谷之人，看来孤城面临的危机要比事前估量的大得多。

　　“看来此次需用到夏禹庄了。”孤城老子负手站立，缓缓朝殿门行去，殿外风轻云淡，鹤啸峰回，好一副祥和之景。
　　十一峰峰主面面相觑，神色各异。百年前，夏禹庄内鬼与外人勾结，杀主夺剑，孤城老子碰巧经过，施以援手。事后，夏禹庄应承之后必还一报，还恩之日需拿走孤城一样东西。报恩的还要拿东西走，古往今来，无此一说！只是开口的是夏禹庄，那便是说到做到。若是寻常人遇见夏禹庄，那也无所谓他拿走的东西，只是孤城……若届时他们拿走的是四诀，哪有如何是好？
　　此际诸人陷入两难境地，若是不寻求夏禹庄的援手，那孤城将孤身面对诸多来历不明的外敌，届时防不胜防；若是寻求夏禹庄的帮助，四诀又可能不保。只是孤城老子已经下定决心，四诀即便落到夏禹庄的手里也比落到不明来历的恶徒手里要好得多！

　　绕过几道十里长廊，华灼不见奕祖有停下来的意思，犯起嘀咕，这次究竟要去哪儿？
　　“黒赤峰！”奕祖头也未回的答道。
　　“大叔，我一直未见过你的坐骑，可是像锦媚的黒锦一般？所以你都知晓我心里想什么？”华灼又来了兴致，跟小夭俩蹦跳着追了上去。
　　“我已学会《驭字诀》，万物皆是坐骑，何需只限一物？”奕祖答的狂妄，华灼心思只怕多半拿不出手，再想便是这谁都能读她的心思，终究不太好，遂道，“大叔，如何才能不让别人知晓你心中所想？”
　　“自己想，什么都要问，不会先思后行吗？”奕祖拉下脸色，女子便是这点不好，事事依赖他人。
　　华灼对着小夭做了做鬼脸便认真思索起来，片刻后，果然有所得，“是结界吗？”
　　“恩。”
　　“但是结界颇费灵力，我总不可随时张开结界！”华灼心骇，这要是真是如此，她岂不是要灵尽人亡？
　　“为何不可？”奕祖颇为不屑，“万物百态存之，并非你所眼见的那些，水遇寒则冰，遇热则汽，汽遇冷又成水！如此浅显的道理你若细心观察又怎么不觉，水尚如此，世间万物也是如此，只是并非如此浅显罢了。丫头，你何时能有所长进！”说罢，奕祖意欲一番苦口婆心。
　　“大叔，我知道了，结界也能以多番形态存之，并非限制于坐骑所长！”华灼一个机灵，脱口而出，奕祖的唠叨比寺里的和尚还要恐怖。

　　“丫头，你非要急死大叔才善罢甘休吗？”见着时拙时慧的华灼，奕祖捏得拳头咯咯作响。
　　“大叔你也说过灵力遇外界刺激才能有所突破，我这脑袋也是一样……一样！”华灼讪笑，她并非不动脑子，偷懒是确有其事，可即便是偷懒，她也有认真思索东西，只是并非有所收获，偶尔刺激下，方能蹦出一两点小智慧。华灼哪晓思行需相辅相成，只行不思，那是莽夫；只思不行，那是教书先生。此际的华灼正处于思行严重脱节中。
　　“也罢，届时你被赶下山，大叔就跟你一起卷着被褥走人。”奕祖神色悲凄，仰头望天。
　　“大叔，我走便是，你何苦要跟着我浪迹天涯，再怎么说你也是黒赤峰首席大弟子，孤城不会放你走的。”华灼偷笑。
　　“你是我手把手亲自教授，若是输了，我哪儿还有面目继续待在孤城！”奕祖字里行间情真意切，令所闻之人无不为之感动。
　　“小夭，大叔太无耻了，他只是想着山下的勾栏媚女，便这般打着我的旗号想下山去，你若以后遇见自己喜欢的，切不可如此！淫……也要有淫道！”华灼对着小夭大声耳语，小夭点头受教，蹦达着朝前跑去。华灼尾随其后，几步后，她与小夭神色僵硬，几欲痛哭流涕。奕祖已张下结界，消失得不见踪影，界内，无月无日，阴森恐怖！
　　结界最高境界——结界内外互不影响，也无法互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