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与均棋]春醒之歌》玫瑰的女儿

2、棋元

　　很奇怪，我养了一条龙。而且，是南方的龙。作为一个出门在外的星际探索者，我必须当然地了解宇宙常识，比如龙的星球在南方，比如那里正在遭遇冰川期。
　　所以我猜想，均朔就是这样来的。他的父母或许想带他离开那里，却和他失散。他作为一颗蛋，落入时刻在变换的广大世界，没有被星辰碎片击中，没有被路人踩踏，没有被野兽吞食，却刚刚好，刚刚好在我探索新旷野时滚到我面前，而我天真地以为，这是森林神给信徒的奖赏。
　　我把它种在园子里，郑重地，和我的百合南瓜花、玫瑰甜甜圈树、星辰荆棘草、五边形风信子们同一待遇，定期浇水，定期松土，定期除虫（但它并没有长出新芽）。在宇宙又前进了三千七百单位之后，它变成了他。一只小龙崽，精灵训诫里禁止驯养的高级智慧生物。
　　但是管它呢，我早已不是精灵籍，作为星际探索者郑棋元，养一条龙又酷又拉风。我就这么决定了下来。
　　然后他喷出一团火，烧了我的天南星叶子。
　　我手都在抖。
　　我痛心疾首：你这个火娃！

　　但我不得不承认，他有时候是过于可爱的一个旅行伙伴。火焰色的瞳孔、琉璃样的鳞片，还有咿呀学语的叫声，我疑惑我是养了一条龙还是一只宇宙流行级别家养宠物。在他面前我引以为傲的洁癖都崩如尘土，我不得不一遍遍叫他的名字，均朔，朔朔？朔朔乖，我们来洗澡。
　　龙怎么这么怕水啊。真是绝了。

　　除了怕水，他一切适应良好。反正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肯定没他这么活泼好动，摘我的花，喝我的酒，小心翼翼戳自动驾驶按钮，被智能语音吓了一跳。我真想倒拎他尾巴教育他，可惜尾巴刺有点多，肚皮倒是很软。他闯了祸就用肚皮蹭我，可怜巴巴地让我抱他。
　　我只能如他愿。

　　我是他在宇宙里唯一的亲人，他又何尝不是我的。

　　他和我讲他做的梦。费劲吧啦，找高雅词汇比划梦中景象。
　　龙崽学习能力本来就很强，加上他偷偷拨光上网，学会了宇宙东南西北很多土不啦叽的话，词汇库与日俱涨，还把我带跑了，一天三十句奥莉给打底。但讲梦的时候他很小心翼翼，很郑重，还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新奇的胆怯。
　　一听我就明白了，他在讲他的原乡。龙这种有种族记忆的生物，生在哪里都带着对栖息地的感应。可是那是过去了，均朔，我怎么告诉他，你的故乡已经被覆冰川。海冻住了，红杉林枯萎，月亮冒着寒气。你们是火焰，却敌不过命运的冬天。在他刚出生时我就查过新闻，这个种族的音讯已彻底消失，但宇宙种族委员会还没有把它们从名册上划去。或许它们只是沉睡。

　　我没办法阻止他上网，我们的小飞船总要停留星球，接触外界。他一天天长大，总有一天会知道。我只能先告诉他，委婉地坚定地告诉他为什么我给他取了这个名字。如果他是宇宙里最后一条龙，至少要知道他从哪里来，至少还要怀抱希望。

　　我失去了故乡的坐标，我想他或许有机会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