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与均棋]春醒之歌》玫瑰的女儿

1、均朔

　　你会梦见你从未到过的地方吗？

　　再次从梦中醒来，我开始写一段记录。
　　我试着描述红杉林，参天的红杉枝条，还有林尖上玻璃风灯一样的毛月亮。红杉林的尽头是悬崖，下面是波浪翻滚的海，海和月亮辉映在天地间。我感觉到风，然后把风写下，风让我的鳞片舒展，翅翼轻盈有力。我想我能飞。

　　第无数次写下这些景象时，我开始相信棋元的话。他说，我的均里藏着四方国土，我的朔意味着彼月之初。终有一日我会回到故乡，在属于我的南方星宿上飞翔。
　　但我从未去过这个名叫故乡的地方。我说，棋元，你捡到我的时候我还是颗龙蛋，我的蛋壳裹满泥泞的黄土，幸亏，幸亏你吃素。不然我一定看起来很像美味佳肴。
　　他说嗨呀··那时候我以为你是颗土豆。精灵喜欢园艺，喜欢一切植物，捡起你的时候，我觉得你很适合种在我的园子里。

　　那个园子其实是飞船的生态仓，土地的温暖反而让我孵化。棋元设定了自动驾驶，舒舒服服喝一杯红酒时，我从泥土里钻出来，跌跌撞撞，傻得要命，把他吓了一跳。我偷偷看过他收藏的我小时候的照片，一只通红像火的小崽，翅翼没有张开，瞳膜还够清澈，呜呜咽咽叫着，向一切能看到的东西喷火。郑棋元生气，你这个火娃！我就害羞地把自己藏到座椅下，而且逃避洗澡。
　　没有龙喜欢水，没有任何生物应该喜欢水！

　　但棋元喜欢，棋元的植物也喜欢。棋元喜欢浇花胜过喜欢我，而我如果用爪子碰了叶子会被他挠开。为了表示植物在安全范围，我假装对用叶子吹奏声音很感兴趣，大概花了几年，我终于成为史上第一条会吹奏树叶的龙。
　　那几年更多时候我跟着棋元四处乱跑。
　　飞船不够大，飞船是我们的家。我从小有不当狗的自觉，嫌弃狗窝一样的小床，一定要睡主床上，和棋元各分一半。遇到能源不够，我就派上用武之地，棋元贴着我，我像火炉一样温暖。那时候我的爪牙还不锋利，我还可以四肢并用地抱他，他身上有好闻的味道，干净、微冷，像传闻中北方的花。

　　大概从那时候我开始做梦。只有我一个，在海面上舒展了还不成熟的翅翼飞翔。天大地大，只有我一个，月亮高高照着，海面波光粼粼。那时候离棋元加入我的梦境还有好些年，所以我可以大胆直接地问他，那是什么。那是月亮吗？那是红杉林吗？那就是飞翔的感觉吗？那就是我来的地方吗？
　　如果是，它在哪儿呢？

　　棋元说那是我的故乡。从那时候起他开始叫我均朔而不是朔朔，他给我起了这样的名字，和他的对称。他说均是你的故土，朔是你的月升。记住你的名字，就记得你要回家。

　　尽管我没有那么想回去。棋元的飞船是我唯一的家，我没想过离开。

　　但棋元说过故土的感觉。他说，他是一个流离者。一个背井离乡的，被放逐了的精灵。如果有机会，我应该要回去。

　　他说这些时喝了红酒，有醉意，我悄悄收起新掉落的鳞片，感受着自己作为龙的成长。然后叼一张毯子盖在他身上——他睡着了。飞船安静，舷窗外是一片漆黑星河。大屏幕自动变换着保护界面，我们正在宇宙中没有目的地前行。我却感到心安，然后蜷缩起身体收拢起翅膀，像初生一样窝进他的怀中。
　　他的怀抱是我的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