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唇》平卿云

46、初恋（6）

　　十楼餐厅，位置还是之前那个位置。

　　不同的是天上的大白鹅成了大橙鹅，已经追到西边地平线，快要消失了云也被浓郁的橙汁染透了，都快滴出橘色的水。

　　漪清拎着一杯冰美式姗姗来迟，孟烨翘着腿坐在椅子上玩手机，见她脸颊微粉，拎着咖啡过来，有点惊讶：

　　“你亲自去买的，没必要吧？”

　　漪清白了他一眼，语气略带嘲讽：“怕你觉得不够真心，故事只讲一半，吊我胃口。”

　　孟烨被怼了这么一句，也不恼，笑呵呵地起身接过袋子：“你是女士，让小朱去买就行了。”

　　“你们就会欺负小朱，”漪清递过咖啡就落座，放下自己手包，瞧着孟烨，“咖啡到位，秘闻呢？”

　　孟烨不紧不慢地拆了外卖袋，提出咖啡杯，揭开盖子，喝了口，才像酒楼说书人一样低嗓子说：

　　“菜卷不肯亲自说，不是说这初恋本人多特别。”

　　漪清的心一下就被高高提起到天花板，凝神听他的每一个字，好像他说的每个字，每句话都是逐渐接近的风暴。

　　他手指摩挲着咖啡杯，婉婉道来：“而是这件事比较特别，是他的人生之耻。”

　　人生之耻四个字，太重了吧，漪清很难想象是什么样的事儿，什么样的人。

　　“曲家那小孩走丢了，你知道吧？”

　　漪清点点头，说到这事儿，她就想起只见过一次面的奕阿姨，不知为何，仅仅一面，她在自己脑海里的样子活灵活现，怎么也忘不掉。

　　“菜卷很愧疚，找了十多年，曲家都找倦了，他也没放弃，你不知道那时候他加了多少互助群，帮了多少被拐卖的年轻女孩，有的还喜欢上他，要跟他见面。”

　　见漪清脸色微沉，他连忙解释：“当然，菜卷他拒绝了，只是想帮忙而已。”

　　漪清“嗯”了一声，她当然知道柴隽为人严肃正经，又冷又酷，才不会借着善良的名义去撩妹。

　　“研一的时候遇到个可怜的女孩，两人聊起来，菜卷有点喜欢人家，结果人家骗了他一笔钱就消失，后来，他家里发生了点事儿，他跟家里闹翻，出来独立。”

　　“就这？人生之耻？”漪清内心不甘，本来以为会听到一个轰轰烈烈，感天动地的故事。

　　结果就好心没好报，帅哥也被网恋诈骗，这事儿在社会新闻里都只能占个犄角旮旯。

　　孟烨耸耸肩，摊开手：“就这，我们菜卷为了这个女骗子，喔，说不定是男是女，跟家里人闹翻，离家出走，还不够劲爆？”

　　漪清赌气般瞪了他一眼：“他才不只是因为那人跟家里闹翻。”

　　要把因果关系推到那个骗子身上，相当于认同红颜祸水，觉得商朝是因为妲己才灭亡，这样想的都是傻子吧。

　　绝对不是因为这件事，肯定是柴家触碰到柴隽的逆鳞，限制他的婚姻自由，他才想离开柴家，不受家人控制。

　　孟烨眯了眯狐狸眼，叹口气：“要不怎么说你们是天生一对，你比我了解他，好长一段时间，我都觉得他那么聪明的人总是在恋爱问题上犯傻。”

　　结果人家事业有成，然后还遇到个真心爱他的女人，而他自以为精明，还不是沾了发小的光才有今天的事业，遇到的女人没一个真心，嫉妒啊。

　　漪清很失望，之前她一直心砰砰跳着，紧张得很，以为自己即将听到一段白月光朱砂痣，爱而不得的故事，并且将为此翻来覆去地吃醋煎熬，不得解脱。

　　甚至十年后，二十年后，每每跟柴隽吵架怄气，都要拿出来晾晒一番的陈年往事，直到它像纸一样薄。
　　然而，还是她想多了。

　　她还是觉得不对劲儿：“这算是什么人生之耻？谁没被人骗过钱？”

　　她认识柴隽之前，兼职还被骗过介绍费呢。

　　孟烨夸张地喊道：“那可是柴隽，当年我们哥几个都拜服的天才学神，如今白手起家创立百亿公司的年轻精英，他一周要见20个投资人，没一个人能在他眼皮底下耍小聪明，做的决策给公司规避了多少风险。”

　　切，孟烨对自己朋友滤镜真重，柴隽以前经常被她的小谎话骗得无所适从。

　　但柴隽被另一个女人骗了，这点让她心里像被刀刺了一下难受，他平时对女性绅士温柔，帮助过那么多人，这点她很欣赏，但也要有点防备心。

　　两人聊完，漪清也有点惭愧，她醋了这么些天，结果居然是柴隽犯傻，喜欢过一个女骗子。

　　她的醋意好像鱼长出了会走路的脚，看起来完全没必要。

　　*
　　她跟孟烨聊的话是个秘密，没有告诉别人，以致于她请祁薰在滨河路黄记吃早茶的时候，对方还紧张兮兮地追问：

　　“我瞧你们俩最近又黏上了，你还介意吗？”

　　她问的时候，茶餐厅的服务员正端着一盘蟹粉生煎放到漪清面前，漪清调了个方向，放到祁薰面前，疑惑地回看她：

　　“介意什么？”

　　“就，那啥呀？”因为怕刺激到漪清，她连初恋这俩字都不肯说，好像初恋就是伏地魔，人人只能说you-know-who。

　　漪清夹了个翡翠烧卖喂到嘴里，口齿不清地“嗯嗯”两声，然后摇头。

　　祁薰见她又“嗯”又摇头的，都快急死了：“到底怎么样嘛？”

　　等漪清咽下那口翡翠烧卖，喝了点水，才慢条斯理回答：“没事了，就是个意外而已。”

　　她都没说是网恋诈骗，给柴隽留点面子，想想他平时在隽清科技说一不二，颇有威严，要是被他们知道英明神武的隽总也有被网恋诈骗的话，恐怕会幻灭吧。

　　恋爱要以自己的心情为上，既然漪清都说没事了，祁薰轻轻吐出口气：

　　“还以为今天你请我吃早茶，要开‘狗男人’声讨大会，搞得我好纠结呀，他家蟹粉生煎这么好吃，要是一心二用，边吃边安慰你，也太对不起这等美味。”

　　白瓷盘里的翡翠烧卖都快被漪清戳坏了，她嘟囔一句：“我俩的事儿，你操心也没用。”

　　祁薰操心可不只因为跟漪清是好友，敲着碗等他俩的狗粮，更因为隽总实在难得。

　　她和初恋读同一所高中，没在同一个班，她在尖子班，初恋在普通班，两人感情挺稳定，也没影响她学习。

　　坏就坏在她跟尖子班一个爱扎双马尾的女生成了好朋友，偏偏两人男朋友一个班，俩男的也成了好友，四个人都觉得好有缘，关系逐渐好起来，开始四人约会。

　　双马尾男友比她初恋高，也比他帅，在外人评价中祁薰也比双马尾好看一点。

　　四个人一起在外面玩的时候，祁薰经常被误认为双马尾男友的女朋友，把她初恋和双马尾认成一对。

　　他们四个人都觉得很恼火，两个女生之间逐渐有了矛盾。

　　偏偏双马尾男朋友火上浇油，两个班篮球比赛的时候，把校服外套扔给祁薰，她吓得当即扔回去。

　　校服外套没人接，落到地上。

　　双马尾眼含泪水，立刻就爆发了，在校服外套上踩了两脚，朝她脸上泼了瓶子里剩下的矿泉水，大喊：“不要脸。”

　　祁薰一脸懵地看着双马尾跑远，那个男生跑过来跟她道歉：“抱歉，看错人了。”

　　不是，双马尾那么明显的标志，怎么可能看错？

　　男人，没一个老实的。

　　此后，学校里就在传她有男朋友还抢别人男朋友，差点被校园暴力，还是那男生揍了传她谣言的人，大家才消停。

　　那个男生跟双马尾分手后，经常发短信给她，也没说骚扰的话，经常就是早安晚安，或者问个数学题，逼得她换电话号码。

　　最后初恋不胜其烦，主动跟她分手，说受不了她这么漂亮，老是被男人觊觎，还是双马尾那样的让人安心。

　　最近看朋友圈，初恋和双马尾结婚了，结婚后还给她发嘘寒问暖的消息，把她恶心得整天吃不下饭，当即拉黑。

　　相比之下，隽总简直是男人中的异类，第一次见面就告诉她要保持距离，看出她心存幻想，主动告诉她，帮她只是想到自己太太被变态骚扰过，可怜她。

　　他追回漪清的时候，不可避免要和她以及程澄接触，但他太懂如何与其他女人保持距离，没有一点尴尬，这种不用小心翼翼，怕对方多想的感觉实在太棒了。

　　她第一次在女性朋友的恋人面前体会到什么叫尊重。
　　所以，他们两个人一定要长长久久。

　　她还没感动完，就看见漪清偷偷夹了一个蟹粉生煎，被她瞪了眼，漪清不紧不慢地说：“其实请你吃早茶，是想请你帮我搬行李箱。”

　　祁薰气得夹在筷子上的生煎掉到白瓷盘子里，她咬牙切齿：“我就知道，无事不登三宝殿。”

　　“哎呀，我那个迷你仓库租约到期了，三个行李箱的扫晴娘要取出来。”

　　祁薰差点敲筷子：“隽总呢？”

　　漪清下意识不想跟柴隽解释扫晴娘来龙去脉，也不想主动跟祁薰说太多，故意顽笑：

　　“他呀，要好好给我们这些股东打工，我的年底分红不能少。”

　　祁薰掰着筷子，悲哀地发现自己力气小，掰不断，她试图挣扎：“你不续约？”

　　漪清不好意思地挠挠脸：“之前租房子，漂泊不定，才费钱租个迷你小仓库，现在住柴隽那儿，就搬过去呗。”

　　猝不及防被塞了一嘴狗粮，祁薰差点被噎死，虽说求粮得粮，但也不必这么突然，让她准备准备。

　　“对了，一直没问，那一千多个扫晴娘，你到底是给谁的？替谁祈祷一个晴天？”

　　漪清眼神也柔和起来：“一个帮过我的网友。”

　　祁薰眼神变得古怪：“男的还是女的？”

　　“男的吧。”漪清徐徐说道，这么多年了，只记得当时聊得很开心，没特别追问过。

　　祁薰怜悯地看着懵懂的漪清：“喔，你等着东亚醋海倒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