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唇》平卿云

47、初恋（7）

　　迷你小仓库取了行李箱之后，漪清和祁薰打车回隽山别墅，司机诧异地在六号别墅前面停车，然后帮两个姑娘搬行李。

　　两人偷偷摸摸的样子实在惹眼，要不是行李箱轻飘飘的，而且这是隽山别墅，他都怀疑她们杀人藏尸了。

　　司机走后，祁薰推着两个行李箱跟在漪清身后，等她人脸识别，一路过关斩将般终于得以窥见神秘的隽山别墅真容。

　　柴隽不爱邀请人做客，连孟烨都很少进他的家，也嘲笑过他很多次跟野兽圈地盘一样。

　　所以，祁薰可能只有这一次机会进来做客。

　　她一路惊叹连连，倒肘戳了戳漪清：“好哇，我还在为市中心三室一厅奋斗，你都住上豪宅别墅了。”

　　漪清才不跟她贫，规整好三个行李箱后，又打开行李箱，跟祁薰说：“你帮我检查检查，有没有娃娃破损变黄或者被虫咬了。”

　　“喂喂，”祁薰气得直跺脚，“我说你那么积极请我吃早茶，原来是把我当免费劳动力。”

　　漪清捡起一个娃娃，好好理了一遍，闻言瞥了她一眼，眼含笑意：“那你当不当？”

　　祁薰气焰一下就没了，委委屈屈蹲下，摸到一个娃娃，撇嘴：“好嘛，你欠我一个人情。”

　　早知道她外强中干，漪清暗自笑了笑，继续清点娃娃。

　　她积满一小箱娃娃就会送到仓库去攒着，这些年也没时间盘娃，不知不觉都攒了这么多，不知道被祝福的那个人每天心里是不是晴朗的。

　　“你跟谁学的扫晴娘？”祁薰非常好奇，漪清整个人像个谜，关于她的过去，她基本上不抱怨，她们也很难得知。

　　漪清像是回忆起非常美好的事情，轻声喃喃道：“宋老师。”

　　山里总有一段时间多雨，大雨过后，不仅会有泥石流，山路也非常难走，漪清去上学的时候，总是一脚泥，刮都刮不下来。

　　要不是宋老师跟她养父母谈好，只要她读书，每个月就给五百元的奖学金，养父母早就让她退学干农活了。

　　宋老师是大城市师范大学毕业生，来镇上支教，他会英语，数学和语文也不错，连音乐课也能顶住。
　　也是后来，漪清才知道他也曾师从专业老师，练的是意式美声。

　　跟他一起支教的人都回城了，其他人走了，宋老师留下来，最开始漪清只觉得这个老师有点傻，但非常喜欢他。

　　更别说被他从河里救了一命，宋老师看她可怜，经常帮她跟养父母周旋，又教她弹吉他，夸她有声带天赋，乐感强，教她掌控自己的声音。

　　有时候她会问学了到底有什么用，周围的女孩子好多十五六岁就订婚，十八就摆酒，等年龄到了就扯结婚证，她看不到自己的前路。

　　宋老师含笑安慰她：“多学一门东西，总会派上用场的。”

　　宋老师也不止对她好，其他学生也很关心，最怕下雨天，学生们不来，或遇到危险。

　　每逢下雨，他也会忧愁地望着窗外，有些情窦初开的小女孩羞涩地背后喊他“忧郁王子”。

　　听起来有点矫情，但她们这辈子都没见过王子什么样。

　　情窦初开的时候，全靠言情小说脑补喜欢这两个字，于是便猜测王子就宋老师这样，长得比她们白，又瘦又好看。

　　宋老师最开始想弄停雨咒，被校长阻止了，说是搞封建迷信，不能开这口子。

　　无奈之下，只能做个扫晴娘，最开始是剪纸贴在玻璃窗上，但学生调皮，没过两天就撕掉，最后，还得做娃娃，高高挂着。

　　挂一排白色娃娃在窗户上，也有人不满，说看着像招魂引鬼。
　　但宋老师在镇上地位高，没人敢当他面说这些话。

　　漪清帮他打下手，也跟着学做扫晴娘，她不知道这娃娃到底有没有用处，但宋老师在她心里就像真正的父亲一样，她喜欢帮宋老师的忙。

　　“清清。”
　　“清清。”

　　等漪清回过神，祁薰已经喊了她好几声，见她不答应，低声咕哝：“清点个娃娃都能走神，这东西招魂么？”

　　“干嘛？”漪清没好气地问。

　　祁薰摸了摸娃娃的脸，觉得挺可爱，忍不住又摸了摸，翘着嘴唇问：“你那男网友还有联系吗？”

　　漪清眉眼都黯淡起来，手上动作也慢下来，无意识地拨弄娃娃：“没，要是能联系上，我早还钱了，用得着做娃娃吗？”

　　漪清读高中颇费了宋老师一番功夫，对她养父母连哄带吓，说自己在城里有关系，不让漪清读高中，就带人抓他们去坐牢，告他们虐待小孩。

　　市一高那边有宋老师的同学，也答应给高额奖学金特招漪清，她才能顺顺利利读高中，宋老师对她有再造之恩。

　　市一高不在山里，离得远，漪清终于能喘口气，活得像个人样，不用再被折腾着干农活。

　　市一高条件好，且每周都有计算机课，这是她最感兴趣的课程，其他同学私下都有两个手机，被老师搜走一个，自己藏一个，她一个都没有。

　　每周能上网的机会只有计算机课，她加了一个网友CJ，对方秋秋签名是“希望明天是晴天”，她本来以为是宋老师，一聊才发现不是，是个陌生人。

　　两个人聊起来，且聊得非常开心，CJ好像非常聪明，有很多不懂的数学题，她也跟他讲了一些自己的遭遇，对方很同情，帮了她许多。

　　收到望州大学录取通知书时候，她实在没办法，跟CJ借一千元现金当路费，结果对方给她寄了一万帮她逃走。

　　她跟祁薰讲了男网友CJ的事儿，祁薰一言难尽地盯着她，缓缓说：“他是不是喜欢你呀？”

　　漪清愣住了，仿佛祁薰说了让人多难以理解的话：“啊？可我们都没见过面，连对方的声音都没听过。”

　　祁薰翻了个白眼，一边叠扫晴娘，一边吐槽：“人的感情本来就奇妙，有人不注重外貌和声音，聊得来就喜欢，你好迂腐啊。”

　　“怎么会？”漪清脸蓦地红了，仔细想想CJ好像问了她好多次地址，说要给她寄东西，非常耐心地给她讲题，她当年高考数学能考140都是人家的功劳。

　　祁薰忽然尖叫一声：“那这男孩也太惨了，你跟他失联，没法还钱，那他岂不是觉得自己被网恋诈骗了？”

　　听到“网恋诈骗”四个字，漪清敏感的神经跳了跳，不由自主地想到柴隽，他好像也被网恋诈骗了。

　　漪清有点急了，她只觉得自己一定会找到人还钱，完全没想过站在对方的角度，她收到钱就失联，真的很像网恋诈骗。

　　CJ未必喜欢她，一切可能只是祁薰的猜测，光是聊聊天就喜欢她，这未免也太自作多情了。

　　“他不喜欢我吧。”

　　CJ不爱说别的，经常给她讲题，连安慰都只有单调的一句“都过去了”，而且还经常失踪，不跟她讲话，发一大堆复习资料。

　　CJ家庭条件很好，但父母经常不回家，他一个人住，习惯不爱跟人说话，不爱跟人抱怨对生活的不满，甚至拒绝跟她视频，是强大理智，性格坚定的人。

　　怎么会那么容易透过网络聊天喜欢一个人？

　　“造孽呀，清清，没准你又践踏了一个无辜少男的心。”

　　她越说，漪清越不安，很想快点找到CJ，还掉这笔债，只要还掉，她内心就不会这么煎熬了。

　　*
　　一千多个扫晴娘，大概有百来个有瑕疵，有的发霉，有的变黄，有的被她装箱的时候没注意被扯坏。

　　挑出这百来个，祁薰直嚷嚷眼睛累死了，吵着要回家休息，漪清打电话让司机送她回市里。

　　搬进隽山别墅后，漪清做娃娃的频率低了，因为回家后的时间基本上都被与柴隽的相处占据.

　　于是她索性一周做一次，一次做七个，而且只在自己房间做，所以柴隽至今不知道她在做扫晴娘。

　　本来不是刻意瞒着柴隽，只是没机会说，现在一想到祁薰说的东亚醋海倒灌，漪清忽然有点后悔没有续约迷你小仓库，要是柴隽追问起来，难保她不心虚。

　　都怪祁薰胡说八道，非说CJ喜欢她，闹得她心神不宁，怕在柴隽面前露馅。

　　《羚羊过山岗》曲调空灵，一听就容易入迷，她过针速度飞快，想在柴隽回家之前搞定手上的娃娃，谁知天不从人愿，她闷在自己房间听歌，没听到汽车发动机声音，柴隽忽然从外面回来，径直来她房间敲门。

　　漪清连敲门声都没听到，等眼前多了高大阴影，才被吓了一跳，食指被扎了下，冒出血点，柴隽立刻蹲下，握住她手指，清俊的脸上皆是担忧：

　　“小心点。”

　　漪清连忙把手上的扫晴娘藏在背后，瞪圆了眼睛：“你怎么回来了？”

　　柴隽失笑，不知道她在紧张什么，目光一扫，就看到了她放在一堆丝巾上的扫晴娘。

　　娃娃无辜地躺着，漪清却一脸紧张，眼神飘浮，不敢直视柴隽，她心虚得像只偷别人家粮食被钳住的白鸽。

　　柴隽冷淡的目光掠过娃娃，落到漪清身上就像雪化成水一样柔，站起来，半倾着身躯，抓着他的手，心疼地盯着血点：

　　“虽然我讨厌这东西，你也不必偷偷摸摸做，还扎伤自己。”

　　“你讨厌扫晴娘？为什么？”漪清惊讶地瞪着眼，像是在说活久见，柴隽很少这么直白地表达自己的喜恶。

　　柴隽半倾着，脸离她极近，深刻眉骨下那双眼睛宛若黑潭，情绪分明，漪清很容易就能看出他的不喜。

　　“孟烨没说？”他蹙着眉，眼神与漪清相接，不喜褪去，徒留温柔。

　　“说什么？”漪清脑袋僵僵的，不知道这跟孟烨有什么关系。

　　柴隽细细观察她表情，心里便有数，孟烨这家伙避重就轻了，于是他轻描淡写回答：“没什么，帮过别人，对方说要做扫晴娘答谢。”

　　他说得这么轻飘飘，对漪清来说却宛如晴天霹雳，这世上会有这么多巧合吗？

　　当初她也想着要做扫晴娘剪纸，莲花和扫帚太难了，而且难保存，而且听说娃娃版扫晴娘有挡灾厄的作用，于是漪清为了给CJ祈福，开始做扫晴娘娃娃。

　　柴隽被网恋诈骗，而祁薰说CJ喜欢自己，自己阴差阳错欠钱没还，看起来像网恋诈骗，且自己跟CJ说过要做扫晴娘答谢他给自己讲题，希望他每天都是晴天，而柴隽也帮过人，对方说要做扫晴娘答谢。

　　漪清浑身发冷，脑子像被雾化了，没法思考。

　　柴隽温热的额头碰了碰她额头，担忧地问：“没发烧，是哪里不舒服？还是不想去师兄家？”

　　“什么师兄家？师兄高瓴？”漪清头晕脑涨，他刚才好像说了好多话，但她一句都没听进去。

　　柴隽用一言难尽的复杂眼神看她，静静重复一遍：“不是师兄高瓴，是我师兄牧原，他邀请我们明天去他家参加他女儿周岁宴。”

　　漪清哪顾得上什么周岁宴，她脑袋都要炸掉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柴隽会是CJ吗？

　　如果他是CJ，那自己岂不是他初恋，还骗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