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七月繁星

15、第十五章

　　赵靖兰背着小布包带着弟弟赵靖泽出现在薛文梓院中，一开门便看到院子里坐了一个陌生男子正在喝茶赏花。

　　“薛姐姐，他是谁啊？以前怎么没见过。”赵靖兰扯了扯薛文梓的袖口，低声问。

　　“他来这里做客的，姐姐现在暂住在他们家。”薛文梓顿了顿想着怎么跟学生介绍顾明成顾二少爷，主要是她不知怎么跟这俩孩子说这其中的复杂关系，所以措辞极为重要。

　　赵靖泽人小鬼大，当即便问：“伯伯看上去年长，是薛姐姐的叔叔吗？”

　　顾明成嘴抽了抽：“……”
　　哪里来的小屁孩。

　　薛文梓哭笑不得：“不是，他……”

　　赵靖兰打断继续问：“那是薛姐姐的亲哥哥吗？”

　　薛文梓摇头，急忙否认：“不是不是。”

　　赵靖泽嫌姐姐说不到点子上，还抢了他的话，红嘟嘟着脸说：“不是啦阿姐，他不是叔叔，也不是哥哥，还能让薛姐姐住他家里，明显是薛姐姐的家人，就跟我们的母亲父亲一样。”

　　赵靖兰垂眸看着赵靖泽，觉得他说得在理，“那我们是不是该叫他师父？”

　　赵靖泽见姐姐又说错了，急得跺了跺脚，纠正道：“阿姐你又糊涂了，我们的师父是薛姐姐。”

　　“师父师娘？”赵靖兰喃喃自语。

　　院子里的顾明成听得津津有味，品着茶，摇着椅子，心情舒畅无比。

　　他倒要看看薛文梓如何解释。
　　在顾府，她一口一个顾二哥，怎到了这里，她反而不知该如何介绍了。

　　这厢，薛文梓见形势不妙，及时打断了他们：“诶诶诶，你们都别猜了，什么师父师娘的。”
　　“不对，我才不是师娘，他也不是师父。”

　　“那个人是薛姐姐的……”赵靖兰人小鬼大，眼珠转了转，想了良久终于想到一个恰当的词语：“的头头？”

　　什么头不头的。
　　薛文梓挑重点说：“他还是薛姐姐姨娘的二儿子，是薛姐姐的兄长。”

　　顾明成眉心一挑。

　　“顾二哥哥早。”
　　赵靖泽和赵靖兰朝顾明成中规中矩行了行礼。

　　顾明成点头回了两人。
　　早这么介绍不就成了？

　　薛文梓蹲下，示意两人将耳朵凑过来。
　　她轻声低语：“这个顾二哥哥是今年乡试的第一，你们没事别去招惹他，小心他抽查你们功课。”

　　“不招惹不招惹。”
　　两人默契十足点了点头。

　　薛文梓拍了拍两个孩子的肩膀：“好了，坐下准备准备，等陆时来了就开始。”

　　说曹操，曹操到。
　　陆时背着小布包蹦蹦哒哒出现在院子里。

　　梧桐树上，嫩叶抽枝；莺啼鸟叫，书声朗朗。

　　薛文梓指出赵靖泽书写的一个错字：“小泽，你这个字写错了。”

　　赵靖泽仔细一看，竟真的错了，“多了一个点。”

　　薛文梓摇头：“多点少点，便又是另一字了。”

　　薛文梓拿笔蘸墨水，在白纸上落下一字：“泠。”

　　“三水令为泠，是清凉、凋谢的意思；二水令乃冷，冰冷之意。看似相似，实则不然，意思却是差之千里。”

　　顾明成端起茶杯，轻品一口。
　　看不出来她还挺认真的。

　　一切进展挺顺利的，至少现在在顾明成眼里薛文梓收的三个学生不嚣张跋扈，会乖乖读书的；
　　而在三个孩子眼中，收留薛姐姐住家里的这位“头头”脾气也还好，没有像薛姐姐说的那样，抽查他们功课。

　　然后没过多久，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并且是接二连三发生的，这让薛文梓着实头疼。

　　那日，薛文梓抽查他们背诵以前的诗，背什么好呢，她一想，秋天刚来不久，夏天也才过去，就让他们背那首采莲诗《江南可采莲》。

　　还好，大家没让她失望，马马虎虎能过关。

　　薛文梓问：“谁能说说这首诗讲了什么？”

　　赵靖泽永远是第一个发言的，“这首诗思乡怀亲，讲的是游子念亲人念思慕的人，悲从中来。”

　　“不错。”薛文梓说。

　　“你们说的，应该是《涉江采芙蓉》，不是这首。”
　　一直在旁边听着的顾明成道。

　　薛文梓回头看了看顾明成，“顾二哥怎知道他们说的是这个？但这首诗是我教书先生教的，我那时听得可认真了，不会有错。”

　　“你那教书先生是错的，要么就是当时你走神了，没仔细听，将这两首诗搞混了。”

　　薛文梓道：“不可能，顾二哥你不那才是错的。”

　　顾明成坚持道：“你错的。这诗欢快，哪里是游子思乡，明就是男女劳作时爱恋的欢愉。”

　　“你不知。”

　　薛文梓和顾明成争执不休。

　　赵靖兰私底下拉了拉陆时的袖子，忧心忡忡：“怎么办，薛姐姐怕是要和顾二哥哥吵起来。”

　　陆时问她：“吵起来你帮谁？”

　　赵靖兰想都没想，当即回了他：“当然是薛姐姐，顾二哥哥对薛姐姐一点也不好，当着我们的面吵架。我爹娘吵架都是偷偷的，背着我。”

　　陆时道：“你帮谁我就帮谁。”

　　就在两人争执不休时，赵靖泽突然说话：“都是对的，别吵了，我说错了还不成么。大家都不知诗中的采莲人，”

　　顾明成愣了一下，视线挪到赵靖泽小小的身影上，挥了挥手，哭笑不得，道：“你什么也不懂，你知道哪个对的，哪个错的？照你这么说，那采莲人中有背井离乡的人，这思乡愁苦之情于他而言是对的；那采莲人中有一对夫妻，我说的那男女劳作时爱恋的欢愉也是对的。”

　　“我自然是不懂，”赵靖泽说：“顾二哥哥你未必也懂，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赵靖泽语出惊人，顾明成没想到一个四岁的孩童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不过就是念了短短半年的书，且教书之人还……非正经私塾先生。虽然辩驳的话有些苍白无力，生硬得不能在生硬。

　　“子非鱼，安知鱼之乐”，是庄子借此来劝诫世人，无论是对人还是对事，不能用自己的观点去揣测，自己认为正确的也有可能是错的。

　　顾明成释然，嘴角弯弯笑道：“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罢了，权当我不懂，你们薛姐姐对。”

　　顾明成进屋去了，留下薛文梓在院子久久不能缓过来。
　　她跟顾明成争得面红耳赤，赵靖泽一个“子非鱼”就把顾明成说服了？
　　这算是她第一次和顾明成吵起来，还把顾明成说来没理的吧。

　　平日里，她是不曾和顾明成争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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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光如梭，院子里的银杏叶，由绿转黄，凛冽的寒风一吹，树叶又落了满地，一眨眼高耸入云的银杏树变得光秃秃。

　　没多久，腊梅开了，新岁渐渐临近。

　　薛文梓第一次在顾家过年，除夕当晚下了一场雪，她跟顾明成本说要在堂厅一起守岁的，可那雪下大了，两人就去了院子里玩雪。

　　说是一起打雪仗，薛文梓发现顾明成总是让着她。

　　她捏的雪球不紧，很快就散了。

　　顾明成像是知道一样，明明两人说好了是要隔很远打雪仗，他偏偏与她隔了四五步的距离。

　　薛文梓手上的雪球一扔出去，快要散的时候好巧不巧，就正好打在顾明成身上。

　　而顾明成，压根儿就没朝她扔过雪球。

　　夜渐渐深了。
　　“噼里啪啦——”
　　街上的爆竹声一阵接一阵。

　　薛文梓抵不住困意，子时刚过就回房睡了，一觉醒来就是第二天了。

　　新岁伊始，苏姨和姨父各自给了薛文梓红包。

　　说了讨彩头的话，薛文梓又收到了顾大哥和顾明成的红包。

　　她这一眨眼功夫，成了小有钱财的小富人。

　　吃罢早点，顾明成带着她去了扬州成逛庙会。

　　薛文梓瞧中了庙会上买的搪瓷娃娃。

　　乍一看，那憨态可掬的搪瓷小娃娃有几分像顾明成。
　　可可爱爱。

　　顾明成似乎看出了她小心思，“喜欢哪个？顾二哥哥送你。”

　　薛文梓指了指，“要那个。”

　　薛文梓抱着搪瓷娃娃往回走，顾明成越看越眼熟。

　　“这娃娃，我怎感觉似曾相识？”

　　薛文梓把那娃娃的脸埋进怀里，搪塞他道：“搪瓷娃娃不都长这样，可可爱爱，憨态可掬。”

　　“是么？”顾明成有几分不信。

　　薛文梓如蒜捣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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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注：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出自《庄子与惠子游于濠梁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