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七月繁星

13、第十三章

　　薛文梓伤好后搬到了苏氏院子里，吃穿用度跟她在芜州一样，恍惚间，薛文梓有种又回到芜州当薛家茶庄千金小姐的错觉。

　　顾家找了扬州最有名的郎中给她治脸上的伤疤。

　　薛文梓坚持用药，那疤淡了几分，但还是很丑。
　　顾明成来苏氏院中的次数勤了，天天都敦促着她抹药。

　　只是两人都默契地没有提娃娃亲的事情。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就到了乡试的日子。

　　放榜那天，薛文梓起了个大早，陪着顾明成去看榜。

　　第一！
　　中了。

　　顾家摆了家宴庆祝。

　　来了许多薛文梓不认识的人，她怕自己脸上的疤吓到宾客，便不准备出席。

　　顾明成知道后，亲自来请她，“你若不去，我也不去了。”

　　薛文梓没辙，带了遮面随他一道去了。

　　“往后我们是要成亲的……”

　　顾明成话未说完，薛文梓便打断，“顾二哥，快些走吧，莫让宾客等久了。”

　　薛文梓步子匆匆，在躲他那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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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幕降临，都说“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一点不假，一轮圆月高高悬挂，清冷的月光周围浮动着几丝皓白的冷霜。

　　顾明成很不解，同时又很无奈。

　　怎么偏偏他的一些心意，薛文梓总是能话锋一转，扯到另一件事情上去。
　　这些日子，他一直在想这件事情，百思不得其解。

　　这天晚上，他开了一坛从西域酒家那买回来的酒，在院子里喝酒赏月。

　　薛文梓受苏姨嘱托，到顾明成院子里给他送消食的山楂汤，不曾想看到他在灌酒。

　　从记事开始，薛文梓便谨遵父亲大人的教诲，滴酒不沾，所以至今为止还不知道酒是什么味道。

　　这厢，顾明成一杯接一杯喝酒，她眉头一皱。
　　这酒真有这么好喝？

　　顾明成酒量好，几杯酒下肚，心情好些了。

　　发现薛文梓出现在他院子里，他指腹轻轻摩挲着釉黑的酒杯，望着夜空那一轮圆月，有感而发，对这她道：“看这天上的圆月，犹记起那日中秋的时候，月亮也是这般圆。”

　　薛文梓走了过去，将食盒放在桌上，抬头仰望。
　　月亮圆圆的，皎洁无瑕，夜空本是广阔无垠，可当在院子里仰头看时，忽然又觉得夜空很小，能够看到边际一样，那稠密发亮的星星也是一样，好像被拘在一方，多像如今的她一样。

　　薛文梓：“月圆月缺，聚少离多，说团圆，又有几个离乡之人能同亲人团聚呢。”

　　顾明成喝了酒，心思更加敏感了，有些藏在心里面的话根本不经过大脑思考，有什么说什么，全凭自己的心情，于是脱口而出：“好好的气氛，每次都被你搞砸。”

　　他低垂着头，转动着手中的酒杯，目光所及之处再无他物，低喃着：“但凡你能欢脱一点，也好。”

　　“来，陪我喝一杯。”顾明成斟了半杯酒，眯着眼放到薛文梓面前。

　　薛文梓摇头：“顾二哥，我不喝酒。”

　　“你能不能顺着我一下，就一下。”

　　顾明成语气轻柔无助，像哄着一个孩童一般，又有些低声下去的感觉，薛文梓从来没见过这样顾明成，怔了怔，手指覆上酒杯，摇摆不定。

　　“你为什么不喝？为什么就不等我把话说完呢，你在躲我！！”顾明成给自己灌了一杯酒，炽热的眼神看着她，声音大了起来。

　　“我爹曾经说，那些千方百计让我喝酒的公子哥，都不是好人……”

　　顾明成：“……”

　　“但是，你跟他们不一样，”薛文梓目光停留在顾明成身上，指甲盖扣着石桌边缘。

　　夜里的风微凉，薛文梓衣服穿的少，不由打了个冷颤。

　　顾明成将酒杯递过去，道：“喝酒能御寒，能解忧，都说一醉解千愁。”

　　“我不会喝酒。”

　　“谁生下来就会？不尝试怎么知道自己不行？”顾明成拍了拍那坛酒：“这坛酒可是我从西域商贩那里买的上等的葡萄酒，有葡萄的清甜。”

　　“莫不是怕了？怕喝醉了我对你做什么？”顾明成眉梢微挑，勾着唇，激她。

　　“喝就喝，我又不怕你，你能对我做什么？”

　　薛文梓声音大了些，仿佛这样能壮胆一样，蓦地端起酒杯，犹如去前线冲锋陷阵的士兵一般，颇有慷慨去死的模样。

　　她喝的急，一口下肚，嗓子跟火烧似的，火辣辣的疼，又像是好几十根银针同时扎着喉咙一样。手握住脖子连连咳嗽，脸上一阵红晕，分不清是喝酒喝的，亦或是咳嗽咳的。

　　顾明成伸手抚摸她的背脊，“哪有人喝酒是一口喝的，喝这么急，酒要慢慢品才有味。”

　　薛文梓缓了缓，幽怨地看着顾明成，“我第一次喝，哪里知道酒竟然这般烈，你又没跟我说要慢慢喝。”

　　顾明成苦笑不得，给薛文梓斟了比方才来要少的一杯酒：“怪我怪我，这杯是陪醉酒。”

　　顾明成给自己斟酒，然后抿了一小口，说：“这样一点一点品。”

　　薛文梓看了顾明成一眼，又看看杯自己的酒，借着月光和烛光，她这才看清杯子里的酒不同其他酒，是紫色的，这种颜色，让薛文梓心里很舒服。
　　她学着顾明成的样子，抿了一小口，闭上眼睛，细细品着。唇齿间弥漫先是一阵火辣辣的，紧接着随之而来的是甘苦的味道，回口还有淡淡的清甜。
　　味道还不错……

　　酒这种东西很玄妙，让人欲罢不能。

　　薛文梓一杯接着一杯，喝多了，脸上酡红一片，脑子跟着也不太灵活了，一句话要反应半天才明白是再说什么，但是意识告诉她，她没有喝醉，她还能喝。

　　她手肘撑着桌面，手里抱着酒杯，心里有好多好多要说的话，喋喋不休说着。

　　她目光涣散，看着顾明成傻傻笑着，“咯咯咯”笑着，笑着笑着，声音越来越大。

　　她对勾勾手指，示意顾明成附耳过去，顾明成不知道她要说什么，但还是把耳朵凑了过去。

　　“顾明成，我给你说一件事，一个小秘密。”

　　顾明成蹙眉，什么秘密让她笑成这样。

　　顾明成支着手臂，侧着身子过去，等着薛文梓说她口中的秘密，等了半晌也没见她开口。

　　薛文梓嘟着嘴，手碰到顾明成的耳朵，一用劲将他推开，连连摆头，“不行不行，不能说，你会生气的，可能还会嘲笑我。”

　　幸好顾明成反应快，指间一握，反扣住桌沿这才稳住身子没有跌下去。他一看薛文梓半醉半醒的样子，粉粉的脸颊粉雕玉琢一般，沉了沉声音：“不会，我不会嘲弄你。”
　　喜欢还来不及。

　　薛文梓不信，眯缝着眼睛，说：“真的？”

　　“真的！！”

　　“嘿嘿”薛文梓笑了笑，“其实……其实我觉得你长得很好看。”

　　薛文梓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后还意犹未尽，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可是谁让我这么丑，呜呜呜。”

　　“不丑。”顾明成摸摸她头，道：“那我也给你说一个秘密怎么样？”

　　薛文梓重重点头，单手托腮看着他，一副认认真真的样子：“好！”

　　顾明成轻轻抚摸薛文梓的眉：“这个秘密藏在心里很久了，你是第一个知道的。”

　　“阿梓，我喜欢你。”

　　此话一出，薛文梓脑袋嗡嗡响，意识有些不清，但是并没有喝醉，依旧能听见顾明成说的话，只是脑子反应慢了半拍，半晌才将他方才的那么多话消化完。

　　“你，喜欢，我？”薛文梓伸手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满脸的不可思议。

　　她嗔娇般“嗯”了一声，摇头把脸上的疤盖住。

　　“不可以！丑。”

　　顾明成轻轻扳下薛文梓的一根手指，满脸歉意，手扶上她的脸颊，那处疤痕上，道：“容貌不能代表人的全部，我若是因为你容貌迤逦，就喜欢你，那我便是肤浅了。”

　　薛文梓拍开顾明成的手，别过脸去，呜呜咽咽了一声。

　　她猛地喝了一杯酒，一杯接着一杯，酒劲一上来，有些燥热，脑子也越来越糊涂，一时间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这般生气，双眼迷离看了看顾明成。
　　顾明成手里握着酒杯也在看着她，好像很痛苦的样子，眉心皱好丑。

　　咦，他说的都是安慰她的话吧。
　　哪有这般俊俏的公子哥喜欢上个丑八怪的。

　　薛文梓心里难受，颓丧低头。

　　她口有些渴了，嗒吧嗒吧嘴，又仰头看了看天空，发现漆黑的天幕中有好多好多星星，亮晶晶的。

　　她把桌上的一坛酒抱在怀里，“蹭”地一下起身，转身就走。

　　顾明成被她吓了一跳，忙拉住她的手，问道：“你抱着酒坛去哪？”

　　薛文梓醉眼迷离地指了指屋顶：“去那里上看星星。”

　　顾明成没理会她，只是当做一句酒话，不能太较真：“那是屋顶，你上不去的。”

　　薛文梓原地转了一圈，又折回去转了半圈，抬手指了指西北一角：“喏，那里有梯子。”

　　顾明成摇头，将薛文梓的手放下，轻声说：“不行，梯子很危险的，醉成这样爬梯子，你小命不想要了？”

　　“我没醉，我说行就行！”薛文梓没理会他，想绕过他去搬梯子，却被顾明成起身拦着。

　　她往左偏，顾明成就往右移动；她往右走，顾明成就挡她右边的路。

　　“你欺负我，我要告诉苏姨！我就想去屋顶看星星！！”薛文梓急了，在原地跺脚，连个去屋顶看星星这般小小的愿望都不能满足，她讨厌极了顾明成，不管不顾打着顾明成拦住她手。

　　“在下面看跟去屋顶看一样，我陪你在屋沿边看。”顾明成深深看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