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七月繁星

12、第十二章

　　顾明成看着她把药喝完，退到屏风后面，待翠萍给她上完药后，这才离开屋子

　　薛文梓很想问他那晚上敲她房门，又偷偷把药膏放在房门口的人是不是他。
　　可是她就是问不出口。

　　薛文梓在床上趴了好久，整个人都不舒服，很想动一动。她伤势未痊愈，顾明成是不允许她下床的。

　　这下屋子里没人，她摸着床头，艰难起身。

　　现下天气热，赤脚踩在地上也不觉得凉。

　　薛文梓一手扶着后腰，一手摸着屋子里能支撑的家具，慢悠悠走着。

　　倏地，薛文梓听见屋外廊檐有响动，猜测会不会顾明成回来了。
　　一颗心提到嗓子眼。

　　她转身，正努力往床边走。

　　“咯吱”一声，门开了。

　　“伤势未好，你下床作甚。快快，刘嬷嬷，去扶她一把，送到床上好生歇息。”

　　薛文梓看清来人，不由诧异，“夫人？”

　　此时，刘嬷嬷得了吩咐，将薛文梓扶回床上。薛文梓挪了挪枕头，又像适才那样趴着了。

　　苏氏坐在床边凳子上，道：“那天在码头上多亏你帮明成挡了一下，不然那么粗的桅杆倒下去砸在他身上，今日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的就是他了。”

　　薛文梓疑惑，她何时帮顾明成挡过桅杆？那桅杆是直直往她身上来的。

　　疑问刚刚升起，薛文梓似乎明白了。
　　顾明成是故意这么跟夫人说的。

　　她该跟夫人说谎么？

　　薛文梓纠结。

　　她不想骗人。

　　“夫人，其实……”

　　薛文梓刚一开口，话还没说到点子上，苏氏的声音便生生打断了她。

　　“文梓，那压在枕头下的玉佩，你能给我看看么？”

　　一枚玉佩被枕头压住，只露出半块，苏氏只觉眼熟，一阵欣喜，很快些确认。

　　薛文梓低头，将母亲留给她那玉佩递了过去。

　　苏氏接过。

　　整块玉晶莹剔透，是块上面好的玉。
　　玉的正面雕着一朵梅花，栩栩如生，可见玉匠的用心。

　　见苏氏指尖颤抖，脸上的表情有惊讶。

　　薛文梓蹙眉，不是苏氏见了这块玉佩为何神色突变。

　　“这玉是你的？”苏氏声音有些颤抖，手指紧紧握住玉佩，凝眸望向薛文梓，问道。

　　“嗯”薛文梓点头，“我娘给我的。”

　　苏氏不敢确认，道：“你娘姓陆？你爹姓薛？你不姓文，你也姓薛。”

　　薛文梓点头，她卖身时并未坦言真实姓名，夫人怎会猜到的？
　　难道夫人和阿爹阿娘是旧识？

　　苏氏隐约猜到了七八分，颤抖着声音：“陆婉凝？”

　　“夫人怎知道？”薛文梓诧异。

　　苏氏低声吩咐，“刘嬷嬷，你速速回去，将我那首饰盒拿过来。”

　　刘嬷嬷应了一声，忙出了屋子，不一会儿便拿着苏氏的首饰盒出现在屋子里。

　　苏氏接过，叩开首饰盒最底层的暗扣，一枚圆玉静静躺在里面。

　　薛文梓远远瞧着那玉有点眼熟，当夫人把玉放到她手心时，她才看清。

　　可是这块玉和她随身携带的那枚有异曲同工之妙，稍有不同的是她那枚玉正面刻的是一朵荷花。

　　“这玉？”
　　她不可思议看着苏氏和刘嬷嬷。

　　苏氏每每想起这件事，眼眶便忍不住红了，“你母亲姓陆，名婉凝，苏州人氏，后来不顾家中人的反对，执意嫁给当时一穷二白的你爹，从此跟陆家断了往来。”

　　苏氏将佩玉还给薛文梓，薛文梓将玉攥在手心，道：“这玉是我母亲临终前交于我的，我贴身携带。”

　　“你说什么？临终？！她……她……哎呀”夫人眼眶红了，泪水决堤，哽咽到无法说话，颤抖的手抚摸着和玉佩的纹路，细细端详。

　　苏氏伤心，也有几分恨陆婉凝的绝情，“她怎么就这么去了？她真狠心，一封信也没给我写过，就这么走了。”

　　薛文梓第一次见夫人这般伤心。

　　“您是苏姨？我娘在苏州的闺中密友？”

　　苏氏心里有气，“什么密不密友的，她有当我是好友么？这么些年，她杳无音信，说好了日后我们两人的孩子要定娃娃亲，要结拜的。”

　　“我娘跟我提过苏姨，当年她跟苏姨闹了些不愉快，她怕苏姨一直怪她意气用事，不听劝嫁给了我爹，便一直不敢跟苏姨联系。我娘写了好些信要寄给苏姨，可是她不敢寄出去。那信，塞了满满两个匣子。”

　　薛文梓怅然，“可惜薛家被抄时，那匣子被人给烧了。”

　　苏氏抹着眼泪，“她怎么这么傻，她服个软，我就原谅她了啊。”

　　“我跟你娘……”苏氏拉着她手，娓娓道来。

　　薛文梓静静听着。

　　原来，夫人和她母亲是旧识，都是苏州城里有名的才女，两人年岁相仿，从小一起长大，一起念私塾，无话不谈，后来她母亲不听人劝，执意嫁给她爹，便和家里断了关系，和夫人也断了往来，出嫁前送了夫人一盆杜鹃花。

　　这玉佩算当年两人及笄时互赠对方的礼物，母亲喜欢荷花，夫人喜欢梅花。

　　母亲生前叫她好好收着这块玉佩，所以她当时就算是再落魄，也没有典当它的念头，直到父亲去世，没钱下葬，她才将玉佩当了。
　　幸好又赎了回来，一直留到了现在。

　　那是母亲留给她最后的念想，是世上唯一一个让她感觉有家的物件。

　　屋子里，苏氏跟薛文梓谈了好久。

　　苏氏一直握着薛文梓的手，跟她说了好多母亲的趣事，她知道了母亲很爱很爱她父亲，那个当年什么也没有只有一腔热血和志气的穷小子。

　　苏氏问她这些年一个人是怎么过来的。

　　薛文梓当即说了一个字，“忍”。

　　后来，苏氏不忍，握着薛文梓的手说：“孩子，你跟苏姨搬回去，住在苏姨院子里，你再不是顾家的丫鬟了，别去做那些脏活了。苏姨替你娘照顾你。”

　　薛文梓笑了笑，摇头说，“薛家也没了，我早已不是薛家的千金，是什么，做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是，我是真的很落魄，落魄到我有时候别人给我一顿饭，我觉得我都要对他感恩戴德。夫人，我不想您因为我母亲的关系就觉得我很可怜，就一个劲同情我。”

　　苏氏怔怔看着薛文梓，道：“你既唤我一声姨娘，我便有责任照顾你，如此你娘在泉下也会安心的。就这样，等你伤好能走了，搬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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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日，苏氏便跟丈夫说了这事。

　　顾老爷当年也知道陆婉凝跟陆家闹翻的事。

　　“没想到事情竟是这样发展的。那孩子也是可怜，就依夫人的意思。”顾老爷听了事情的原委，感叹道：“姓薛的那小子还算是争气吗，没辜负薛小姐，薛家茶庄在芜州小有名气，她虽跟着薛家小子受了两年苦，但薛家茶庄做了起来，生意红火。怪只怪人心，那茶庄就这么没了。”

　　苏氏叹息，“谁说不是呢，命运弄人。”

　　顾明成第二天知道这消息时，心情异常高兴。

　　两人的母亲竟是旧识。
　　他和薛文梓早就该认识的。

　　待薛文梓喝完药，顾明成坐在她床边，道：“阿梓，我听娘说，我们以前定过亲。”

　　薛文梓吓得够呛。

　　“没有，苏姨胡说的。”她红着脸反驳。
　　她这容貌，配不上的。

　　顾明成认真道：“是真的，当年我娘和陆姨就有过约定，倘若生下的是一男一女，就让其结亲。我大哥已有家室，所以你要嫁的人，就只有我了。”

　　薛文梓红着脸，把头埋进枕头里，闷声回避道：“我有些困了，要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