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049，今天起入住永无之境》微吟罢

24、冥河

　　参加水库清洗计划的死地支队实力自然不容小觑，但谁料行军路何其漫漫，自黄昏至深夜在密林间一刻不停跋涉的集合军，军心竟也都大不如方才。
　　林野深寂，高处枝杈间偶有大块积雪簌簌翻落，扑在地上，引得众人一惊。深一脚浅一脚的行军并不轻松，厚厚雪被中一道道痕迹缓慢地蜿蜒延伸，人人提枪擎剑，呼吸粗重，口鼻前都凝着一团散不去的白雾。排头往往都是狠下心要在水库讨伐中建功的支队，而145支队不出意外地掉在了末尾，和他们并肩而行的还有一个三人支队。
　　领头的男子举火把探路，沉默深邃的面庞在跃动的火光里显得沧桑，三言两语交谈后，众人了解到他叫钟秦，十年前来到死地，人生四十载有一小半都是在这里度过。
　　“年纪大了，到这个年龄，就相信自己是真的要死在这里了。”他喟然道。
　　身后那两人与他年龄相仿，高一点的叫付鸣风，矮一点的叫姜晓，一路上言语不多。他们身后滑雪板上有一大袋黑色重物。
　　“这东西这么沉，怎么就想着要带来了？”周泽仁问。
　　姜晓道：“是宝贝，丢不得，后面作战要派上用场。”
　　在一旁顶着风雪领路的彻，一头黑发雪花间杂，回眸看到滑雪板上轮廓分明的黑色包裹，包裹上滚着醒目的白色刺字“永无之境高等设备部研发”，便问道：“重型机|关|枪？”
　　“是的。”姜晓有一丝震惊，毕竟重型机|关|枪不是普通的死地物资，身后那台还是钟秦去年在高塔上课用奖学金换来的。这个年轻人到底是路西法，见多识广。
　　彻又道：“前年在高塔参加考试，看到有人用奖学金换了重型机|关|枪。”
　　钟秦笑道：“那你呢，小伙子，也有拿过奖学金吧？”
　　“拿过，”彻回忆，“那时候我换了全套的日本刀。”
　　“冷兵器？可以啊，够沉得住气的。不过日本刀性价比不高啊，之前都没人换的。”
　　“用着舒服就行。”
　　“不愧是年纪轻轻就成了路西法的人，”钟秦用未来可期的目光注视着彻清秀的面庞，“你们队长是叫谡吧，以前还跟付兄弟是一组的呢！”
　　那付鸣风抬头，道：“谡？是罗熙吧？对啊，他以前叫这个名字。”
　　他继而仰慕道：“罗熙以前是死地第一个连续五年个人榜第一啊，我跟他一组的那一季，那真是见了鬼了，从来没见过这么强的人，而且还是个二十五六岁的小伙子。”
　　“后生可畏啊。”钟秦哈哈一笑。
　　又是一阵狂风，吹得众人满嘴冰冷的雪花，闲谈一时被打断了。

　　队首突然传来骚动，由于队伍拉得很长，145支队和三人小组都看不清前方异动。只听窃窃私语传来。
　　“最前面碰到怪物了！据说是巨蛇鹫！还是一大片！”
　　“大冬天居然还有野兽！还是挑着这个安全的时间点去的呢，运气真背！”
　　“哎呀，据说路西法部队到现在还没动手呢，全让死地的支队自己扛！”
　　“这帮狼心狗肺的东西，就知道，占着高官厚禄不办事，果然徒有虚名！”
　　“狗东西！”
　　“我们在下面辛辛苦苦做人，他们仗着什么歪门邪道溜须拍马，一朝升天就高枕无忧了！可恶！”
　　“我还听说路西法有好几个人都是开后门进去的呢！”

　　一声声低骂蛰得彻心里生疼，那些没见过路西法历练实力的人都人云亦云，很快高高在上的路西法就要臭不可闻了。囿于阵型安排他不能贸然前去助力，只能按捺着怒意默然前进。
　　身旁付鸣风脸色颇有不平，低声道：“罗熙他绝对不是这样的人！这群人都是吃不到葡萄的孙子，污蔑别人图一个过瘾。”

　　在寒风中惘然立了不知多久，喧嚣渐息，行军长龙又缓缓动了起来。队尾的支队踩上了前面支队的脚印，有几处已被新雪覆盖的残痕上还沁着鲜红血迹，时不时还有报废枪|支散落在地，火光映照下触目惊心，众人皆是无言。
　　还没见到巨蛇，队伍中就有人负伤了。145支队和三人队伍心里都跟明镜似的，此番前去前方必是穷途血路，路西法支队不是见死不救，而是为了留存最强战力，以免最后一战伤亡惨重。
　　最后一战...自己...到底能不能活下来？众人心照不宣地想着，就连彻也蹙起了眉头。

　　夜半时分，大部队终于抵达石窟上方的树林，林叶婆娑，零星火光照亮了石窟的入口。
　　那入口居然是三个围合成圆的崖壁，三个不甚规则的漆黑大洞向他们张开血口！
　　“什...什么？！”
　　“我们要从石窟顶上进去？！之前怎么不知道？不是从下面进去吗？”
　　“跳下去么？跳进石窟里？”众人看着深渊般的入口，下面凄风阵阵，最底下是一潭深黑湖水，终年不冻。
　　谡脸色很是难看，道：“看来生物学家情报有误......蓟？”
　　戎装的蓟刚刚返回大部队，手里提着各形各色不知名的探测器，浅浅摇头，道：“下面的入口在一年前的讨伐中被破坏了，目前只能通过每个洞口顶端两座电动升降台进入，那个是死地初建时备用的作业通道。”
　　他指了指洞口处几座宽大的橙红色金属升降台，升降台边缘成股钢丝拧成的绳索在夜风中微微振荡，又说：“潭水太深，红外探测器不太灵敏，目前可以确定一号洞和二号洞各有一条蛇，体型和照片里相差不大，目前还在活动状态。三号洞不明。”
　　此言一出，众人都颤栗着噤声。
　　谡机敏地说道：“那我和绯就负责一号洞穴，你和空负责二号，彻负责三号。那剩下的战士们怎么办？”谡向空投去询问的目光。
　　也是一身黑色戎装的空此时正站在三号洞穴入口处，凝视着深渊道：“三号洞感觉没那么简单，彻的作战风格和死地其他士兵还算比较相近，让其他所有士兵都跟着他下去，应该可以帮到他。”
　　“所有？”红衣的绯挑眉。
　　“对，保险起见，所有。”空的语气很笃定，“两架升降台足够装了，况且......”
　　空轻蔑地扫了身后队伍一眼，继续说：“你看看后面，现在还剩多少人？”
　　绯不用看就知道，行军路上就觉得队伍越来越安静。走到现在，一大半志愿支队肯定都当逃兵去了，往年也是如此。她朝天翻了个白眼。
　　“那就这样，”谡信任地冲路西法“默认军师”空点了点头，双掌一击向后高呼，“接下来大家听好安排！我们决定......”
　　逃兵众多，原本井然有序的队伍溃不成军，渐渐追赶上来的145支队和三人支队此刻终于和不足二十人的大部队会合了。彻一边检查自带的刀|剑套装，一边听着谡的号令。
　　“作战成功后立刻乘升降台返回，如若失败，不要恋战，发射信号弹请求支援！”
　　“出发！”

　　机关发动，久未使用的升降台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摩擦声，片刻，一阵金属撞击的巨响过后，升降台缓缓上升至石窟顶部，如同幽幽冥河上孤独的摆渡。台面湿滑有冰水淋漓淌下，似乎刚从黑潭深处被拉上来的沉船。
　　绯轻盈地跃入升降台，负刀颔首而立，谡黑色衣摆飘荡，随即跨入。偌大的台面只有一高一矮两个孤零零的人影，在众人敬畏的目光中最先呼啸而下，直逼深渊底部。
　　空和蓟肩负两个鼓鼓的箭囊，各执两把复合|弓和狩猎反曲，一身轻装便下了深渊。
　　“这都是什么疯子啊...”剩下的人喃喃道。
　　彻领着剩下的队员跳进升降台，几十个全副武装的人入内，宽阔金属台面尚有空余。而后，其中一个支队扛上了一麻袋炸|弹，升降台一侧的红灯开始狂闪。
　　“...超载了，拿下去吧。”
　　那支队又不情不愿地把麻袋拖了出去。
　　闸刀放落，耳边只剩呼啸的风声，三挡缓冲之后，他们停在了距离潭面五十米之上的半空。

　　众人引火把环顾四周，四壁徒然，并不见其他路西法。
　　“看来三个洞不是连通的，想要发求救信号也不太可能了。”彻声音低沉但并无不安，他习惯了。任何没有意外状况的任务都不算是任务。
　　众人面面相觑，一边纷纷警惕地装|弹上膛。
　　彻镇静道：“我们用诱饵去吸引它们，如果真的像红外显示一样干净，我们就上去。”
　　有人不解地问：“诱饵？什么诱饵？”

　　一号洞，谡刚把一整袋活蹦乱跳的小白鼠倒进了潭里。
　　“又是小白鼠？”绯若无其事地嘲笑道，“快把生物研发部的宝贝吃空了，他们没意见么？”
　　“忍着。”谡嘴角有一丝弧度。
　　小白鼠们吱吱哇哇的绝望叫声以自由落体的速度渐渐远了，噗通几声之后便是长久的寂静，随后一种完全不同的震动自下而上传来。
　　轰鸣震得升降台也颇不平静，振荡中绯大声问谡：“今天要近身战吗？还是方便一点，就用枪？”
　　谡视线飞快扫视下方的震源，然后环顾四壁，似在挑选一处合适的位置，继而道：“用枪吧，年纪大了膝盖不方便，你要是没兴趣就在旁边观战好了。”
　　说罢，这个年方三十二的老年人端平了火神机关|炮，冲着对岸岩壁就是一通疯狂扫射。岩石崩落的声音霎时回响不绝，火花四溅，震耳欲聋的枪声中，机关|炮滚烫发热，弹壳如金属暴雨狂落在谡的脚边，他挺拔绷紧的背部线条依旧泰山般稳健。
　　愣是绯这样神经大条的女子也看得热血沸腾，半晌才回过神来：“哥，你不打蛇打石头干嘛？”
　　谡抽空回头说道：“看下面。”
　　只见还在大块滚落的巨石下烟尘狂涌，隐约可见一条拼命扭动的巨大白色身影，大半条巨蛇俨然已经现身，粗壮蛇身正疯狂拍击崖壁。只不过那天生威武的蛇此刻遇到了“蛇”生中最狼狈时刻，整个脑袋都被埋进巨石中，石块还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堆成小山。给外行人看都知道，这蛇是真遇到“灭顶之灾”回天乏术了。
　　打空了一整条子弹，谡撤手舒展了一下肩背，额角有缕缕细汗流淌，气息倒很平稳，转头对开始抠指甲的绯说：“下去补几刀。”
　　绯神情一活，抄起一把长伏轮太刀飞跃而下，红色发带飘扬似旌旗傲立。

　　三号洞，众人面色凝重地注视着幽深黑潭，方才小白鼠落下了便再无动静。
　　“是真的没有吧？”一个壮年男子侥幸地说道，暗自庆幸白捡了一个double清洗项目。
　　众人听罢长吁一口气，紧绷的神经松垂，有人甚至伸手去掰闸刀。
　　就在那一瞬间，数十个火把尽数熄灭，黑暗中狂风骤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