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049，今天起入住永无之境》微吟罢

13、故人1

　　在场的人都一愣，纷纷看向彻。
　　彻摇了摇头，示意说话的不是自己。
　　大家又看了看尖脸男人，尖脸男人被恶心得发毛，一甩手说，“去你妈的，看什么看，老子又不是人妖。”

　　恶霸小组的视线齐刷刷转向身后，随即所有人的表情都石化在了脸上。
　　彻的视线和他们身后的人对上，神色也是一凛。

　　来者是五人小组，天蓝色戎装遮不住过硬的身体条件，军蓝色腰带勒出清一色宽肩窄腰胸肌挺拔的军人身材，黑色的长军靴衬托修长的腿部线条，一溜漆黑冷冽的M16A4整齐地枪口向左下挂于左肩，形成绝对威压。
　　利维坦部队，死地俗称“蓝鲸”，作战服为统一蓝色军装。放在几个月起，死地的诸恶霸还是闻“蓝”色变，要不是最近他们被下了禁止就地处死严重违规居民的命令。

　　“利维坦3队，队长赛西。”为首的军官拥有死地罕见的金发碧眼，但中文纯正。他简单地自报家门，说话的时候视线都不屑于经过尖脸男人和他的恶霸小组，他是对彻说的。
　　“绯，是这里发出的支援请求吗？”赛西举起腰间的传呼机。
　　“对。”那个娇气的声音就是从赛西腰间的传呼机里传出来的，恶霸小组里的几个像见女鬼似的瑟缩了一下。
　　“OK，”赛西放下传呼机，随即直视彻的眼睛，“报上姓名。”
　　“路西法，彻。”
　　“新队员？”
　　“嗯。”
　　“是你联系绯的吧，绯刚刚直接申请部队支援了。”
　　“是的。”

　　两人一来一回，完全把夹在中间的恶霸小组当了空气。尖脸男人精明的细眼一眯，估量着还占据人数优势，自己队伍里背枪的也不少，重新振作了一下刚刚被“蓝鲸”吓缩水的胆子。
　　“你们不是被禁止开枪了吗？”尖脸倒是骨头很硬，声音一抖没抖。
　　赛西终于注意到他了，低头心不在焉地用食指逗弄着枪栓，似笑非笑道，“消息倒是挺灵通的。游冰老师上个礼拜才下的命令，这么快就传开了。”
　　他说的是“游冰”，听起来分明是“有病”。
　　尖脸听罢得意地眯了眯眼，觉着扳回了一局。

　　“不过，”赛西的语调突转，变得阴恻恻起来，“只说不能开枪，没说不能用枪。”
　　“枪”字刚落，他猛地振臂，紧接着尖脸口中发出惨叫，整个人在地上蜷成一团。
　　一群小弟纷纷围上来，看他们的老大抱着左臂来回翻滚，七手八脚地不知如何是好。
　　他居然用枪托硬生生砸断了尖脸的手臂！
　　F049在一旁看着，只觉背脊发冷。连利维坦部队都是这样的狠角色，那路西法部队又该是怎样的妖孽。
　　至少身边的彻导至今都没有展现出那一面，即使在一击毙命变种人的时候，他看上去都有所保留。

　　恶霸小组作鸟兽散，现场只剩下145支队和利维坦3队，偷偷吃瓜的005队在利维坦出现时就逃之夭夭了。
　　彻向赛西点头致意，赛西也点了点头，又说，“其实按照你的实力，用不着叫我们。是放心不下后面的炮灰组吗？”
　　彻有些尴尬，觉得点头也不对，摇头也不对。
　　赛西轻轻嗤了一声，“第三季的时候我监视过你的战场，一人对A级的那次，这个实力肯定用不上我们。”他说完靴尖调转，转身欲走。

　　这时，赛西身后一个身材相对敦实的中年士兵突然转过头问彻，“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利兹？”赛西脚步一顿，对身旁说话的士兵挑了挑眉。
　　利兹继续说，“两年前，有一个敢死队。那里面有个人长得很像你...不过应该是我认错了。”
　　“当然是你认错了，”赛西语气有些刻薄，他平时对比他年长的下属一向客气，但他们乱说话的时候除外，“你知道大庭广众之下污蔑路西法新成员参加敢死队是什么性质的造谣么？两年前，我们见到敢死队是直接按照重罪处理，要断非惯用手的，有这样的污点系统怎么可能会批准进路西法？利兹，再说出这样的话，利维坦的名誉也要保不住了。”
　　利兹垂下头去，沉默地接受了批评。

　　“敢死队是啥？”赵远才听他们言辞激烈地讲了半天，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
　　赛西居然真的向他解释了，“第二三四季有宵禁知道吧，因为野兽繁殖期的夜晚太危险了，上面干脆直接禁止在夜晚上分。那意味着什么？没人上分，也就没人抢分了，所以有些不怕死的就专门挑着宵禁的时候去上分。就叫敢死队。”
　　“这可行性不大吧？猎杀怪物的时候这么大动静会没人注意？还有火光、枪声啥的？”
　　赛西双手叉腰，靴尖捻了捻地上的灰，怅然道，“小兄弟，一看你就没经历过野兽繁殖季节，外面鬼哭狼嚎能把你搞一宿失眠。哪还能听到枪声？再说了，敢死队怎么可能没想到这一点，所以一般都用冷兵器。”
　　冷兵器，才是疯子，才叫敢死队。

　　这种行为本身也许并未构成严重违纪，但若因此带动了宵禁上分的风气，死地的伤亡恐怕得一路飘红了。
　　所以怎么说也得配个断手断脚的刑。
　　赵远才听着有些后怕，不过更多的是崇拜。敢死队的存在要是放在人类世界，大概和手刃IS首领，炸掉白宫或女娲补天差不多个级别。
　　那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真实存在的Marvel's The Avengers。

　　一旁的彻一直紧紧地抿着唇，眼神很深，看不清表情。一直等到利维坦走远，众人整理睡袋回去睡觉，他紧绷的下颚线条都没有一刻松弛。
　　居然会有人知道，两年前他确实是在敢死队。
　　所以说故人就是这样可爱又可怕的存在，他能让你热泪盈眶地相拥，也能推你下万丈深渊，只要他想。
　　恰好，往事如果能幻化成实质，彻的过去就应当是这样一片万丈深渊。

　　两年前，第三季。
　　那个时候的彻还叫折原。他的头发留到头皮以上不过一厘米，耳边的十字架耳坠在那时就已经有了。
　　他比现在要瘦得多，颧骨突出，两颊消瘦，四肢都不盈一握，不服帖的夏季作战服隔着一层皮肤，硌得他肋骨很不舒服。
　　他太瘦了，因为吃不饱饭，还因为他是无名。
　　折原刚来的那几年，死地的风纪很乱，难民和无名被排挤屡见不鲜，甚至在街头看到他们嶙峋的尸首都已经见怪不怪。因为战斗力弱，几乎所有支队都弃他们如敝履，相比之下，民兵、特种兵、改造人就是香饽饽。
　　平民，是注定被淘汰的弱者。

　　宵禁之夜，折原一个人穿行在荒无人烟的死地郊野，他没有住处。
　　那是他今年第三次被支队遗弃，已经没有赢的欲望，甚至也没有活的欲望。
　　咆哮了三天的胃已经不叫了，只是火烧火燎的疼，双脚踩得不是地面而是别的什么东西，虚浮沉重，像迎浪而行。
　　他耳鸣很严重，分不清楚野兽的喘息和自己的吐息，仿佛耳蜗都陷进了胸腔里，只能听到虚弱的心脏在空荡的胸膛里跳动的巨响。
　　他甚至回忆不起任何往事，因为来死地之前他失忆了，就连名字都是别人起的。
　　难，太难了，他为什么要活着呢？
　　活着即地狱。

　　折原一直贴着郊区疏落的建筑物而走，不是为了隐蔽自己，实在是因为他走不动了。
　　他突然停住脚步，抹了一把凹陷的眼眶，抬眼望了望四下。
　　似乎有绿莹莹的兽眼在窥视他，但他也看不真切。
　　就算他死在这里，像那些他在大街上见到的尸体一样，被撕碎，嗜血啖肉，蛆生肉腐，化为白骨，也没有人会在意。
　　倒是吃他的野兽，大概会嫌弃这是一只多么瘦而无味的猎物。

　　不想再前进了。他贴着墙颓靡而坐，脑袋靠着坚硬的石墙，阖上眼，尖锐的喉结轻轻地上下一动，似乎要刺破颈部的皮肤。
　　一个东西掉在了他的脑袋上，不重，像一个纸团。
　　他睁开眼，看到弹落在地上的烟屁股。

　　伸手去捡那个烟屁股也不容易，他一阵心慌之后才缓了过来，一缓过来就发现，那烟屁股上还沾着湿润的唾液。

　　他猛地抬头向上看，看到了一张男人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