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灯的不具名裁缝铺》詩鈐

91、金炉爇红兽（9）

　　过来之后，所有人第一感觉就是被迷住了，太美了，美得不可方物。
　　如诗如画就是眼前所见，但不仅仅是眼前所见，所有人都被惊到了，震撼、找不到词来形容、被裹挟、只能跟着走——恍惚间，类似的感觉出现在他们一起在月娘身边看到银河的那次。
　　这次的景色是竹林，天上有一轮月亮，还有云。
　　山水画都画不出的灵动和意境，活脱脱就是把人拉进去，愿不愿意都只能进去。
　　在一些过于强大的力量面前，人能保持理智，其实已经很难了——这种力量，李一元的师父带着他见识过，他的师父和他说，这种力量，人首先感受到的只有强弱，是非是其次。比如所有人都在一心做着一件事，这件事就牵动所有人的心力，那这件事的发展方向，就朝着人心所向去走；要是三心二意，这件事就会出现多个走向，最后崩掉的几率比成功的几率大。
　　他学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在这种强大的力量之下，守住自己的心，让自己的神能够安定下来，并试着不要被牵引——谈何容易，当初在练习的过程里，多少次都被打趴下了。
　　“开！”李一元沉下丹田气，大喝一声。
　　眼前的景色并没有丝毫改变，只是这群人多少有点回过神来。
　　七忆应该是李一元之外第一个察觉到不对的，她咬着自己的舌尖，疼痛让她保持清醒，李一元这一声，直接把她拉出来了。
　　四国的心肠比一般人硬，回神也快；伍依依恢复得不错，书生离开身体之后，她觉得自己的精神好像会好很多，加上本来也是个对自己狠得下心的人，出来也不算慢。
　　最惨的就是沈柏谦，这个大公子，毕竟之前是九级社恐加剧烈呕吐症患者，一紧张就容易出问题，在这样的环境里，人会变得很放松——这样就更容易被迷惑，所谓的“松”，应该是松而不懈，他比较极端，不是紧张就是松懈，在两极来回蹦，这下子完全就像个傻子一样，就差流口水了。李一元过去，抓起他的手，在双手中指上用力一掐，差点就出血了，大公子才稍稍定下神来——好嘛，一秒钟切换到紧张模式，双手紧紧攥住李一元的袖子，额头上冒着汗，就像见鬼一样，腿上打摆子，惊恐地看着四周。
　　李一元从小袋子里拿出准备好的一盒朱砂粉，取了一些，在他双手手心和头顶百会点了点，他才定下神来，弱鸡就是弱鸡，冷汗一身一身出。
　　“怎么样？还撑得住吗？”
　　“可以。”
　　“你怕疼吗？”七忆觉得这样也不是办法，开口问他。
　　“怕。”
　　“被迷住了更可怕。你要是怕疼，感觉自己坚持不住的时候，就让自己疼，咬着舌尖就行。”
　　“好。”
　　“咬破了血别浪费，那个驱邪最管用。”四国忽然来了一句。
　　“那我，我要把血吐出来？还是，我要，怎么做。”说话舌头都不利索了。
　　“七忆的意思是让你疼痛，然后守住自己的意识，不是非要你做到什么程度。传说舌尖血能驱邪，中指血也是。心包经行过中指，心开窍于舌，神居于心，就是这样的关系。让自己清醒，能够明白自己的心，不被迷惑，就是这样。”
　　“我，明白了。”
　　“继续走吧。”
　　李一元感觉北月娘拍过的地方比起之前还要痛，火辣辣的，跟刀割火燎一样，他说完这些话，才发现疼痛让他保持着清醒。
　　竹林似乎没有边际，落下的竹叶铺满一地，踩上去窸窸窣窣，说不清这是哪个季节，跟梦里的感觉一样，好像走不到尽头、又或者说，不愿意走到尽头。
　　所有人的心思似乎都变成了“这是一个迷宫吗”，李一元打开自己所有的感官，所有人的想法他都知道了，心想“不好”，月娘盯着他看，有点凶。
　　“你们记住，我们拿了东西就回去；我们一定能拿到的。”李一元再次气沉丹田，说出话来，企图把声音直接传入每个人心里。
　　所有人似乎此刻开始有了一点坚定。
　　民科李一元心里暗道：团建真不容易。
　　所有的人保持着步调往前走，四国眼尖，看见有个人影在前面，指着问李一元：“找的是它？”
　　李一元定睛一看，一个小童模样的打扮，头发刮得剩下一层青皮、只留下前后左右四撮，按北方的说法：两边歪毛淘气、前面月牙木梳背、后面还有坠根，穿着竹布偏衫，竹布裤子底部扎口，一双虎头鞋，衣服前面隐约看得见一个八卦暗纹，月光下，背手站着和他们对望，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他看向李一元——或者说是月娘。
　　其他人都看着他。
　　月娘转过头，和他对望一眼，偏着头有些费劲——李一元侧过身，让她能够省点力气。
　　“你们闯进这里做什么？”小童开口问。
　　“我们想要那个。”李一元一点都不客气，笑眯眯地和他说到，伸出手指指向天上。
　　“那是什么？”小童问到。
　　李一元不答不说，只是笑着看那个孩童。
　　“你要什么你都不知道，你要什么？”小童嘲笑起他来。
　　“什么。”
　　“我问你还是你问我？”小童说完这句，转头就往竹林深处去。
　　“我说了，你没听懂，那我就不客气了。”李一元开口到。
　　“好大口气。我倒想看看你究竟是个耍嘴皮子的，还是真有本事。”
　　小童在走了一段距离之后，忽然拔地而起，整个人凌空站立，整片竹林像被他提溜起来一样，就像有一块大布包裹住真个空间，月亮就像是那个出口，他就像系口袋的人，李一元他们被困在里头，所有的竹子从四面八方笼过来，就像在编织一个笼子，挤压着所有的空间。
　　依旧是那个如梦如幻的地方，难道就要葬送在这里了？
　　李一元忽然冒出这样的念头，但立刻，他明白过来，这样的念头才是真的会葬送他们的。
　　他开始找突破口。
　　抬起头看那轮月亮，满月、凸月、上弦月——一干人等都被竹子就地扎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