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灯的不具名裁缝铺》詩鈐

86、金炉爇红兽（4）

　　“李老师，我不知道该怎么和您说，但是我觉得，忘掉终归不是一件好事。怎么说呢。如果我从来不知道这件事、我父母也从来都不知道这件事，只是爷爷和留家的约定，那过去也就过去了。但我们都记得，只是后来忘了，这就要另说。忘掉是因为什么，我不得而知。但这件事有，就得认。爷爷以前一直和爸爸说，有些事走到某一步，所有人都是原因，并不只是你一个人的对错；我父亲说，但这些人都是跟着我来的，决定也是我下的，这就是我的责任。至少对于他们的信任，我要负起责任。”
　　“你爷爷说的没错，你父亲说的也没错。所以，柏谦，你决定怎么办？”
　　“李老师，能知道他们到底怎么了吗？有没有任何办法或者线索？我有监控，您要不要看看？”
　　“如果我知道更多，我一定会告诉你的。但很抱歉，这件事，我无能为力。”
　　“那，能不能帮他们办超度？”
　　“我没有处理过类似的情况。也不知道他们的出生时间和过世时间。真的不知道可行与否。”
　　“李老师，难道，人就这样消失了？”沈柏谦的样子，好像借着这个问题再提一个更大的问题。
　　李一元一时竟也不知道如何回答，点点头。
　　“李老师，我把那盆山茶花买回来了，能不能种在铺子里？这一家人，真的是太可怜了。”
　　“好。人的生生死死，有时候就是这样的。被遗忘掉了，也就遗忘掉了。生生世世都不忘掉，又能怎么样？忘掉了，又能怎么样？”
　　“有时候，我会觉得，其实大有大的说，小有小的说。比如大道是这样的，人就去遵循它，但人心可能有小道，大方向如果定了，一步步怎么走、其实还是看个人。或许，这才是对个人的考验。既然结果都定好了，怎么走，看得就是个人。”
　　李一元点点头。
　　山茶带着花盆来的，枝干很结实，李一元在院子里找了个角落，连同花盆就放在那里。
　　七忆抱着月娘在后院看风景，月娘看到那棵树，张开手、手心朝上，眼睛发亮，然后眯了眯，嘴角上翘着“咯咯——”笑了起来。
　　“眼睛真亮啊，发现有新东西了是不是？我们看看去。”
　　七忆抱着她来到树下，她伸手去够，刚碰到树叶，整盆花忽然抽地一下子壮大起来，七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连忙喊李一元过来看。
　　“这是怎么回事？”
　　“月娘碰了叶子，就成了这样了。”
　　李一元静下来，打开天眼来看，发现树根有东西，转身拿了花铲，把山茶花刨开。
　　在里面，有一副骨架，看着像是猫的，很小。
　　“七忆，你给沈柏谦发个信息，让他回头过来一趟。”
　　“那这个？”
　　“我来处理吧。你先抱孩子回房间。”
　　四国从里屋出来，看着白骨，还有那棵斜靠在墙上的山茶、根都被翻了出来，开口问：“需要我做什么吗？”
　　“等沈柏谦来吧。我现在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沈柏谦的事情也一堆，一听说这边有情况，手上的事利落结束，就往铺子里跑。
　　看到眼前的一切，第一个问题就是：“这是怎么回事？”
　　“我想，可能这和留年有关系。”
　　“它是留年？”
　　“留年应该走得更早。说不定小时候就走了。可能是因为意外。这只猫，是她当年救下的，差点被一群熊孩子弄死，她拼命救下的，回家养大了，猫和她特别亲。猫发情跑出去，她去找，结果在盘山路上被过路的车撞到，过世了。猫就在她身边，猫灵直接进到她身体里了。送医院以为是救过来了，其实是这只猫。猫的躯体，被过路人埋到旁边的山茶花树下。后来这棵山茶就地剪枝扦插、长出来的根须包住了猫的遗骨，一起被移栽到花盆里了。”
　　“那，消失是怎么回事？”比起当事人沈公子，四国显然还是冷静些。
　　“猫就把自己当成留年，一路上陪着留家长辈。它可能都忘了自己是猫了。直到看到这棵山茶花。可能，认出了自己的遗骨。就这样消失了。”
　　“不对，一块钱，身体呢？”
　　“这个，是我想不太明白的地方。猫死挂树头、狗死随水流，这是它们的灵魂所走的通道。人原来是土葬、入土为安；后来是火葬，也是一把灰。但不是这样的。想来想去，就还有一种可能，猫灵支撑不了□□，就把□□摒弃了，直接变成了留年。”
　　“那，这个消失，是灵体的消失？”
　　“是。我也是头一次见这种状况。它见到自己的尸骨，忽然想起所有事，就在那里散掉了。”
　　“这，可能吗？”沈大公子作为商科毕业，步骤还是条分缕析、务求清楚明白。
　　“我能看到一些残留的画面，大概拼凑起来是这样的。不过留年的父母，就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完全查证不了来龙去脉。”
　　“那，留年的尸体在哪里？”四国问到。
　　“很可能是在那棵母株山茶树下。如果有遗骨，我可以试着帮她超度。”
　　“李老师，这件事拜托您了。我找人去确认。这样，我的心里也好过些。”
　　“好。”李一元点点头。
　　果然在那棵母株下找到了留年的遗骨，李一元带着铺子里的人，还有伍家的爸爸妈妈，一起做了法事把人和猫都送走了，留年的遗骨，沈柏谦找了个墓地安葬了；猫的遗骨，李一元将它安葬在这棵大山茶树下。
　　山茶树开的是红花，像火焰一样，铺子后院收留的那棵年年开花，像灯笼一样。
　　猫咪是狸花猫，生前灵性十足，加上这件事是功德，估计来生能有个好着落。
　　对于沈柏谦来说，这件事完成之后，他的心是安定下来的，那种感觉，不知道怎么形容，仿佛他真的完成了一件事、一件积压了很久的又必须办好的事，之后，他的相亲变得容易起来。
　　他整个人，在这一次之后，才有了彻底放开的感觉。
　　不得不说，沈柏谦的福报还是很深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