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灯的不具名裁缝铺》詩鈐

87、金炉爇红兽（5）

　　沈柏谦在相亲路上迈开步伐，这种事，他要权衡的总是比一般人多。
　　伍依依这头就有点糟心，四国好了之后，换成她了，总是处在发烧的状态下，一直没有彻底好起来，常常迷迷糊糊，唯一一个会做饭的倒下了，铺子里大大小小就靠着沈家的外卖过活。
　　四国抱着月娘坐在伍依依床边陪着她，希望这个神奇的小鬼能够施展点本领，让伍依依能好起来。说来有些奇怪，四国似乎能感觉到书生就在周围，甚至是看到了模糊的影子。
　　月娘并没有出手的意思，依依身体变得虚弱，原本就瘦，这下子骨头都支棱起来了。
　　自从上次被月娘拍了那一下之后，书生再也没有回到伍依依的身体里。
　　李一元想了法子，帮他稳固身形，弄了一只葫芦，放在伍依依床头。
　　少了一个轮班的，七忆和四国变得比平时辛苦。
　　七忆还是负责熬药，药方是铺子里三个人商量出来的，依依的神并不是很安定，在有点散乱的状态下，似乎不知道何去何从。
　　书生问李一元，是不是和他附身有关。
　　李一元也直言不讳，毕竟肉身就是肉身，这样的附身肯定是会有问题的。
　　他们对于当初的事，总是三缄其口，但两个都心知肚明。
　　依依执着着想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但始终不得其法，她始终是在那个困境里不得出，四面碰壁，任你有多强的意志力，十次百次千次，一千零一次，过程中的煎熬估计就没有多少人能够承受下来。伍依依身上那股倔强劲一上来，完全不管不顾、不死不休。
　　四国看着她有点心疼，她原本一直对依依多少都有些戒心，但现在她觉得，她有些偏执了，伍依依和他们一路走来，总是尽心尽力再维护这个团队的，哪怕她真的有所隐瞒，她也没有伤害过这个团队中的任何一个人。
　　四国抱着月娘，自言自语地说：“宝宝，你有没有办法让她好起来？让她知道她像弄清楚的事情吧。她也很不容易。我能做什么呢？依依，你要好起来啊。有些事情，真的没有那么重要的。什么都比不上你活着重要。明白吗？”
　　依依缓缓地张开眼睛，说：“四国姐，你原来就叫四国吗？”
　　“怎么忽然问起这个了？”
　　“就是想聊聊天。七忆姐的原名叫毕佳铭，李老师叫李一元，沈柏谦叫沈柏谦，宝宝叫月娘，书生——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就知道他叫书生。我想记住你们。”
　　“我原名叫思国。那个很唬人的传说，说我身上有四大文明古国的血脉，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我的血真的挺稀罕的。我的长辈呢，希望我就记着我的祖国，就是中华。无论我身上究竟是什么样的血脉，我长在这里、吃穿住行都是这块土地给的，记住中华，思国。”
　　“那，姓什么？”
　　“姓古，古代的古。”
　　“嗯。姐，你觉得我这关过得去吗？”
　　“我说我自己的事给你听，我当初在黑幕里的时候，直到后来出来了，其实都困在那里面，人心就是这样的东西，能困住你的是你经历过的那些事，但，同时，能把你放出来的也只有你自己——但这件事，只能是你自己，没有任何人能够替你。确实是替不了你，但我可以陪着你。人就是靠着互相支撑，然后一关一关地过去，这样就是一生了。”
　　“如果，如果过不去了呢？”
　　“你知道吗依依，一块钱之前问过我，如果让我再碰到黑幕里的情境，我会怎么做。”
　　“怎么做？”
　　“我说我不知道。我之前熬过来的那段时间，我就是一直想得到一个答案，一次又一次进入到那个场景里，一次又一次让自己去回忆，一次又一次的发现无论我怎么做都是错的。直到我跳出来，从是非对错之外去看自己，才忽然发现了，其实这些想再多都没用。”
　　“为什么？”伍依依张大了嘴。
　　“嗯。其实说没用也不对。至少要经过那样一个过程，才能知道这样是徒劳的。我觉得，其实我会怎么做，还是要到了那个当下才能知道——很多时候，就是这样，一闪念就定了一件事的走向。这些一闪念是怎么来的，就是平时，或许就是这么折腾一通，那一闪念就会变了。就是这样。其实很简单。放自己出来，或者找另一个角度。没有什么是不变的。”
　　“我只是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就是我和书生到底是怎么回事。”
　　“有时候，说不定你放开了，结果就来了。就像一年四季，春夏秋冬，不管你喜欢那个季节、不喜欢哪个季节，都会过去，也都会再来。人生就是这样的。好不好的都会过去。”
　　月娘原本趴在四国肩膀上吮着手指头，这下子抬起头来，看着四国笑得特别开心，伸出手去揪四国的头发，痛得四国“嘶——”地一声。
　　伍依依忽然笑了出来，坐在床上伸出手，想抱抱这个孩子。
　　像团子一样的宝宝，奶香奶香的，被报过来之后，手里扯出一个卷轴，就是没入四国身体的那幅手卷。
　　伍依依抱着她，她手上拎着卷轴的一端，“哗——”地手卷被打开了。
　　并不是迅疾地，而是缓慢的，就像有人在操控这一切，慢慢打开一段来，光照亮了整个房间，“白铺银”，就像冬阳照耀着雪地，银色的光芒渗透进每一个缝隙中。
　　四国的眼里，只剩下一片光，无论是家具还是月娘和依依。
　　四国渐渐觉得自己和白光融成一体，月娘和伍依依也一起在其中，她看见了依依的之前的身上，就像记忆里的东西被找出来了，这样的强光，没有什么缝隙能够逃得过。
　　书生和依依，原本就是认识的，他们是新婚，书生画下那张画，引来追逐抢夺的人，依依知道这幅画，但到死也没有说出来，被追兵杀死了。
　　书生赶回来的时候，被埋伏的人干掉了。
　　两个人的亡魂飘荡在人间，躲避着鬼差，也不知道怎么着，在家门口相遇了。
　　立下约定，无论谁先投胎，另一个就跟过去，共用一个身体，保护对方，万一有意外，两个一定要保住一个，孟婆汤一定要喝，防止有追兵用什么法子一下抓住两个——她只是这样想，当下并不知道能不能实现。
　　书生是个有修为的人，伍依依是普通人，但伍依依的执念、以及书生对她的执念，让这一切变成了事实，又是一个不可复制地成为事实。强大的愿力裹挟着业力，让他们在这一世相遇了。
　　这一切，伍依依全都想起来了，在满满的银色光芒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