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灯的不具名裁缝铺》詩鈐

84、金炉爇红兽（2）

　　伍依依不知道怎么了，躺在床上就开始掉眼泪，没完没了地流，沿着脸颊往耳朵边淌，滑进头发里。她有种莫名地疲劳感，就像是太多年都没有睡好觉了一样。
　　书生此一刻仿佛是脱离了她的身体，悬在半空中看着她。
　　当初在黑幕里，伍依依也算是被硬扯出来的，就是比四国好一点。有些事情，没有解决的，终究还是会绕回来，怎么办。
　　书生很着急，看她那个样子，但是又无话可说，也只能看着。
　　“我想知道我和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能告诉我吗？”
　　“不能。不是我不愿意，是碍于一些约定。除非你自己想起来，谁都没办法在这件事上帮你。”
　　“我当时被困在黑幕里的时候，看到的是那个夏天，就是我掉进水里的那个夏天。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困在水塘里了。直到听到你的声音，我猜醒过来的。在听到你声音前的一个瞬间，我好像看到了什么，但是怎么都记不起来了。就是昨天晚上，昨天晚上那个梦，让我，让我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在最后那一层的时候，走过的一些地方，听到的声音，闻到的味道，好像，并不是第一次。但之前那次，并不是荒芜成这个样子的。我觉得，我应该在那个地方生活过一段时间，但是，为什么怎么都想不起其他的了。我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谁能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伍依依这个样子，有点像个小孩子了，她一直是很早熟的那种个性，几乎没见过她情绪波动，更不用说嚎啕大哭这样的场面。
　　书生不说话，只是伸出手，象征性地顺着她的背——书生并没有碰触她的本事，但因为两个人共用一个身体，这种碰触伍依依能感觉得到。
　　李一元来敲门，在门外说：“刚刚柏谦发了微信，会让刘姨做好饭带过来，你多休息一会儿。”
　　伍依依“嗯——”地答应了一声。
　　“你觉得，最后，能凑齐四样东西吗？”伍依依问书生。
　　“可以。李一元就是来干这事的。要不费那么大劲干什么。”
　　“凑齐了干吗？我一直想问，但是不知道怎么问合适。”
　　“凑齐了，至少把我之前画过的那张画复原吧。这张画，对我来说很重要。至于那四件东西，李一元也跟你们说过来，东西没有好坏，人有，万一落在不对的人手里，等着变成大祸害吧。就像这次，那个人不过得到一点点的墨，就已经变成那副模样了。”
　　“那个人，你听出是怎么回事了？”
　　“应该是那块墨有一部分进了他的身体，带着那股能量进去的，所以他可能忽然间就法力大增了。人能力小的时候干不了多大的坏事。笔墨纸砚四者当中，颜色全靠墨。无论是字还是画，没有墨，什么东西都留不下来。笔的用法，李一元大概说过了，墨叫‘光陆离’，你看万事万物被画在纸上，形也好神也罢，靠的都是墨来让别人看见，哪怕是一般人，也能看见个形。我原以为‘光陆离’说的就是这个意思，‘陆离’是写画世间种种，加个‘光’就是有了神；直到我见到一块好墨断掉了，一个横截面，才明白什么是‘断面如镜’，这个‘光陆离’本身就藏着‘神’。这块墨研磨出来的墨水写成的字画出来的画，都是有神彩的。”
　　“我有点糊涂，书法字画，本身就讲究神采，靠的是个人的修为能力，这和墨有没有神又有什么关系？”
　　“人的神是一种神，年老成精那种神是另一种神，还有一种人间少见的就是在一些神物上的神。比如神笔马良，那笔就有什么，出来的都是活物。说‘形神兼备’，也都还是在纸上，神足到一定程度，就能起死回生，让死物活过来。墨最初是从烟来的，烟能四处通行，墨能表达世间万物，这东西要是有了神，你想想，会是什么样的？”
　　“我，大概想不出来……头痛……”伍依依抱着头，埋进杯子里，不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才起床洗漱，沈柏谦昨晚被家里叫回去，说开什么国际会议，今天来顶着黑眼球还不止，简直变成黑面神了。
　　带了莲子百合粥，刘妈特意做了好几个小菜，封好了让带到铺子里大家慢慢吃。
　　铺子里的人都没客气，沈柏谦在外面是大公子，到了这里也就是个借住的。
　　吃完之后，四国照例负责洗碗，毕竟她不会做饭，七忆和她轮流洗碗——七忆去看月娘了。
　　伍依依头还是很痛，和大家打了声招呼，回房间躺着，后脑勺突突跳，一张开眼床顶一圈接一圈地旋转，她眩晕异常，睁眼闭眼都不舒服。
　　头痛的还有沈柏谦，他昨晚回去确实开了长途视频会议，相亲那种。
　　对方也很好，各种条件也匹配，但就是说不出哪里不对。
　　一早上脚底抹油就溜出来。他想着会不会和李一元说的，之前那个约定有关系。
　　死缠烂打，让李一元和他说清楚——这件事的怪异就在于，一家人都不记得了。
　　等于全世界就一个李一元还记得这件事，不知道他也不知道找谁。
　　李一元拗不过，帮他起了一卦，看了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卦象显示不妙。对方似乎已经家破人亡了。
　　他直接和沈柏谦说，沈柏谦目瞪口呆，也不知道从何说起，问到：
　　“能不能确定一下？当然当然，李老师，我是相信您的，但是，这种事情，怎么会……或者，您能不能告诉我对方姓名，我找人查一查，这样才好有个交代。”
　　“这件事真的有点奇怪了。你们都忘了，一起卦竟然是这种结果。”
　　“我自己确实不记得。我看我爸妈也不像是要耍赖的样子。但终究有这样一件事，也要弄清楚了，才好有下一步的打算。”
　　“对方的姓很少见，留，留住的留，女儿叫留年，爹妈想着让她长命百岁、留住年华。当初这门亲事，因为你爷爷见过她的外公、好像是南下干部，两个人聊得很投机，你们也都出生了，就定下来了。一家子，我要是没记错的话，留家的俩口子，男的是老师、女的是文员——都是清楚明白的人家，怎么会有这样的卦象？”
　　“李老师，我让人去查一查。该怎样就怎么样。我爷爷也是守信的人，我也是。您放心，这事，我不会赖掉的。”
　　“好。”李一元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