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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寒灰重暖生阳春(5) ...

  •   大白蛇好像想起什么,一个回头,把妖丹吐了出了,直接没入梓墨身体。
      天雷如约而至,不差分毫就劈下去了,没有任何侥幸,大白蛇当场形神俱灭。
      地上有条水桶粗的大蛇,像焦炭一样,赫然出现在街上——李掌柜第一个念头,就是把蛇藏起来,动用了法术,把蛇先转移到了后院。
      梓墨不一会儿就醒了,他的记忆停留在被人绑走之前,看到自己在李掌柜店铺里,而白方生在一旁还是昏迷的状态,他完全没有头绪。
      李一元也是傻在一边,脑子转不过来,直到后面的大半年,他都没有缓过神来。
      他考虑着,要不要和梓墨说大白蛇的事,这种事,多半也只是传说里戏台上,哪能真发生在身边,说了,不知道梓墨怎么反应。一魂一魄还没有找回来的白方生也是个难题,究竟要怎么办。
      李一元有点懵。他遇到的事情不少,也不是怕事的人,只是眼前这一切,如何才能好好善后,兼顾好白蛇的心意,也让梓墨和白方生能够接受。
      梓墨看出他的踟蹰,先开口说:“李掌柜,您有什么但说无妨。”
      “这件事,我也不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你唱戏,知道《白蛇传》吧。”
      梓墨点点头。
      李一元说:“世间真有能修成白娘娘那样的蛇。如果我告诉你,白方生之前身上就寄居着这样一条蛇,你信吗?”
      李一元字斟句酌,说得小心翼翼。
      梓墨倒是出乎意料地平静,嘴里微微含糊地“呜”了一声,就点点头,接着说:
      “我与他生活着一年多来,夏天和冬天,会明显感觉有些不一样,只是说不清楚。其实从他被雷劈醒来后,我就觉得有点不太一样了。万万没有想到,世间真有这样的事情。”
      李一元舒了一口气,把前前后后的事情都说给梓墨听。
      梓墨听得皱起眉头,眼底满是哀凄,他觉得与他相处这一年多的白方生是个太好的人了,却没曾想到过,竟然是条附了人身的蛇。
      眼前昏迷的白方生也是个难题。李一元和他实话实说,说未必能找回那一魂一魄,但自己会尽力而为。
      梓墨点点头。他问白蛇现在在哪里。
      李一元带他去到院子的角落,把白蛇烧焦的身体显现出来。
      梓墨双手作揖,拜了三拜,闭眼低头,心里默默祷祝一番。
      转过头,和李一元说,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把白蛇好好安葬,这世间,除了他们三个,没有人知道有这样一条蛇;何况,自己这条命,还是他救回来的。
      李掌柜点点头,一力应承下来。
      白蛇的安葬,相对还是办得快些,李一元对这一带熟悉,找个好风水的地方不难。
      难的是,白方生。
      一来是魂魄离体时间太久,二来是曾经被白蛇附过身,还有就是,白方生的阳寿,已经快尽了。
      李一元不知道该怎么和梓墨说这件事。
      他甚至想过,当初如果大白蛇继续附在白方生身上,是不是会更好些?
      梓墨这遭受了打击,有点恍惚,他不知道自己这样活下来,到底是不是值得。
      如果再加上白方生要走,梓墨还受得了吗。
      李一元无从判断,他只能尽力找寻那一魂一魄,最终,还是无力回天。
      不到一个月,白方生也走了。
      梓墨本就是被卖到戏班子里的,没有亲人,这回整个人都瘦脱了相。
      白方生家里败落之后,一家子鸟兽散,也找不到亲人。
      梓墨与李一元商量,就把白方生埋在大白蛇的边上;并拜托李一元,将来他要是也走了,也跟他们一处,都是孤零零走的,一处做个伴。
      后来的梓墨,依旧教着戏,依旧踏踏实实过日子,但一直是独自一人。
      偶尔去找李一元坐坐,喝喝茶,聊聊天。
      只是再也不提白蛇和白方生的事,一个字,也不曾再提起。
      直到某年的三月十五日,李一元收到一封信,是梓墨让一个小孩给他捎过来的。
      打开后,李掌柜看了,直接往铺子外冲,冲到梓墨家里。
      推开门,梓墨已经凉透了。
      信里说,自己觉得没意思了,试过活下去,毕竟妖丹给了他这样的机会,之前无论是白方生还是白蛇,都照顾过他,他应该替他俩活着,继续看看世间光景。但真的觉得一点意思都没有了,他就是觉得很累,累得活不动了。手头没有太多钱,都给李一元,请他帮忙料理后事。有一箱子工尺谱和白方生练过的字,请他送到敬字亭化了。还说请李掌柜,给他们一人再做一套衣服,两套白的,一套石青。
      李一元看不懂工尺谱,但故事看得懂,除了两人合作的几部,梓墨自己把白方生与他、还有白蛇的故事也编了一部出来,写完了,订好了,还是盖上他和白方生的私章,旁边还用朱砂墨写了一个小篆的“巳”字,大头朝上、尾巴弯弯的,像极了那条傻乎乎的大白蛇。
      白蛇一来犯了天条、二来渡劫不成,形神俱灭;
      白方生在世时就是失魂落魄,又被占了身体,再做人,难上加难;
      梓墨本是个好人,却轻生自裁,超度都超度不了。
      三人的尸骸,在山清水秀处,静静作伴,都化作了泥土。
      他们无亲无故,在这一世,如果没有偶遇李一元,恐怕连这段故事都没人知道。
      其实世间亿万年来,都是这样,最后不过尘归尘、土归土,这里留不下来,另一处会留下来;不是这样的故事,就是那样的故事。不尽然相同,却也不见得全然新鲜。世间人都有自己的故事,一世一世地活着,重复着,亿万年。
      李一元会把自己的境况,一年来遇到的人和事,都写成信笺,每年三月十五,回到那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把这些信笺和纸钱化给他们。
      若没有这口井,李一元就没有可再去祭拜地方;若没有这家点灯的不具名裁缝铺,他们的故事就不会被李一元知道。
      这是李一元的其中一段经历,是无数相同又不同的人生中会显现出来的片段,那么轻,轻巧地就越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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