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灯的不具名裁缝铺》詩鈐

76、洛水桥边春日斜（1）

　　李一元不知道是不是早就预料到什么，对于四国的收获，他并没有太大的惊讶。
　　他只是多问了一句：“不是‘扫千军’？”
　　“不是。是手卷，不是笔的样子。”四国很肯定。
　　四国的头发渐渐长出来了，比起那些焦枯的头发，新长出来的就像初冒头的小草，硬茬。
　　那顿火锅之后没多久就是那一年的立春。这一年农历闰年，头尾双春。
　　在立春那天，用最传统的方式接春，聚在一起吃饭。
　　铺子变成了一个据点，伍依依正在放寒假几乎没回家，沈家公子除了出差之外都在这里。
　　平常就是一起吃饭的，有年节，就是喝点酒，或者火锅。
　　月娘还是一如既往地乖顺——这群大人在她面前，有时候更像小孩子。月娘总是如此淡定，什么都改变不了她的作息，该吃吃、该睡睡，天塌下来也是这样。
　　立春后没几天就是除夕、紧接着就是正月。
　　一年的春天又来了。
　　正月十五那天，李一元照例从井口去出差。
　　他带上四国，其他人留在铺子里。
　　四国自从得了那张纸之后，人变得有点不太一样，越变越像月娘，在她的身边能感觉到深深的宁静。那是如同大海一般的宁静。自然而然会被带到她的气场中一样。
　　到了对过，四国只是跟着李一元走，也不问什么。
　　倒是李一元，开口问她：“你知道这张纸有什么用嘛？”
　　“不知道。”
　　“书生当年的那幅画，是裁下这张纸的一部分画的。有句老话叫‘纸寿千年’。这张纸，无论水火都化不了它。因为有灵性，它们四个都是独立存在于世间的。不需要依附任何人。这张纸，你觉得它是什么颜色的？”
　　“白的？”
　　“也对，也不对。你想着它是什么颜色，其实它就是什么颜色。之前大家从井里过去那次，所有人都被困在黑幕当中。但是所有人实际看到的，又都不是黑色。就是它的能耐。能找到突破的，就能出来。否则，就是困在其中。哪怕被强拉出来，就像你，还是受了很大损伤。通常其实应该只存在出来和不出来两种情况。但，又是一个意外。”
　　“李老师，之前，你有没有见过这张纸？”
　　“书生的画，我见过。”
　　“你不是说，书生的画，被烧了一个洞，那又是怎么回事？”
　　“这张纸有灵性。原本，书生一度是拥有他的。就像你这样。他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硬是从上头裁下一段来。画了一幅山水。这幅画在他手里的时候，完全没有问题，那副卷轴是认他的，也在他身体里，所以，就像开了一个游戏副本，能够从那样一个口子进出两头。但有一次，除了意外，这幅画的事情，不知道为什么会让人知道，他过去的时候，这头，有人来抢画。这幅画也够绝，直接自己给自己烧了一个洞，就像强行把书生吐出来一样。”
　　“等等，一块钱，你的意思是，书生进到画里？还是像井口一样，只是从画里到了另一边？”
　　“这个也是我和他都搞不清楚的地方。但好像又都说得通。”
　　“你过得去吗？”
　　“过不去。他试着带我进去，但对我来说，那张画只是一张画。如果问我有什么不同，那就是灵气。别的画也有灵气，但是这张画的灵气就像那口井一样，是往外满出来的。”
　　“那铺子里的井，和这画，有关系？”
　　“有。书生被害死。那张图就失踪了，无论是烧了个洞的画，还是书生身体里的手卷。我当时想了很多办法，但都没用。我当时为了找到书生的死因，才开始研究这些玄玄妙妙的事情。也是因为这个，才找到我的师父。说来很奇怪，我找到我师父后，就开始做梦，梦到有这样一口井，还有那盏灯笼，对，还有青木香，这三样东西，就是现在的样子，在一个环境里。蒙的开始是强光，梦的完结也是强光。忽然有一天，我看见了一个影子，是书生。他在梦里，把自己变成纸片一样，在打开的那张被烧了个洞的画上面，填补进去，那张画恢复了，掉在我手里。接着，我醒过来，手里真的拿着那幅卷轴，完完整整的，书生画的那幅画。”
　　“后来呢？”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就去问师父。师父拿了个盒子，把那幅画收起来，跟我说，先这样放着，时机到了，自然有用处。其实有一段时间，我已经把这件事忘得差不多了。那是，太长的一段时间了。我师父走的时候，是不告而别的。不要说纸条了，我求了多少次，连个梦都不给我。我是为了找他的线索，才翻出这张画的。那天说来也奇怪，手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划伤了。手上的血沾到画上，那幅画就原地变成一盏灯笼。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灯笼自己能动，悬在空中，就一路一路来到现在这个地方，当时这里并没有什么人。灯笼呢，停在那里，四下无人的空旷处，忽然变成一个光团，然后就有了铺子。所有的格局、后院的井和青木香，就是这样出来的。我当时被吓得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你会被吓到？不敢想象。”四国笑着说。
　　“是啊。特别小心往里走，铺子里除了格局，家具什么的都没有。开始那几天，我几乎都没睡。后来置办了家具。那天晚上意外犯困得厉害。梦里又见到了书生。他让我帮他看家。说以后有机会再聚，有些事，那时候再解决。我也只能这样做了。”
　　“多少人得羡慕你，白得这么大一房子。”
　　“我是这一带头一份。当然了，后来这些是，我都没说过。慢慢的，才开始有了周围的房子，有了街巷。”
　　“一块钱，我一直想问，你做衣服的手艺是哪里来的？”
　　“我师父教的。我师爷出家前是裁缝，后来教了我师父，然后我师父教的我。”
　　李一元说起自己的师父，总是有比平常更多的情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