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灯的不具名裁缝铺》詩鈐

68、朴散则为器（9）

　　七忆试了试，只是两人都没有什么反应。
　　李一元的头，不知道怎么地，又开始眩晕了，他坐在地上，努力稳住自己。
　　“李老师，您怎么了？”沈柏谦一只手护着孩子，另一只手探向李一元。
　　李一元甩甩头，结果开始吐了起来，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好一阵子，他才说：“我要次冒险，把书生放出来了。如果，我是说我万一怎么了，听书生的。月娘是第一顺序保证。”
　　他拿出那个喉糖的罐子，把书生放了出来，书生似乎比刚刚好些，看到李一元那个惨白的脸对着他，顺着李一元的指向，看到躺在地上的伍依依，点点头就往伍依依处去。
　　也算是运气，直接就进去了。
　　书生这才知道伍依依在想什么，伍依依被困在当年那个池塘里了，书生怎么叫，她似乎都听不见。急得书生直跺脚。书生将自己缩小成一个光点，把自己放置在幻境中依依的眼前，依依的眼睛是张开的，一动不动。这个光点，就像萤火虫一样，在她眼前载浮载沉。
　　“看到我。看到我。看到我。”书生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醒过来，不要怕，醒过来。”
　　依依的眼珠终于动了动，仿佛看到了这个点，视线开始追逐起这个光点来。
　　书生慢慢“往上”，也不敢太快，他和依依之间，似乎仅靠一根丝线连接，太快了怕扯断、太慢了怕来不及。用了最大控制力，才把依依拖出“水面”。
　　书生在幻境里把依依带出水面后，变回自己本来的样子，大叫一声“醒醒”！
　　此时，伍依依才真的睁开眼睛，仿佛呛了水，一个劲咳嗽不停。
　　七忆连忙去扶她，把了把脉，脉象终于变强了，舒了口气，朝一边还在吐的李一元点点头。
　　“依依，调调呼吸。”七忆扶着她，轻声说到。
　　伍依依衣服失魂落魄的样子，怔怔愣愣，摇摇头又点点头，慢慢平稳下来。
　　李一元心还是悬着，四国，要怎么办。
　　书生回来了，依依也回来了，至少，情况还是在向好的方向走。
　　月娘这个时候哭了起来，沈柏谦熟门熟路检查起来，换了尿布，然后开始就地喂奶。
　　依依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李一元觉得自己也有所好转。
　　月娘这头搞定之后，大家的视线转向四国。
　　“书生，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掐过人中没有？”
　　“试过了，没效果。你还有没有其他法子？”
　　“我有张符，可以试试。”
　　他说着，解下依依脖子上的小袋子，从里面拿出一张符来。
　　“七忆，你把她扶起来，让她靠在你身上。李一元，借个火。”
　　灯儿子随叫随到，马上引燃了符，书生拿着符纸，在四国的额头、胸口和肚脐附近凭空画出图形来。
　　那张符转眼间就化成了灰。
　　过了一会儿，四国在七忆怀里微微动了动，眼皮下的眼珠子来回动了动，缓缓睁开眼睛来。
　　“四国，四国，你醒了，你看看我。”七忆叫她。
　　四国只是很木然，向着四周看了几眼，喉咙里发出嗝嗝的声音，好像有痰堵住了。
　　“七忆，扇她一巴掌，用力，血痰迷了心窍了。”书生说。
　　七忆下手没有留下半分力道，一巴掌下去，四国一口浓浓的血痰呕了出来。
　　还连着干呕了好几口，脸上才渐渐有了血色。
　　她不说话，非常疲惫的样子，七忆拿出纸帮她把汗都擦干了，仍旧让她靠着自己。
　　“李一元，现在，怎么办。”书生问到。
　　“大家都整理一下，我试试能不能回去。”
　　李一元拿出一只香，把灯笼召唤出来，灯笼把香引燃，李一元把香插在灯笼边上。
　　香的烟，开始是向上走的，不一会儿，就往一个方向去了。
　　“你们，都走得动吗？”
　　大家纷纷站起来，四国试了几次，都站不住，脚软；七忆扶着她，她才稳住脚步。
　　“走吧。跟着它们，应该能回去。”
　　一干人等就这样跟着灯笼和香烟的方向前进，直到灯笼停住，烟却仍旧往那个方向飘。
　　肉眼看不见什么，伸手一摸，又是一堵墙。
　　此时，四国从七忆肩膀上滑落下来，就像一个空掉的躯干。
　　七忆顺势蹲下，搂着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书生和李一元面面相觑，也没有了下一步动作。
　　最没心没肺的沈柏谦此时看上去就是一张哭丧脸，大公子面向这堵墙，掉下了金贵的眼泪。
　　月娘自始至终都很安稳，仿佛天地间就只有她自己一般。
　　李一元垂着自己的额头，苦闷不已。
　　书生往前走，靠在墙上，嚯，真厚，这是什么玩意儿，完全透明，但又那么扎实。
　　沈柏谦往前去，双手支着墙，身体前倾，他头痛得很，想把额头放上去凉一凉，此刻，还是他背着月娘，月娘在腰凳上、在他的胸前，浑然无事。
　　忽然，月娘靠着墙体的地方，好像水面被打破了一样，一圈圈扩散开涟漪。
　　沈柏谦顺势往前走，不忘一边一个，拉上李一元和书生。
　　书生旁边是七忆和四国，第一时间伸手去拉七忆，七忆连拖带拽把四国狠狠带上。
　　终于，他们回到了这一侧，回到了熟悉的铺子，所有人就在井边。
　　井水的光芒即刻收敛。
　　所有的人，回到熟悉的环境中，终于放松下来。
　　互相搀扶着，往屋里走。
　　这一趟，实在有点超出想象，原本斗志满满的他们，就这样颓然而归，双手空空。
　　究竟发生了什么，梳理下来，所有人都去面对了自己最不愿意面对的事情一次，有的走出来的，有的被拉出来了，有的似乎还在里面。
　　回到房间里，沈柏谦放下月娘后，就坐到地上，所有人，都不愿意动了。
　　地上铺着爬行垫，大家都坐下来，四国蜷缩着，躺在七忆身边，有一只手，始终牢牢攥着七忆的衣服，从刚刚被强行唤醒至今，都没有松动。
　　他们都累了，在这个房间里，昏昏沉沉却又踏踏实实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