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灯的不具名裁缝铺》詩鈐

59、上以厚下安宅（7）

　　期间，彭裕敏来过一次，和李一元说，自己的孩子会来铺子，他都托梦说了，让李一元转告，令她和自己的妹妹能相认，拿自己和安君弘的合照就行；房子的事情，他会跟妹妹托梦交代的，留给女儿。也保证，事情全部处理完了，就走。
　　花开的时候，他们几个坐在院子里赏花，木芙蓉不是娇气的花，似乎很好养活；但这种花，带着一股子清高孤傲，秋风里不止有菊花，还有木芙蓉。
　　“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
　　粉白重瓣，黄色花蕊，绿色叶子，赭石枝干，这一株花，秋风里不轻易摇曳，不顾影自怜，亭亭当当，大大方方，怎么看都看不厌。
　　这天，铺子里来了个年轻女子，看着二十多岁，刚入社会的样子。
　　她进来后，有些羞赧，不知道该怎么办，四下张望、非常紧张。
　　“请问你找谁？”伍依依在铺子外面看着，问到。
　　“请问，这里有位李先生吗？”
　　“有。掌柜的就姓李。你找他有事？”
　　“我能不能见见他？”
　　“你稍等。我去叫他。”
　　女孩子点点头。
　　李一元出来后，看了看她，说：“你找我吗？我姓李。”
　　“请问，您是李一元李先生吗？”
　　“是。”
　　“嗯。是这样的，我可能有些冒昧了，那个，有人托梦给我，让我来找您的。”
　　李一元点点头，没说话。
　　“我不知道该怎么和您开这个口，就是，啊，这样说，可能，有些，冒昧了。就是因为一个梦。感觉挺荒唐的。您要是介意，我就先告辞了。”姑娘说着扭头要走。
　　“姑娘，你来都来了，说说看吧。”伍依依说了一句。
　　“可以吗？”她看得出非常纠结。
　　“无妨，”李一元说到，“请坐，依依，泡茶。”
　　“那个，是这样的……”姑娘的屁股都不敢全坐在椅子上，这样无来由的一通话，换了别人，说不定早就赶出去了。
　　这位姑娘原是在乡下生活，大学考到这里来，算是进城了。
　　她很努力，毕业后找了份工作在城里，住房子是个大问题，四处求租，想找个便宜点的房子，一直也没能如愿。
　　她毕业有两年时间了，原来母亲在乡下独居，一年前急病过世了。乡下那两间破屋子不值多少钱，她也不打算回去，就处理了。
　　在城里搬过数次家，兜兜转转，找到了这个房子。
　　租给她房子的是一个大妈，也老实和她说了，房子是自己哥哥的，哥哥前不久过世了，生前无儿无女，这个房子因为刚有人走，就便宜点租给她。
　　她百无禁忌，也就住下来了。
　　开始只是觉得这个房子里有时候会有些声音，还觉得不止她一个人，感觉有人看着她，但是又说不好。有一天，同事来家里和她一起加班，原本是要住下的，但在工作完成后，对方急匆匆就走了。第二天，才和她说，自己觉得房子有问题。
　　她还是大大咧咧，无所谓。
　　有一天下雨她忘了带伞，就淋着雨回家了，结果就发起了高烧，一烧直接烧到晕倒的程度。
　　那时候，她分明听到耳边有个声音和她说：“不要怕，不会有事的。救护车来了。你会好起来的。不要怕。”
　　原本发烧没有那么怕，一听到这个声音，加上之前的种种，还生着病，踏踏实实晕过去了。
　　醒来的时候，她是在医院里的。
　　医院说，是一个男的打电话来，报了地址，说孩子病了，要我们派救护车。
　　姑娘听了，脸色直接煞白，也不敢出院，思来想去，先打电话问了问租给她房子的大妈。大妈说，之前也有人来找她租房子，租不出去，这个姑娘是第一个成功住进来的。无从参考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她哆哆嗦嗦蜷在医院病床上睡着了，梦里又听到那个声音了，就是叫她“不要怕”的那个声音。给了她裁缝铺的地址，让他过来，说李先生会把事情都告诉他的。
　　李一元听到这里，点点头，说：“请问，你是不是姓安？”
　　姑娘一惊，点点头，说：“我叫安裕。”
　　“你母亲是不是叫安君弘？还有，你的房子是不是在青龙巷六甲？”
　　“您怎么知道的？”姑娘很是吃惊，隐隐有些戒备。
　　“我可能也要冒昧和你说些事。我有个老朋友，就住在你租的房子附近，他前不久过世了，我去奔丧，回来后，当晚也做了个梦。有个老人家来找我，说他是我朋友的邻居，说他想找到他的女儿和妻子。他说自己叫彭裕敏，爱人叫安君弘，女儿叫安裕。说，如果有一天，女儿找我了，让我和她说，找姑姑去，把照片给她看，房子是留给你的。”
　　“您说的照片是？”
　　“他说他当年和您母亲有一张照片。他和我说，当初，他不知道你母亲有身孕了，回来之后断了联系，他此生未再娶。没能照顾你们，他很愧疚，房子算是给你的一点补偿。”
　　“他真的这么说的？”姑娘眼泪已经不知不觉地流了很久了。
　　“是的。”
　　“那张合照，是我母亲和他的唯一一张照片。都，有点模糊了。”
　　“好好去把事情办了吧。安安心心住下，以后的日子好好过。”
　　“好。”姑娘点点头，怔怔起身，来不及告别就往外走，走到半路，又折了回来，从包包里拿出一个红包来，说到：
　　“老人——我父亲，让我包好红包给您，您看，我都忘了。谢谢您。”
　　“好。谢谢你。也谢谢你父亲。事情都办好，给他上个香，也给你母亲上个香。让他们都安心吧。”
　　“好、好。”
　　姑娘走了，红包李一元妥帖收好。
　　事情结束后，有天晚上，彭裕敏来到铺子门口，它是来道别的。
　　理好了衣服，跪在地上给李一元磕了三个头，说自己也没什么好报答的，只能这样谢谢他。
　　李一元嘱咐他，不要牵挂，“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人想要的，半点不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