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灯的不具名裁缝铺》詩鈐

56、上以厚下安宅（4）

　　“它们就在这里。有事，该说就要说清楚。想活命，就求饶；想得到原谅，就先道歉。这是起码的道理。”李一元说到。
　　“你当我没有道过谦？有用吗？啊？要是有用，今天也不会在这里了。”
　　妇人说这话，站起来，试图用那双枯焦的手去推搡李一元，却没有推动。
　　“我做错什么了？我不过想让我的孩子也能过上他们应有的日子。凭什么？凭什么她的孩子能有的，我的孩子不行？你倒是说说，这有什么道理？”
　　“你到底做了什么事，该说的都说开吧。”
　　“我老公，该死的就是他。里里外外，该死的不是我，也不是它们，就是他！”
　　妇人颓然坐在椅子上，开始说着这样一个有点老套的故事：
　　年轻的时候，遇到她两个孩子的父亲，本地乡绅家的小儿子。她不知道他家里已经有了一房太太，而且生了两个孩子。很快，她也怀孕了，第一生了女儿，然后生了儿子。她想要让孩子能够有个好点的地方住，自己能有个名分。
　　此时，对方才说出实情，我不可能娶你为妻，或者就当个如夫人吧，安排安排，我们就进门了。
　　此刻的她，欲哭无泪，加上家里老人生病，只能从了。
　　进门也没有什么仪式——直到进门的那一天，家里的太太才知道有这样一个人，还生了两个孩子。老妇的两个孩子，和太太的两个孩子差不多大小。
　　太太气得不轻，带着两个孩子就出了家门，来到这里暂住。这里是太太娘家的陪嫁之一，平时有下人打点，偶尔会有客人过来住。
　　公公婆婆看不下去，让儿子去请太太回来，太太说必须把对方赶走，孩子可以留下，必须叫她妈，那个人，不能再见。
　　当然，这个小儿子没有什么魄力，回去只能如是这般和父母禀告。
　　说的时候，被如夫人听到了。她说她那天，其实到这个小房子来，是为了求太太能够留下她的，如果放她自己出去，她是没有活路的。
　　话越说越死，双方争执起来，相争无好言，你一句我一句就顶上了。
　　太太说，我恨不得你死，你的孩子也跟着你去死，都死了才好。
　　如夫人被这句话刺激到了，她不能让她的孩子出事，她也不要被赶走。
　　转天，她做了一顿丰盛的饭菜，提着食盒来到这里赔罪，说，留下她，她和孩子要在一起，给太太当下人也行，就是不要赶走她们。
　　比起之前，她显得非常谦卑，完全没有架子，说起个中苦楚，深入人心。
　　太太有些松动，她很知趣，立马走人。
　　太太和孩子们吃了这些东西后，当晚睡得非常沉。
　　来了盗贼都不知道，下人们跑了，太太和孩子被砍杀在床上。
　　之后，乡绅家里开始出现各种不顺和怪事，老爷老太太过世后，祖宅也卖了。
　　小儿子和如夫人还有这两个孩子搬到了这里住，结果，小儿子没多久病逝了。
　　剩下他们，落魄至今日模样。
　　“盗贼是你雇的？”伍依依有些气愤。
　　“不是！我哪里认识什么盗贼去？”
　　“那你做了什么？”
　　“我，我在饭菜里下了点药，其实，其实就像让他们昏迷几天，真的，我真的，真的没有丝毫意思要害死他们。”
　　“只是昏迷？”李一元瞪着她说到。
　　“不然呢？你有什么证据，你有什么证据说不是昏迷！”
　　“你真是执迷不悟。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你。不为你，你也要为你的孩子想想。”
　　“我的孩子？你看看我的孩子！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你知道个屁！”
　　歇斯底里的妇人，有些癫狂，房子仿佛倾斜了一样，急转直下，她忽然捧着脸哭了起来，嚎啕大哭，却看不见眼泪。
　　“是我，是我、都是我！你要我的命吗？拿去，拿去……”
　　妇人的儿子女儿听到动静，从里面走了出来，儿子瘸腿，女儿披头散发，看着都是凄惨模样。
　　“我说什么？我说的没错！我没疯！我没疯！你看到了吗？你看到了对不对。为什么要说我疯了？看到了吗？”女儿开口到，抓着头发，瑟瑟缩到墙角，挨着墙角滑了下来，坐在地上，呆呆的，两道泪痕之外，还有鼻涕口水。
　　儿子见状，生生拖着那条瘸腿往厨房去，奋力地拖着那条瘸腿，手里拿着一把菜刀，对着那三个青面黑影乱晃。
　　原本大的一手一个拉着两个小的，此时，两个小的分开来，大的冲到妇人面前。
　　女儿吓得哆哆嗦嗦，嘴里一刻不停地喃喃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儿子的手被黑影拉着往他母亲身上砍去，他母亲被从背后抓住，生生受了那一下。
　　脖子上中了一刀，血飞溅出来，儿子先是愣住了，抓着那把刀颤抖不停，女儿看着，尖叫起来“啊啊啊啊啊……”
　　儿子提着刀，往自己妹妹方向去，一瘸一拐，妹妹喊着“救命！”
　　伍依依想都不想就过去挡，一个黑影过来，折着哥哥的手往他自己脖子上架，拉着刀往下划，他也倒下了。
　　角落里的那个，摇摇晃晃，只是木木嘀咕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三个黑影颜色退了些，铁链的声音哗啦啦响了起来，鬼差带走它们之外，还带走了两个新的亡魂。
　　“李老师，它们会怎么样？”
　　“原配太太和两个孩子，是带了黑令旗回来的，在阎王那里告过状的，索命理所应当。它们要的不过是道歉，你看她就知道了。如夫人害了太太和两个小孩的性命，自然是要受罚的。儿子，就算动刀杀母不是本意，但却起了念头要害自己妹妹，还不只是起心动念的问题，他动手了。”
　　“那她怎么办？”
　　“这是她的命。至少，她道歉了。”
　　“她要怎么活下去？”伍依依很是可怜这个女孩子，看着也就二十左右，哪怕当时没有疯，有这一出，很难不疯。
　　李一元没有说什么，长长叹了口气，正想往外面走。
　　“救救我，救救我……”
　　她跌跌撞撞过来，拉着伍依依的裙子。
　　“你还有什么亲戚没有？”李一元问到。
　　“没有了，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