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灯的不具名裁缝铺》詩鈐

52、重明以丽乎正（9）

　　他俩一块儿下了这边的楼，上了那头的楼，很规整的教学楼，好像当天排课不多，只有个别教室有人自习。
　　四国不问，只是跟在李一元身后，亦步亦趋。
　　在某层楼的尽头，有间杂物室，李一元推开了门，看见有个灰色的影子，躲在一堆没用的课桌椅缝隙里，探出半个头。
　　“谁？”李一元开口问。
　　那个灰影胆子明显很小，瑟瑟发抖，也不敢出来，样子有点像黑白电视信号不好的时候，雪花噪点、歪歪扭扭的人像，一波波像海草一样。
　　“我……不知道……我……走不了……”磕磕绊绊几句话都打磕巴说不清楚。
　　“出来，好好说话。”李一元开口道。
　　“不要伤我。我没有伤过任何人。”
　　李一元点点头，那个影子才飘飘忽忽往外面来。
　　头发指甲都很长，看不清楚男女。
　　“你还记得什么？”四国开口问到。
　　“我记得灯笼。其他，都不记得了。”有点傻，直愣愣的，眼睛盯着地上看。
　　“什么灯笼？”
　　“铺子门口，一条小巷子，在上了门板的门口，有盏老灯笼，亮的。”
　　“你干什么去了？”
　　“我不记得了。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带你去认认那个灯笼。”李一元开口说，他不太确定这个和月娘有什么关系。
　　“不去。你不要碰我。我哪里都不去。”
　　“我不收你。你去看看。然后，如果你愿意，我送你上路。”
　　“上路？去哪里？”
　　“你死了，你知道吗？”
　　“大概，知道。他们都看不见我。我可以穿墙。饿，但是没东西吃。”
　　“好。我给你办超度。”李一元很痛快。
　　“超度？是去哪里？”
　　“去了就知道了。你先和我去看看认认那家铺子。”
　　傻愣愣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点点头。
　　李一元从随身的小包里拿出一个葫芦，拔开盖子来，那东西一溜烟进了葫芦。
　　到店门口，李一元就把它放了出来。
　　看到灯笼，他使劲点点头，说：“是，就是这里。”
　　“再带你去见一个人。”
　　进去后，让它见的是月娘。
　　看了之后，它好像一下子什么都明白了，常常舒了口气，说：
　　“你安全了。我可以安心走了。”
　　月娘吮着手指，笑着摇摇头，蹬蹬腿，朝着李一元伸了伸手。
　　“她是谁？”李一元转头问那个鬼魂。
　　“她是我要保护的人。就是必须拿命保护的人。襁褓我为了骗他们拿走了，她在这里，很安全。我可以放心了。谢谢您照顾。”
　　说完这话，那鬼魂就化成星星点点的亮光，往天上去，消失了。
　　“这是怎么回事？”书声开口问李一元。
　　“偶然间碰上的，在学校里躲着。前因后果都不是很清楚。不过总归是去了好地方。重要的是，它的心事了了。”
　　此时，七忆莫名头晕起来，晃了晃，站不住，晕倒在地上，幸亏铺着爬行垫。
　　李一元拉起手号脉，说：“脉搏平稳，应该没什么大碍。”
　　伍依依拿来枕头和被子，让她就地躺好。
　　一群人守着，大家心中隐隐有种感觉，七忆这次醒过来会有所好转。
　　七忆这一觉睡得很长，从他们回来的时候，知道第二天同一个时间，差不多有二十四小时都在昏睡中。幸好人也齐全了，轮流陪着。
　　月娘相反，二十四小时几乎都睁着眼睛没睡觉，不哭不闹，该吃就吃、该拉就拉，很习惯地吮指头，仰面看着天空笑。
　　作为一个宝宝，这个宝宝实在太不一样了。
　　七忆醒来之后，看见四国在边上，定了定神，拉着四国说，把李一元叫过来。
　　来的其实不止一李元，所有人都到了。
　　“我都记起来了。我在这里的所有事情，那些碎片都拼起来的了。就像从水底捞起来一样，然后看着她们变成水——也不太像水，有点像水银，不知道该怎么说，就是，总之，最后又成了一个整体，和刚开始时是一样的。我都记起来了。”
　　“可以说吗？”李一元开口到，他觉得，如果有什么不方便的，也就不追问了。
　　“我叫毕佳铭，小时候跟着父母学拳脚功夫，七岁那年有一天，我祖父说，要我父母和他，一起送我上北山，说我师父在那里等我。爷爷已经很久不开口说话了，父母当初只是为了给老人安心，就想着带着我走一圈算了。结果，真的碰上一位在路边的道长，坐在石头上。爷爷喊着停车，父母停下来，爷爷拉着我的手，道长张开眼睛，说，你来了。爷爷放开我的手，说，给师父磕头。我照着做。父母有点不可思议。后来他们聊了一会儿，说什么我不知道。但最后我就跟着师父走了。再也没有见过我的家人。不过我一直没有正式出家，师父说时候未到。”
　　“你怎么来的这里？”
　　“那天很奇怪，平常都是我做饭，那天师父说他下厨，非常丰盛地做了一桌子饭菜，吃完饭和我说，要放我去历练了。我当时完全是懵的，但也是点点头收了几件衣服就下山了。师父也教我认字，因为练武，也学过一些跌打草药。下山后，我找了个推拿养生馆，给人家打下手。店里不是很太平，帮人治病，结果对家找上来砸店。我气不过，直接对上了。后脑被重击。我记得养生馆的老板送我去了医院，但是醒来之后，再也找不到人了。我就觉得自己忘性特别大，从那时候开始的。四处走，走到哪里算哪里。然后就在山上碰到了四国和依依。接着来了店里。后面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
　　“这个小东西，你知道多少？”四国没忘记这一茬。
　　“觉得很眼熟。其他的，不知道。”
　　“七忆，还记得什么吗？”李一元问到。
　　“有一个梦，前几天一直梦到的，而且我感觉我一定要告诉您。我徒手爬上一堵高墙，砖石垒起来的，在上面有一个大平台，三个门，有个声音和我说，欢迎你回家。我觉得是我师父，但又不清楚。心里一直觉得，要把这个，告诉您。”
　　“你有没有记起来，你的师父长什么样子？”
　　“记得，声音、样子都记起来了。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我觉得，关于我师父的很多事情，都被盖住了，知道在那里，但是，被盖住了。那块布，掀不开。”
　　“你的记忆，有三块，一块是打斗那一块，一直在；一块是日常的这些，这次找回来了。还有一块，是被封闭起来了。可能，和你师父有关。”
　　“李老师，为什么，我们会聚到这里？”
　　“为了找到一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