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灯的不具名裁缝铺》詩鈐

42、是与天和相婴薄（2）

　　四国原来无法理解，为什么很少有人——准确的说，是女人，能够做到事业和家庭兼顾，就像她现在，一堆人都在轮流伺候这个小祖宗，都还不能好好睡觉，原来不觉得睡觉是多稀罕的事情，只要有个什么都不能做的孩子出现了，就会逼迫着人重新看待人生。她开始觉得当年她的父母能够养大她，是多不容易的一件事——她本人，是绝对没有这样的勇气去生一个孩子的。
　　小东西眼睛圆溜溜的，笑起来的时候特别好看，嘟嘟的小脸，为了看到她的小脸，能够让人心甘情愿做许多事。卖萌，是他们生活在地球上的唯一工作，呵，就像小猫小狗，猫狗比起人，还是好养太多了——四国常常这样想。
　　小东西睡觉的时候，四国也会去睡一会儿，她和七忆还有小东西现在都在同一个房间生活，为了方便照顾孩子，多加了一张小床在边上。
　　伍依依来的时候，有时候住下，会去原来七忆的房间休息，有时候四国也会想短暂逃离这个环境，也跑到七忆房间休息。
　　七忆的房间很简单，只有基本的起居用品，连衣服都很少，清爽。
　　这才两个星期而已，焦虑、烦躁、不能克制的情况越来越严重，不只是四国，是所有的人，仿佛空气中就弥散着这样的氛围，缓解不下来。
　　李一元都觉得有点力不从心，他长久以来没有体验过的，就是像现在一样，和一个什么都做不了、一切都要依靠他人的孩子在一起生活。
　　都觉得有块大石头压在头顶，千钧一发，再合适的形容词都没有了。
　　关键，这种压力，似乎是看不到尽头的。
　　如果说有没有什么值得欣喜的部分，就是小月娘的笑脸，说不出为什么，就是为了那一个笑脸，能让人心甘情愿地付出一切。
　　像什么？
　　像是春天开满山的鲜花，像是松林间的清泉，像是长久重复劳作之后在树荫下偶尔吹来的微风，像是某种豁然开朗的洞彻，仿佛有了某种链接。
　　只是，太短暂了。短暂到，所有人都抓狂地考量起值不值得这件事——除了李一元。
　　李一元的师父和他说过一句话，大意是，有些事情是没有办法跳过的，想抄近道，好，这次哪怕抄过去了，迟早有一天是要还回来的。
　　李一元会尽量让自己平和下来，然后再去安抚其他人，至少要维持安定团结，这是铺子当前最重要的问题。
　　这一天，沈柏谦家的刘姨来给他们送饭，她把东西放下，四下看了看，确定只有李一元在，对他说：“李先生，我有点事，是我的私事，能不能跟您说说。”
　　“请坐。喝口茶，慢慢说。这段时间真是辛苦你了。”
　　送饭过来的，一直是这位刘姨，沈老太爷在的时候，她就在沈家了。
　　“谢谢李先生。是这样的，我有个儿子，在沈先生公司上班，哦，一般职员而已。认认真真做事，他是那种性格的孩子。也娶了老婆，去年生了个孩子，是个女儿，我挺开心的。”
　　李一元听着点点头。
　　“就是，怎么说，孩子出生以后，他们夫妻俩老吵架。”
　　“带孩子辛苦，情绪上难免会有要发泄的时候。”李掌柜深有体会。
　　“是，是。我原来也觉得是这样，但是，怎么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我儿子一直觉得他的孩子有问题，一放假就带着孩子到处去找人问，哪里有个什么老师、靠不靠谱的，他都去问；寺里、庙里都去抽签。一直都在折腾，还特别奇怪。”
　　“怎么说？”
　　“他有时候会说这个准，有时候又说那个不准。”
　　“个人修为和因缘，确实有可能会出现这样的状况的。”李一元点点头。
　　“我一直搞不懂的是，为什么我儿子能那么确定准和不准，他到底哪来的标准？”
　　“那有没有处理过？”
　　“有。处理过的。问题就在于，不管准不准、有没有做处理，都无效。”
　　“有没有说是什么样的问题？”
　　“常说的都是冤亲债主，有的说是他的、有说是祖先的、有说是孩子的、也有说是我媳妇的。但就是解决不了。也有说房子有问题，祖宅有问题。或者，阴宅有问题。还有说，是没有去祭祖——最后这个不太可能，因为年节都是我和媳妇在操办的，尽量按着规矩来的。阳宅阴宅风水什么的，我真是不懂。冤亲债主也是。我能不能冒昧请您帮忙看看？”
　　“您儿子愿意吗？”
　　“不瞒您说，我儿子和媳妇已经快要离婚了，媳妇要带孩子走 ，我真是什么办法都没有了。请您帮帮忙。您答应了，我就让他过来。”
　　“这样吧，找一天时间，你带上他们一家三口过来，我看看。先看看再说。”
　　“好！好好！太谢谢您了，李先生，我真不知道该怎么谢谢您。”
　　“我能做的，我会尽力而为。谢谢刘姨才是，要不我们这阵子真是忙不过来的。”
　　“夫人和先生吩咐的事情，我一定做好。我嘴笨，就好好做事。”
　　李一元笑着点点头。
　　到了后面，约定的那一天，在铺子里，李一元看着他们一家三口，孩子和刘姨是没有问题的。倒是这夫妻俩，真的是非常奇怪。
　　李一元没有说刘姨儿子的事，反倒先说媳妇的事。
　　“你有没有什么想问的？”
　　媳妇有点不好意思，毕竟是第一次见面，是因为这个婆婆说了，这是最后一次，去了之后，离婚不离婚，婆婆就再也不插手了——她觉得婆婆个明白人，她也承着这份情，没想到一来李一元就问这个。
　　“我——我没有什么好说的。”
　　“真的没有？”
　　“我就是觉得够了，您也不需要再劝我不要离婚什么的了。”
　　“离婚是你们的事，我不管。刘姨让我帮忙看看，有问题，我总要问的。”
　　“您觉得我能有什么问题？”媳妇忽然口气生硬起来。
　　“身体有没有不舒服？”
　　她顿了顿，稍显吃惊，然后开口说：“有。我一直睡不好，身上起了很多疹子。去医院看过，换了几个医生，但是没有人能解决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