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灯的不具名裁缝铺》詩鈐

41、是与天和相婴薄（1）

　　这个月的十五，李一元自己出了趟差，没让他们跟，结果回来的时候，天还没亮，但院子里灯火通明，他还想着能出什么事，急匆匆去敲四国的门。
　　四国和七忆都在，还有个小东西，是个小婴儿，三个大人面面相觑。
　　孩子这会儿还是睡着的，躺在四国床上。
　　皮肤白皙，吹弹可破，身上有股奶腥味。
　　李一元说不出话来，指着孩子，好半天才轻声问：“你的？”
　　“你妈的！！”四国立马暴走，声音十倍都不止。
　　七忆直线反应，捂住四国的嘴，一直摇头。
　　孩子倒是没醒，李一元皱了皱眉。
　　“有话好好说。在你房间里，我做出一个合理推断而已。”
　　“你能再合理一点吗？啊？你不会不知道吧？我是只谈恋爱的，真的谈，其他免谈。一块钱，你见过我夜不归宿吗？你见过我跟哪个男的勾肩搭背吗？哈？姑奶奶长得好看没错，很多男人追不应该吗？但我没想过生孩子！从来没想过！你觉得我会给自己弄出一个孩子来吗？”
　　李一元懵了：“那这个孩子是哪里来的？”
　　“你就不怀疑是七忆的？”
　　“怎么可能？”
　　“很有可能，她自己会不会不记得了？”
　　“这个孩子就几个月大吧？她来了都多久了。”
　　“我和她是同时间来的！李一元，你对我是不是有什么偏见！你快说！”四国已经快要摁不住了，七忆一直按着她的肩膀。
　　“我的错我的错。那这是怎么回事？”
　　四国舒了一口气，交叉着双臂，说：“后半夜的时候，听到外面有敲门声，刚开始没理，后来越敲越起劲、越敲越大声，我才起身去开的门。结果门口一个人也没有。然后就看到这个小东西谁在台阶上了。正好在灯笼下头。抱进来到现在，一直都没醒。”
　　“身上有什么东西吗？”
　　“有一个红包袋。是个女的。这年头，还有人弃婴？”
　　四国从口袋里拿出红包袋递过去，李一元接过来打开一看，只是一张纸条，连生辰八字都没有，就写了两个字“救命”。
　　一般扔孩子，都会往寺庙庵堂道观门口扔，往裁缝铺扔的，这还是头一次听说，李一元脑子不知道飘到哪里，手里拿着那张纸条。一般遗弃孩子，也会写上出生年月日，籍贯，出生地等。有的会留下一点钱，或者首饰之类的。毕竟是骨肉，扔了，多少还是不舍，想着侥幸，想着相认，想着万一，割舍不掉，生下来是为什么，生了不要又是为什么。这一带从前有溺婴的风俗，专溺女婴。
　　李一元见过那样的年代，他在那个年代也看过血河，血河上漂浮着那些残破的身躯，还有徘徊在人间的婴灵，哪里也去不了的婴灵们。
　　很长一段时间，这是李一元没办法过去的槛，他师父只是反复跟他说一句话：
　　“天生天养天杀。”
　　至今，他似乎也还是不能想清楚这里面究竟是怎么回事。
　　四国看他发愣，抓着他手臂，摇了摇。
　　李一元清醒过来，看着她们俩：“你们，谁会带孩子？”
　　“你活得最久，你会。”四国没好气，说完这话，“噗嗤”笑出声来。
　　铺子里多了一个宝宝，要准备的东西非常多，奶粉、奶瓶、尿布、小衣服都要。
　　着急忙慌的过了许多天，筋疲力尽。
　　一帮没养过孩子的人，临时为了上网，还去弄了个手机，伍依依过来支援，沈柏谦也是，沈大公子看着他们都累得不像话，问了句：
　　“要不，请个保姆吧？”
　　“铺子里的事，不太好有外人来。这个小孩子，被放在这里，似乎是很匆忙之下的决定。请保姆，不是很合适。”
　　李一元不是没考虑过，只是考虑之后，感觉不行。
　　“一块钱，你是不是不舍得花钱？不舍得，我出！我真的要好好睡一觉。这样不行，会死人的。”四国黑眼圈已经挂到下巴了，粉都盖不住。
　　“不是，这次真不是钱的问题。这个孩子是身世，很不一般，我们必须加倍小心。”
　　“听李老师的吧。”伍依依说。
　　“你说的容易，你过来住两天看看。”四国快哭了。
　　“李老师，以后没课的话，我都过来做饭，住下也没关系。我跟父母说一声。”
　　“谢谢依依了。”
　　他们最大的伙食问题，好歹是解决了。
　　沈公子接着说：“依依，要是你没空来跟我说一声，我顶上。没有什么是解决不了的。你们放心。我有空就过来帮忙。”
　　李一元点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七忆因为记性的问题，也不太敢让她照顾孩子，但她的防御值确实很高，小孩子跟她一起的时候好像挺安心的。
　　四国想了个法子，挂了个牌子在边上，写的是：“看口袋”。
　　口袋里的纸条，除了七忆原来的那些基本信息，还增加了两条：
　　陪宝宝睡觉。宝宝哭就喊四国。
　　李一元在孩子来的时候，就试着去查探她的身世信息，竟然少得可怜——不，应该说可怕。以李一元现在的能力，要查一个人的出生甚至是前世今生来世，多费点功夫，总是能查到的。这个娃娃，是连基本信息都少得很，要么，有人刻意施法掩盖，要么，她本身就自带属性。
　　两种，都不会太好处理。还知道往他店里扔，好不好还丢在那盏灯下面。
　　他们给宝宝取了个名字，叫“月娘”，来的那天是十五、十六，月亮正圆、阴阳转换，月娘是本地方言里月亮的意思。
　　四国开始说叫月牙。
　　李一元说，睁着眼睛说瞎话，那么圆的月亮叫月牙。
　　四国说，星星那么多，哪里看到月亮了。
　　争论不下，最后点兵点将决定叫“月娘”。
　　七忆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个孩子，就教她红婴仔，轻声叫，也是本地方言，宝宝的意思。
　　书生第一次听到，觉得不对劲，后来想起什么似的，和李一元说：
　　“可能，这次人就算到齐了。”
　　“是她？”
　　书生点点头。李一元有点不敢相信，迟疑着也点点头。
　　在场的人都疑惑，但他们俩不说，看情况，有时候四国会追问，有时候不会。
　　比如现在，她在连续好几天都没睡好的情况下，一方面烦躁上火，一方面精神不济，交替两种感官，不是暴躁就是抑郁，她真的觉得自己快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