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灯的不具名裁缝铺》詩鈐

30、穷高极远而测深厚（2）

　　伍依依原本带着李一元在村子里到处晃荡，走到池塘边的时候，忽然有了种奇怪的感觉，她一下子想起那年摔进池塘的自己，就像事情又要发生一次，她走向了池塘边，耳边是雨水打在斗笠上的声音，蓑衣已经比刚上身的时候沉了很多，她光着脚，石板路有点滑，在水边看自己，雨点打在水里，涟漪交叠着涟漪，扩展开来，那张脸不是很清楚，为什么看着不像自己，把头往下又低了低，啊，是一张男人的脸，好像是认识的，是，应该就是书生。
　　一个踉跄，从岸边直直栽进水里去了。
　　分明觉得力道是从背后来的，为什么会有种感觉是被拉进水里的？
　　难道是书生？
　　伍依依从回忆里出来，无端端愤怒起来。
　　书生百口莫辩，李一元在一边看着，伍依依绷紧身体、捏着拳头问到：
　　“李老师，当初是书生把我拖进水里的？”
　　“不是。”
　　“您别维护他。”
　　“依依，你倒是想想，如果真是他要你的命，后来为什么又三番五次阻止你轻生？你死了，如果对他有好处，他应该天天在耳边唠叨你去死才对吧。”
　　伍依依脑子冷静下来，细想想确实是这样。
　　“那当时，是谁？”
　　“有可能是水鬼，有可能是死在池塘里的人。”
　　“李老师，当时我被救起来，发着高烧，一直听到耳边有个声音，跟我说不要睡，那是谁？”
　　“还能是谁？书生。他从你一出生就跟在你身边了。”
　　“我倒是要谢谢他了，呵呵。”
　　伍依依愤懑，一肚子邪火，不知道从哪里来，也不知道往哪里去，只能阴阳怪气地说着话。
　　“依依，能让我和书生聊聊吗？”
　　“我能听吗？”
　　“可以。你试试看，放松下来，试着去听书生说什么，听得见他说什么，就听得见我说什么了。”
　　“李一元，我来了。”
　　“当年依依是意外，还是有什么猫腻？”
　　“你也看出来了吗？”
　　“不是，我只是在猜测。伍任的事，像是有人可以要为难他的，不像是空穴来风或者意外之灾。”
　　“那和依依有什么关系？”
　　“我有种感觉，这件事从很早开始，就有苗头了。”
　　“当初那个东西，是从水里伸出手，然后抱着依依往水里拖，所以她会有那种感觉。我现身其实是为了提醒她，但是她没有意识到。幸亏伍依依的爷爷发现得及时要不真的要出事了。”
　　“说重点，那东西是什么来路？”
　　“早年这里重男轻女得厉害，所以，有溺女婴的陋习，里面不止有一个，有很多。有一年，村里有对青年男女人俞心青被逮个正着，被沉塘了，男的家里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最后反正是活下来了，女的就死了。从此以后，就在池塘里面带着一群女婴，哀怨度日，遇到时运低又落单的，就出来抓交替。伍依依因为我，身体一直不是太好，所以被盯上了。”
　　“后来呢？”
　　“伍依依的爷爷奶奶，因为她被救了，感激老天爷，不知道从哪里请了个道行挺高的道长来，看看要怎么给孙女增加点福报，让她能够平安长大。道长说，给池塘里的亡魂们做场超度。伍家是做纸扎的，这些事情明白，就趁着那年农历七月，办了场法事，送走那里的冤魂。”
　　“你看到什么了？”
　　“你怎么知道我看到什么了？”
　　“说吧。”
　　“我看到被超度走了很多，但是有个阴魂不散的，鬼头鬼脑、东躲西藏。是那年沉塘没死的男人，看着女的和婴灵们走了，它变得很奇怪，怎么说呢，其实它是一直活到自然老死的，死了之后却走不了。”
　　“跟女方有关系？”
　　“跟女方家里有关系。女方的父母看自己的孩子走了，气不过，往男方家的风水上动手脚，你知道，这种事，假的也就罢了，真遇到懂行的，难办。”
　　“什么来路？”
　　“我看不明白的路子。男方家的祖坟，被扎进了很长的钉子，但不在八卦的方位上。还有几颗榕树的种子，那些树长起来后，根系侵入坟墓内部，异常迅速的生长速度，破坏掉那片所有的棺木和黄金瓮。”
　　“他们家没人扫墓？”
　　“我说了，异常迅速，就几个月的时间，然后这家就败得一塌涂地。”
　　“最后有人发现吗？”
　　“那个男的死后，不知道为什么就变成孤魂野鬼飘在这里了，他倒是发现了，但是没用了，已经是绝户了。”
　　“和伍家有什么关系吗？”
　　“你知道它们很直，脑子不会转弯，伍爷爷出钱办了法会，它没有被超度，就记恨上了伍家；再者，它一门心思认定穿着道袍的人，就是当年给他们家使坏的人。反正就是恨上伍家了。”
　　“后来有没有找他们家麻烦？”
　　“有。有几次想对依依下手，她那时候还是孩子，暑假回来又都会碰上农历七月。我出手教训过它一次，就没再见到它了。”
　　“伍任的事，你觉得和它有没有关系？”
　　“不好说。你先去墓地看看情况，说不定那里能找到线索。”
　　“依依，明早去墓地吧。”
　　“好。李老师，你们说的话，我竟然都听到了。”
　　“我和你说过的，放松，你确实学的很快。”
　　“李老师，您过奖了。我们，要请人带我们去，还是悄悄过去？”
　　“你知道地方吗？”
　　“我不是很记得。”
　　“没关系，书生肯定记得。不要惊动其他人，你就当陪我去散步，谁问，都别说你记得墓地在哪里。”
　　“我确实不记得了，每年回来，都是路痴，没人带不认路，这个是大家都知道的。李老师，我挺想我爷爷奶奶的，他们都走了。”
　　伍依依想起奶奶，奶奶是很勤快的老人家，家里永远打扫得一尘不染，衣服总是干干净净。厨房的大灶还用着，有时候会用余火烤地瓜、芋艿给伍依依吃，软软糯糯，甜丝丝，热乎乎的，冒着烟，真是美味。奶奶会自己做咸鸭蛋，依依爱吃蛋黄，她就把蛋黄留给依依吃。奶奶很节省，半个咸鸭蛋的蛋白能吃两顿稀饭。
　　柴火灶煮饭，和铺子里的，是一个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