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灯的不具名裁缝铺》詩鈐

23、明足以察秋毫之末（7）

　　四国打心里觉得沈家不会同意拿这个儿子来冒险的。
　　谁知道第二天，沈柏谦亲自到铺子里，说一切全凭李老师调遣。
　　四国差点没惊掉下巴，李一元倒是有种安慰，嘴里说着“好、好”，不住地点头。
　　李一元把相关事项交代了，让他回去斋戒三天，在某一时间，剪下头发和指甲，拿红纸包好。然后带上换洗衣服，到铺子里住几天，直到事情解决。
　　沈柏谦走后，四国围着李一元打听起来。
　　“一块钱，你是不是料定他会来？”
　　“世上哪有什么料定的事。你太抬举我了。”
　　“老狐狸，你快说，快说！”四国不依不饶起来。
　　“像他这种出身，如果将来接手家业，要管的人和事会有多少？可能一个决定，就会牵扯到许多人的生计甚至是生死。一个当头儿的，需要什么？现在只是他自己的生死。拿做生意来说，以小博大是一种博法，稳扎稳打计算周全也是一种博法，其实没有好坏，只是在适合不适合。什么时候，采取什么样的对策，是壮士断臂还是绝处逢生，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全军覆没。怎么样？很刺激吧。”
　　“这件事，我们几个好歹有点保障，他是全暴露，还有可能被记恨，他自己我倒觉得还好，但，沈家也能豁得出去，真是非常意外。”
　　“沈家的家财势力不是一天积累下来的，就像一艘大船，你觉得，是临要撞上冰山了再掉头管用，还是有个经验丰富有胆有谋的好船长管用？”
　　“明白了。舍不得孩子套不得狼嘛。跟老天爷没有讲价的份儿。但天道平衡。”
　　“对。世界，说到底，不会按照某个人的想法运转；但每个人的世界，都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在运转的。两者之间，并不矛盾。”
　　“听不懂了。”四国摇摇头。
　　“科学上说，墨菲定律，怕什么来什么。其实应该是，想什么来什么。相信天道平衡，往往就能平衡。相信好心没好报，那就且等着没好报吧。那些成天说‘气死我了’的，多半真的就往那条路上去了。”
　　“哈哈哈哈哈，说得好！”
　　沈公子如约加入集体生活，拿出他当公子的所有威严要求控制同时在场的人数。
　　只是铺子里这帮人，有谁会听他的，大家不过乐呵呵一笑而过，该干嘛干嘛。
　　于是常常出现这样的场景，沈公子扶着额头，脸色灰白，不敢直视众人，低头默默数数，超过了，颠颠吐着往后院跑。
　　伍依依准备好东西后，也搬到铺子里来临时搭伙，高兴坏了所有人，这群人里，她是唯一一个会做饭的，人多一起吃饭，真是格外香。
　　纸扎是看了时辰送过来的，铺子后院腾出了一个空屋子，安置在里面，李一元放好了供桌，关上门，静静把法事做了。
　　一众人等在门口等着。
　　他出来后，四国问到：“我们现在怎么办？”
　　“等。”李一元很简单。
　　“要不要让大公子到外面去走走呀，吸引吸引注意力什么的。”四国建议到。
　　“你是想逗他玩吧？”李一元看着四国道。
　　“锻炼嘛，这样最能锻炼他了。”
　　“这个没必要。大家这几天，好吃好睡，养足精神，那东西来了，一次解决。”
　　“李老师，我该做什么？”
　　“让书生出来布阵，你试着全神贯注去‘看’，但是不要用强、要用巧，去‘看’他怎么布阵的，‘看’他如何画符，好好学下来，这些东西，将来都是你的。”
　　“什么是用巧不用强？”伍依依听不太懂。
　　“这个靠你的悟性。我试着形容，在将睡不睡间，恍恍惚惚的，但必须是头脑清明，必须松紧合宜、张弛有度。有一种分寸，功夫里叫寸劲。”
　　“通常他一出来，我就完全没有意识了。”
　　“试试看，不要管他，你要记住，身体是你的，你是主导。他跟你说过阴阳吗？”
　　“说过。”
　　“阴阳，互生和变化，虽然矛盾但是缺一不可；如果以强弱来对阴阳，弱阴强阳，如果以弱和更弱来对阴阳、那弱就是阳；别忘了，弱极就转强了，阴阳就又变化了。明白？”
　　“明白。”
　　“好。依依，四国天生有别人没有的屏障，七忆那对双刀也能护她无虞。你如果没有书生，我是不敢让你掺和到这件事情里来的。”
　　“李老师，我明白，我会努力。”
　　“依依，你要知道，有时候，放松是另一种努力。”
　　“好。”
　　纸扎在太阳下山后，会被李一元搬到铺子外头，距离铺子稍稍有点距离。有一条棉线穿了些小铃铛，一头绑在纸扎身上，一头绑在铺子门板的拉环上。
　　李一元几乎不睡，在铺子里端坐着，垂下眼帘；四国他们在后院各自的房间休息。
　　一切妥当后，不过到第三天夜里，铃铛就响了。
　　夏天的街道，露水带着白天的热气，捂住石板和草木，闷闷不透气，发哑，偶尔有竹鼠叫两声，“吱吱——”。
　　铃铛响了，书生也出现在铺子的小门边，旁边就是被拘在阵法中的黑核，和李一元点点头。
　　李一元口中念念有词，棉线自己往回收，带着纸扎一路往店里移。
　　忽然，绳子断了，铃铛掉到地上。
　　李一元看向书生，书生笑着点头，已经骗入阵里了，要的，就是它发火。
　　果然，不一伙儿，看到纸扎被丢进店里，已经是烂纸团了。
　　李一元来不及细看，地上的纸扎就烧起来了，蓝色火焰。
　　门口也平地冒出一团黑烟，渐渐化成了人形。
　　“最后再问你一次，度化，你去不去？”
　　“你不是问过了吗？要是去了，现在就见不到你了，不舍得呀。”那黑烟里幻化出一个人形，往前移动。
　　“你竟然能进得来？”
　　“没点本事，我怎么敢来呢？道长。”
　　“也亏得你进来了。如何？”
　　“什么？我怎么一点都没有感觉，咯咯咯咯咯……”
　　黑烟在铺子里慢慢膨胀起来，充斥着整个空间。
　　中间的人形，是个女孩模样，披头散发，但容貌维持得很好，不是第一看到那种血刺呼啦的模样。
　　“你连心都没了，怎么可能有什么感觉？”
　　“你有啊。道长，可怜可怜我吧，把你的心，拿来！”
　　黑烟中忽然长出一只手往外冲，直接往李一元心窝子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