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灯的不具名裁缝铺》詩鈐

19、明足以察秋毫之末（3）

　　那东西只是“看”着，没有眼珠，说“看”有些牵强。
　　一脸无知的样子，血糊糊地，咯——咯——咯咯——，转动着“脖子”，整张脸，一会儿倒，一会儿正，骨头摩擦的声音，任谁听了都是一身鸡皮疙瘩。
　　三个人，都被束缚得无法动弹。
　　李一元看样子已经快昏厥了；七忆想挣扎，越是动越是紧紧被捆绑住，那两把刀被掉准了刀尖，直指她的眼珠。
　　四国感觉快要窒息了，她的手一直是叉在裤口袋里的，忽然想起李一元给过自己一张符，说是保平安的，此时，她别无他法，只能对着符祈祷起来。
　　忽然那张符像是活了一样，从口袋里出来，只是往墙角去——四国说不出话来，腹诽到：“保平安？跑得比谁都快！”
　　墙角的符，忽然烧了起来，就像纸张从边角起火那样，渐渐蔓延到整个山洞，和那团黑雾拉锯着，胶着一团。
　　李一元掉下到地上，气也顾不上喘，一手拿出身上的符令，另一手竖起剑指在符上画了几下，末了，一口气吹上去，这一道被催动后，高悬在顶，变大了许多，也是一样，开始燃烧起来，渐渐，洞里的火光越来越亮。
　　七忆也掉了下来，下来时手指捏着刀尖，着地后一抛一接，刀把换回手中，第一反应就是往那“头”的方向刺过去。
　　那“头”仿佛预料到了，嘴张开，从裂开的地方继续扩大，眼睛的窟窿连接上，成了一个大洞，洞口越来越大。
　　七忆扑空。
　　那头李一元得了空档，召唤出提灯，灯笼出现后，他拿出另一张符令，是一道黑纸符令，灯笼悬在空中，火舌舔了出来，李一元用灯笼的火，引燃了手中的符令。
　　山洞里“轰隆隆”打起了雷来，闪电随之而来，随即出现了一群兵将，手执各类兵器，凭空降落，将山洞团团围住。
　　那团黑气，越缩越小，最终团在兵将当中，一身破衣烂衫跌坐地上，显出身形，不过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子，身材瘦弱，眼睛空洞洞，汩汩流血，张开口想说话，却只能发出“咯咯咯——”的声音。
　　灯笼恢复如常，只是光亮更胜之前，李一元定定神，稳住呼吸。
　　对方很愤怒，气焰也很嚣张，纵然在这样的压制下，依旧没有要认错的样子。
　　七忆仍旧摆着备战的样子，眼中都是光，与平常看着就是两个人。
　　四国站定一旁，静静看着李一元。
　　“今日是来度化你的。走，还是不走？”
　　地上那团，费劲地寻找着声音方向，咯咯转动着头，到了李一元的方向，咧着嘴，再次发出令人毛骨悚地咯咯声。
　　那声音，就像是指甲划过玻璃，只是响亮百倍也嘈杂百倍。
　　“劝你的话你要听。送你上路你不去，只能打散了你。”
　　仍旧是转着脖颈，裂开嘴，嘴里似乎也是空的，眼睛仍旧冒着血，嘴角往耳根的方向裂开，血顺着裂开的方向留了出来。
　　“你也害了不少人了，若你是苦，他们便不苦？”
　　忽然地上的她，渐渐抬起头来，上半身也直了起来，那张脸仍旧让人不敢直视，越发狰狞，就像在笑似的，笑得浑身像筛子一样。
　　忽然，她从嘴里吐出一颗什么，七忆在李一元旁边，立马挥刀去挡。
　　“哐啷”一声落地，黑乎乎钉了进去，像王水一样，一个坑，还呲呲冒烟。
　　她的样子，却在之后又开始起了变化。
　　“衣服”变得完整合身，像诗里说的“藕丝衫子柳花裙”，头发披散着，身量是孩子模样，看着有些不伦不类；脸上的五官，随着血水往回收，裂缝填补，也渐渐显现出来，五官齐整，笑起来一定好看得很。
　　在山洞里看着，仍旧让人不寒而栗，看着，也就八九岁的样子，没有长开来。
　　她环视了周围，还是笑了笑，第一次听到了那个声音，意外地好听。
　　“这么大阵仗？我也算没白来了。”
　　冷冷地话说出来，就像把人裹进风霜雪雨中一样。
　　“你终于肯开口了。”李一元说到。
　　“开不开口又有什么所谓呢？终归被人践踏了一辈子，谁又在乎过我开不开口。”
　　“度化你，走不走？”
　　“呦，我都不敢想我还能被度化。度化，哈哈哈哈哈……”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你是哪门弟子？”地上的“人”好像认出李一元，开口问到。
　　“修道，自然是道门弟子。”
　　“好一个伶牙利嘴的道门弟子。真是，半句真话都没有。”那人侧着头看着李一元，阴阴地说，“你师爷，都没逃过去，你觉得你能逃得了？”
　　“我不逃。只想与你了结了这件事。”
　　“说得好轻巧啊。了结这件事。怎么了结？或者灭了我？或者度化我？”
　　“是。看你怎么选。”
　　“啧啧啧，你啊，果然也只是徒子徒孙，比不过你师爷，也比不过你师父。”
　　“无所谓比得过比不过，我若做的不好，他日自然要去领罪，不过这与你无关。你且说你的事。”
　　“我说我的事，有什么好说的。你要听什么时候的事？”
　　“随你。”
　　“可是我不记得了，怎么说呢，嗯，让我想想。”那人拿手指在地上画起了圈圈。
　　李一元有些警惕，手背在身后，暗暗掐着指诀。
　　那人盯着地上，仿佛要看出窟窿来了，借着紧紧一缩，变成一个小点，往上面冲，所有兵将一时领命，举起武器，这里尽是天罗地网，谅她逃不走。
　　忽然一个调转，直接奔着刚刚吐出来的那口东西，一头扎进地里。
　　这下子，谁都没有料到，就这样，平地不见了。
　　李一元傻眼，灯火飘过来一照，地上只是个浅浅的窟窿，什么都没有。
　　七忆忽然说：“还在。”
　　“什么还在？”
　　“那东西还在，只是藏起来了。小心！”
　　那玩意不知道何时冒了出来，直接奔着李一元后背去了。
　　四国侧身过来，挡住李一元后背。
　　电光火石间，那盏灯笼得了李一元的命令，旋转起来，将一众人等，裹了起来，瞬间腾挪回到裁缝铺的后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