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灯的不具名裁缝铺》詩鈐

11、都在残山剩水中（3）

　　书生把事情说得非常简单，就几句话：
　　“我以前画过一幅山水，在各种机缘巧合之下，这幅山水会变幻，有缘人能进到画里——其实是山水中。呃，怎么说，反正就是进去，另一个，时空。”
　　伍依依张大了嘴，眼泪都来不及擦，只是慢慢安静了下来。
　　书生接着说：“这幅画的事，开始我以为是自己脑子出了问题，直到有个朋友帮忙确认了，才确定下来。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画的事，传到了朝廷权贵耳朵里，就有人上门索要强征，我是万万也不会给的。又是要买，又是要抢，后来还偷。再后来，就，烧了。不是，我说你们，你们怎么都那么爱动火。”
　　“烧光了？”伍依依挂着鼻涕，接着问。
　　“没有。那幅画有灵性，就烧掉了一部分，山石没烧，水没着，就是草和树没了一些。然后，画反过来包着火焰，就凭空消失了。”
　　“然后呢？”
　　“我送命了。当了好几年孤魂野鬼。其中有些事就要你自己查了。”
　　“等等，你那个朋友呢？没被人灭口？”
　　“没人知道，除了我，世上还有第二个见过这画的人。”
　　“你还说伍任傻，我觉得你也够傻，如果没有第二个人知道，那怎么这幅画的事情会被什么权贵知道？人心难测。”
　　“你想知道的，我能说的，就这些。”
　　“你后来再也没画出来过？当时是怎么就出来的？”
　　“当初，哈哈，当初，哈哈哈哈哈，我也想知道当初是怎么回事。”
　　书生从未有这般模样，他不是不说，伍依依感觉得到，书生也有许多的疑问。
　　“你，是几岁跟的我？”
　　“你一出生，其实我就在了。”
　　“为什么我记不得了？”
　　“总有原因吧。”
　　“呵呵，又是不能说。”伍依依想起什么似的，问书生，“李掌柜知道这件事吗？”
　　“知道。他也在找这幅画。我不知道时间对的上对不上，他说他见过这幅画。”
　　“他见过？”
　　“你知道他的铺子后面有口井，但你知道那口井有什么稀罕的吗？”
　　“什么？”
　　“那口井，每个月十五，会开一次，能去到其他地方。”
　　“什么意思？”
　　“就你们这个时代说的穿越。”
　　“不是，我是说，你跟我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我也想知道有些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没有办法。如果可能，你能帮我。”
　　“我？我帮你？呵呵，大哥，你说笑了。”
　　“他的铺子，很不一样，怎么说，好像是一个独立于世间的，在时空外的存在；但好像又不是，因为是那么真实的存在。”
　　“你，进不去对不对？”伍依依眼睛发亮，问到。
　　“进得去。”
　　“我明白了，你进去了，就出不来了，对吗？”
　　“出不来？出不来我跟着你进进出出这么多回？逗我玩？”
　　伍依依忽然有个想法，就是进到铺子里，书生会被压缩到某一个角落，她会变得自在的原因，就是这个。
　　可能受限于某些原因，他在铺子里和在外头，是两种状态，伍依依就是两种感觉。
　　“你真是比那个傻小子聪明多了。”书生的声音再次响起。
　　伍依依擦擦脸，还是回到冷冷的样子，似乎什么心思都没有——也只有书生，以这样一种非常奇异的方式成了最了解她的人，伍依依这样想着，自己都觉得可笑。
　　伍依依最大的情绪其实是愤怒和无能为力，她并没有更多的心情去了解其他的事，尤其是书生，反感到无以复加，只想摆脱。
　　知己知彼这种事，她明白，但就是厌烦到了一定程度，不愿意去做。
　　伍依依还是会往裁缝铺去，她知道后院那口井，却从来也不在铺子里其他人面前说什么。只是等，等一个适合的时机。
　　她会有一种很朦胧的感觉，书生的那幅画，和这口井，似乎有什么样的关系。
　　伍依依仍旧很周到地跑到铺子里，偶尔给他们做饭，耐心地提醒一直把所有事情忘掉的七忆，看着四国时装表演一样地换着各种衣服，偶尔也会见到狂吐的沈柏谦，在这里，因为书生几乎变得不存在，她觉得才能真的放松下来——相对放松，毕竟，很多事情都还没有着落，一大堆的疑问。
　　李一元似乎是明白她心里怎么想的，只是什么也没说。
　　毕竟和伍家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交情，就当照顾自己兄弟的孩子，伍依依一直是很规矩的，没有做任何跨线的事。只是她的身上，有股阴恻恻的寒气，生人勿进。
　　有次在铺子里和他们聊天，伍依依泡茶是一绝，她的心确实比其他人静，很多事情做起来就容易专心，容易投入。
　　李一元那天兴致挺高，看着伍依依，说了一句：“如果你真想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可以教你查。”
　　“谢谢李掌柜。”伍依依很开心，但口气平和。
　　“但是，有个条件。”
　　“什么？”她知道，世间事，总要讲究个平衡。
　　“我要你帮我画符。”
　　“李老师，这是为难我。我不会的。您不信，可以问问我父母，我没学过。”
　　“我知道，你不想接手家里的事。我是说，要你从书生哪里学。”
　　“这个……”
　　“你考虑看看。”
　　李一元也不让她立刻下决定，只是淡淡然说了这句话。
　　伍依依心里来回权衡，却越发急躁起来。对她而言，最大的目标是摆脱身上这个东西，次一级至少要知道来龙去脉。但真的给她机会了，却要用另一件也不是那么乐意的事情去换。找书生学画符，这人什么时候会画符了？凭什么，要去找他学？回头不知道又会开出什么条件来。伍依依很烦躁。
　　“你有没有听说过我铺子的事？”李一元轻声道。
　　“您是说什么？”
　　“后院那口井。我可以告诉你的是，这口井，和书生的那幅画有关系。书生不止会写字画画，符和阵也是他擅长的。要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能画出那样一幅山水画？人是万物之灵，画符的道理、布阵的道理，有时候，和画画写字，其实是差不多的。所以，依依，好好想想看吧。”
　　“好，我答应您。”伍依依听到这里，决断迅速。
　　“李老师，我能不能再问个问题。”
　　李一元点点头。
　　“书生，山水画，铺子，井，我和你们，您和伍家，是不是都绑在一起了？”
　　“世间因缘和合才能生出万物，自然是在一起的。”
　　伍依依咧嘴一笑，似乎明白了什么。
　　她在李一元这些看似平淡的老生常谈中咂摸出了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