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堂春》风鉴

17、第 17 章

　　17.
　　沈庭清万万料不到他这般神伤，竟就当着自己的面流下了眼泪。老沈这可是急坏了，匆匆忙忙站起来，对祁允和抚也不是、擦也不成，只能拍拍他的肩膀，急道：“允和啊，儿婿啊，你别哭呀！你先听我把话说完，我是要有儿子了，而你也要有儿子了！”
　　祁允和吃惊地抬头看他，又是一颗泪珠淌下。
　　“允和！”这时身后传来一女子的叫声，沈庭清转头一看，正是那长公主好巧不巧地来了。
　　长公主远远便瞧见祁允和坐在椅上眼泛泪光，她这小妇人脑子不好，可眼睛可好着嘞！一进来便瞪了沈庭清一眼，毫不客气道：“允和，你怎么当着沈大人的面哭成这样！这么大年纪了，也不知害臊！”
　　沈庭清一听就火气上涌，可又不得冲撞她什么，只得退到一旁，叫了声“长公主”。
　　祁允和忙对长公主道：“娘，你又误会了！沈爹爹是来告诉我，衍直有了我的儿子！我那天就和你说过，他对我遮遮掩掩，一定是有事瞒着我！”
　　长公主气极：“你又在瞎说！就是那个人有了你的儿子我也不会再让他进这个门！”
　　“娘！”祁允和急得蹿了起来，忽然大声咳嗽，面上血色全无，捂着心口动弹不得。
　　沈庭清看见他毒发的模样，想到今日也是衍直该吃药的日子，他想要离去，可长公主却逼问道：“沈庭清，你把话说清楚了，你那儿子肚子里究竟是不是我儿的种！”
　　祁允和急道：“娘！你怎能这样说话！”
　　长公主却道：“他那儿子本就是私生，之前攀到咱们王府来，已是他的幸运。如今你已把他休了，他却来说有了你的儿子……允和，你再善良也不能这般愚蠢啊！”
　　沈庭清听她这般羞辱，顿时怒火心烧，又见这允和这般不争气，只知听他娘的话，若是衍直再回到这家里，不仅要受这鸟气，连孩子都要被人怀疑出身。
　　沈庭清本就是个极为护犊之人，此刻也是被长公主激怒，便道：“我儿福薄，与祁王的孩子早已不幸夭折。此刻他自由自在一个人，何必要自取其辱受那孕子之苦！是我笨嘴拙舌，让祁王生了误会。等我那小儿子出生了，也不必烦请祁王驾临，我府中皆是福薄之人，消受不起！告辞！”
　　沈庭清就此甩袖离去，却听祁允和叫道：“沈大人！我答应的事情定不会食言！”
　　沈庭清回头望了他一眼，只是重重叹了一声，又忍不住说道：“也请祁王答应以后不要再见我的衍直！”说罢便转身离去。
　　沈庭清回到家里，还是怒气冲冲，担心气着赵衡，便独自一人坐在大厅里消气。可他是越想越气，茶水喝了一杯又一杯，这气是如何也消不下去。想到自己的儿孙受到这般侮辱，赵衡又对孩子不管不顾，整日就知道离家出走。
　　老沈这一气，便把自己给气倒了，躺在榻上眼前阵阵发昏，头疼得还似快裂开了一般。赵衡挺着快生的肚子在他一旁照顾，还为沈庭清输入真气舒缓心神。
　　沈庭清看着自己心爱之人为了自己这般受苦，而他心疼的儿子又替那个不争气的祁允和怀着孩子。老沈的心口便堵得厉害，如何也舒缓不开。他又不敢与赵衡说明，生怕他一个不高兴大着肚子杀到长公主家里去。
　　沈庭清便一声一声地叹着，叹着叹着中途还要担心沈衍直是否用过药了，叹着叹着又听赵衡说肚子有些发硬，吓得老沈要逞强爬起，可又倒了回去。
　　赵衡又说并无大碍，从前生衍直前也是常常这般。沈庭清只能对他多番嘱咐，要他疼了便立刻叫人去找大夫，不能如从前一般马虎。
　　过了一阵沈庭清又是心口作痛，被赵衡抚了很久才肯说自己的儿子被人欺负了，但又不说是谁。他心中堵得难受，叫阿让把沈衍直叫来，叫他跪在榻前，命令他以后再也不准去见祁允和，否则就和他断绝父子亲情。
　　沈衍直还不知发生了什么，见父亲病着便只是说好，转眼沈庭清又心疼地道：“快起来吧我的儿，你怀着孩子不能在地上跪着。快回去好好歇着。爹没事儿，躺一躺便好了。”说完又叫阿让把沈衍直送回去。
　　沈衍直一脸懵逼地被呼来喝去，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
　　沈庭清对沈衍直吩咐好了，又握着赵衡的手道：“明天你去见那老小子，我陪你去。在里面见着那个祁允和，咱不理他！这小子仗着他舅舅的威势，把我好好一个儿子折磨成现在这样，年纪轻轻身边就要带个拖油瓶，他倒在家里乐乐呵呵，还怀疑我儿的清白。这小兔崽子，有爹生没娘养的东西！”
　　“哎呀。”沈庭清一边在那儿骂着祁允和，赵衡却忽然捂着肚子叫了一声。沈庭清连忙捧着他的肚子，小声安抚着：“不是说你。你要是和那允和一个德行，我就把你掉过来打！”
　　赵衡的腹中便踹得更加厉害。
　　沈庭清看着赵衡的脸色，又忽然一把抓住他的手，口气带着警告：“你可别跑了！我知道你这毛病，每回我和衍直生点小病你就要跑。我这病又不是因你而起，你跑什么跑！”
　　赵衡听了，呆呆地望着他，似乎在思考些什么。
　　齐耀珩要赵衡午后才去见他。这会儿沈庭清的气消了不少，人也好多了，便把沈衍直按在家里，自己陪赵衡过去。可刚到门口吹了阵风，沈庭清又觉得头晕，勉强走了两步，竟就软倒在地上。
　　沈衍直又赶紧找了大夫来看，大夫也只要沈庭清喝些静心降火的药物，不可再动怒伤身。沈庭清这会儿头晕得厉害，便在榻上躺着。沈衍直说要不然就不去，但临门毁诺总归不是办法，便宽慰着老沈说他陪赵衡前去，一路都在马车里坐着，应当无碍。
　　沈庭清别无他法，又对赵衡改了说法，说他进宫之后要听祁允和的话，如果这小子有所冒犯也只能暂时忍着。
　　沈衍直奇道：“爹，这关祁允和何事？”
　　沈庭清只道：“没事！你就在车里坐着，照顾好你爹就是了！其他的你一概别管，记着我和你说的话，不准见那祁允和！”
　　沈衍直也不好再问，披上披风盖住身形，陪着赵衡上了马车。路上赵衡让沈衍直躺到他身边去，抚着他的小脑袋，温声问他：“心肝宝贝，你喜欢那个小和吗？”
　　“小和？”沈衍直反应了半晌，“祁允和？”
　　赵衡点点头，眼神里透出一阵认真严肃。
　　沈衍直趴了回去，只道：“我不知道。”但想起他的爹爹叫祁允和小和，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赵衡皱了皱眉，又道：“心肝宝贝，你喜欢‘大将军’吗？”
　　沈衍直吃惊地望着他，“爹你怎么知道大将军？”
　　赵衡道：“你生病的时候，叫了大将军。”
　　沈衍直“哦”了一声，便要躺下，又听赵衡道：“你又叫了允和。”
　　沈衍直正要躺下的身子猛然僵住。
　　“心肝宝贝，你可以两个都要，爹帮你。让大将军和小和商量，谁大谁小。”
　　沈衍直一向知道他的衡爹爹思路异于常人，但没想到他的思路不仅异于常人，还十分广阔！
　　两个都要。“我的天呐……”沈衍直忍不住低呼起来。
　　赵衡又认真地点了头，却听沈衍直道：“不可能了。大将军，已经不在人世。就算他还活着……”
　　沈衍直的话音戛然而止，赵衡却耐心地等着他的下文，可沈衍直却没有说话，眼中慢慢蓄着泪水。这时赵衡伸出手去，摸了摸他的头，说：“心肝宝贝，你想做什么，爹都帮你。”
　　沈衍直抬起头来，眼中满是泪水，吃惊地望着赵衡。赵衡摸着他的小脸，拿过帕子擦去他的眼泪，对沈衍直呜呜地哄着：“心肝宝贝不哭不哭，不开心的事情，都和我说，爹保护你。”
　　沈衍直已经二十多岁了，是嫁过人的人了，可赵衡依旧把他当作那个刚刚出生，躺在自己手心里，小肚子鼓鼓地喘着气的小娃娃，与他在九个月的时间里性命相连的心肝宝贝。
　　沈衍直忽然低下头去，贴在他爹的手心里无声地掉下了泪。赵衡心疼坏了，轻轻抚着他的小脑袋，低声叫着：“心肝宝贝，心肝宝贝……”
　　后来沈衍直躺在赵衡身边说了很多事情，说他如何爱他的大将军，但他却明白大将军却不爱他。他知道他不能放弃一切、放弃他的沈爹，去追逐大将军，故而他还是同意了陛下赐下的婚约。只因沈庭清与他说，只要有人肯守着他一辈子，便认了这命。他心中虽然不愿，但是为了他爹不受牵连，还出于对沈庭清的无上信任，还是答应嫁进祁王府。
　　赵衡却道：“心肝宝贝不喜欢小和，心肝宝贝不要委屈。”
　　沈衍直却摇头道：“我试着喜欢过他，可他与我有太多不同之处。他越是对我好，我越是想到大将军，忍不住将他二人进行对比，允和便愈发地不堪。我是不是对允和太过残忍，对他要求过高？我知道他和大将军本就不是一类人……”
　　赵衡道：“心肝宝贝知道大将军是怎么样的人吗？”
　　沈衍直道：“他很好，他待我很好，待其他人也很好。”
　　赵衡道：“大将军没有不好吗？”
　　沈衍直被他一问，忽然愣住，竟说不出话来。
　　赵衡见他不说话，就抚着他的头，温柔地望着他。
　　“应该，也是有的吧……”
　　赵衡又问他：“心肝宝贝想到谁会开心？想到谁又开心又难过？”
　　沈衍直便陷入了沉思，久久没有答话，一直到马车停下，他才坐起身来，扶着赵衡下了车，像个大人似的和前来接赵衡的宫人交流谈话，给那宫人塞了银子。
　　赵衡在一旁静静地看着，面上带着笑，看着自己的心肝宝贝此刻像沈庭清一般成熟、体贴、周到、睿智……想了十七八个词……
　　宫人要把赵衡接走时，沈衍直还给赵衡整理了衣衫，还叮嘱了一些事宜，要他不想说话或不知如何说话便说上一句“陛下万安”，临了又对赵衡说道：“爹，你若真的不知如何作答，你就看着允和。他对宫里的事情都很熟悉，他知道轻重，他会护着你的。”
　　“好，”赵衡乖乖地说，“听小和的。”
　　沈衍直疲惫已久的面上忽然露出了笑容：“叫他祁允和便好。别叫他小和，他会害臊。”
　　“好，”赵衡又应着，转身跟着那宫人走了，忽然对那宫人问了声，“你先带我去见小和吗？我想见他。”
　　那宫人忙道：“祁王殿下也在陛下宫中，沈夫人随老奴去见陛下便可见到祁王了。”
　　沈衍直在后头听见，只能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