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粉佳人》庐山烟雨浙江潮

19、营救（3）

　　“两个人。”黑宇像是回答现在几点了一样的答道，蕊芝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到了嗓子眼。
　　“你开玩笑吧——”
　　然而没等她说完，借着昏暗的光线，她的眼睛瞄到了他们背后横七竖八躺着的“尸体”中，其中一个拿着枪的手抬了起来——
　　蕊芝的身体反应快过大脑，她的手灵活地摸到黑宇的腰间抽出一把手枪，毫不留情的朝着没死透的那个人砰砰砰地开了三枪。
　　“漂亮。”
　　黑宇赞赏到，但是蕊芝并没有觉得开心。
　　“你们就两个人，怎么打的过他们几十个人？”蕊芝屏蔽了刚刚杀了一个人的感受，非常现实地问道，毕竟这个时候没有功夫多愁善感。
　　“这是无奈之举，晚点跟你解释。更残酷的情况我们也经历过许多次，你大可放心。”
　　确实，黑宇和他的伙伴配合地非常好，一楼所有的火力都被他的伙伴引开了。黑宇只负责杀到二楼，然后关了手电筒，在黑暗中带着蕊芝逃跑。
　　他们终于跑出了厂房，天空中没有一颗星星的光线照亮大地，黑宇一路抱着蕊芝在完全的黑暗中行进。她不知道黑宇是怎么看到路的。也许他和野兽一样，蕊芝想，可以通过气味和声音来辨别方向。
　　空气中似乎依然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蕊芝觉得脚上依然能感受到尸体软软的触感。黑宇一路抱着蕊芝，快速找到了他停放在小树林里的车，把她放进后座之后又为她系好安全带，道：“别怕，马上就结束了。”说罢他利索地到拉开车门，发动了汽车。
　　“Morrison，我们已经安全到达车上。”黑宇发动汽车，按着入耳式对讲机说道。
　　“收到，一楼的人已经清理完毕，已经通知Vegas警署，增援10分钟内就到。”
　　黑宇把车开了出来，开上大路，在漆黑的夜幕中驶离废弃的工厂。车里只听得见引擎转动的声音，蕊芝依旧光着脚，脚板在车后座的地毯上触感湿湿粘粘的一片，自己的血混着别人的血。然而受伤的地方却不觉得痛，只觉得冰凉。冰凉的一片，从脚心一直蔓延到胸口。蕊芝机械地抬起手，按在自己心脏的位置，心脏却依旧剧烈的跳动着，显然过量的肾上腺素还没有被血液稀释。
　　或许也不该稀释，因为危险还没过去，毕竟此时此刻，他们还处在生死一线上。蕊芝望向窗外，从一晃而过的路灯判断，他们的时速至少有200迈。很快，周围的景色从荒芜变得有了些烟火气，看样子是上了通往Vegas市区的高速公路。黑宇的车技极好，在车流中穿行着，始终和其他车辆保持着安全距离。他没有说话，蕊芝也安静着，她知道黑宇此刻精神高度集中，容不得打扰，但是从周围环境来判断，他们离救援已经不远了。
　　就在这时，砰的一声，车身剧烈的晃动了一下。蕊芝对车是略懂一二的，她知道左边的后轮胎被打爆了，好在他们的车是四驱的，车身没有完全失去平衡。
　　“蕊芝！快趴下！”黑宇发话，声音中少有的染上了紧张。但是此时蕊芝并没有精力细品黑宇的情绪，立刻照做了。车速被提了起来，蕊芝趴在后座上，耳边是引擎轰鸣马力加大的声音。车窗外密集的枪声几乎是立即响起，有远有近，看样子对方的增援先他们的一步到了。蕊芝闭上眼睛，心脏在喉咙里扑通扑通地跳着。在这命悬一线的时候，她能做的却只有祈祷。不管那在天上的是什么神，请帮帮她，帮帮黑宇。她愿意从此以后只做善事，当一个慈善家。
　　黑宇一路在高速公路上飙着车，期间车身经历了几次撞击，好在蕊芝趴在座位上，系着安全带，没有被撞击波及到。终于，豆子击打盆底一般的枪声渐渐远去，看样子他们暂时甩掉了追兵。已经快到市区了，前方远远看到的就是Vegas市区不夜城的万家灯火。
　　“Morrison，我们遇到了追兵，你那边怎么样？”
　　“我按计划跑了另外一条路，没有遇上追兵，看来他们都奔你去了。你还好吗？增援到了吗？”
　　“已经看见警车队了。你自己小心。”
　　蕊芝闻言，战战兢兢地撑起身子看向车窗外，果然，前方已经俨然是一片警车红蓝车灯的海洋。车子继续高速向前行进着，一直驶进了警车队伍中才逐渐放慢了速度，最后在一个安全的角落停稳。周围立刻有身穿制服的警员围上来。
　　“蕊芝？你怎么样？”黑宇发话道，蕊芝几乎没有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什么，然而行为先语言一步做了答。她扑向前座，环住黑宇的脖颈，亲吻他的额角，用最原始的方式表达着重获新生的喜悦。
　　然而几乎同时蕊芝就意识到了不对——黑宇在她的触碰下，向一边轻轻倒了下去。她低头一看，黑宇黑色的外套赫然已经被血染湿，腹部右下方的伤口还在涓涓地冒着血，在地上已经形成了一个不小的血泊。挡风玻璃上爬满了蜘蛛网一样的裂痕和弹孔。
　　“黑宇…黑宇？”蕊芝大脑一片空白，短路了一样。她徒劳的叫着他的名字，难以相信眼前的事实。“不，醒醒…黑宇…醒醒…”眼泪不受控制地大滴大滴地从蕊芝的面颊上滑落下来，模糊了她的视野。她在后座上站起身，探向驾驶仓，一只手捧住黑宇的面颊，黑宇英俊的面孔苍白如纸，回应她的是则是沉默。
　　然而下一秒，蕊芝伸手按下了车门锁，她猛地推开车门，对围在车外的警员们嘶声喊道：“救命！这里有人中枪了！快叫救护车！！”

　　“所以黑宇现在还没有醒来，这让你很担心，是吗？”
　　“是的。”
　　“通过听你的描述，我感到其实你对于黑宇现在的状况非常自责。”
　　“是的。”
　　“但是你也明白的，不吃东西不睡觉，对于你们现在的处境并没有帮助。”
　　“嗯。”
　　“你已经愿意和我交谈了，这是一个好的开端。也许会有帮助的下一步是尝试着好好照顾一下自己。毕竟只有自己把自己照顾好了，才有能力去照顾黑宇。”
　　蕊芝向后靠在柔软的沙发上，深吸一口气，没有回应Dr.Shinnick的话。坐在她对面的单人沙发上的是Los Santos大学附属医院心理科的首席心理学家，Dr. Anna Shinnick。蕊芝因为做噩梦、发抖、流汗以及惊恐被她爸爸送来做治疗，病症是典型的创伤后应激障碍，俗称ptsd。蕊芝一开始是不愿意去的，但是葛秦的态度很坚决，表示如果蕊芝不去的话就不让她去看黑宇，所以蕊芝还是不情不愿的答应了。
　　“我不饿，我不困。你们能不能别逼我了。”
　　闻言，Dr. Shinnick从沙发上站起身，到自己的办公桌前的一沓纸上快速地写起来什么，写完后利落把写好的东西撕下来，然后再次坐回蕊芝对面的沙发上，向前微微躬身，把纸条递给蕊芝。
　　“酒石酸唑吡坦片，是安眠药的一种，不会形成药物依赖。你睡前10分钟内吃一片。”
　　蕊芝出于礼貌接过了Dr. Shinnick的处方，然而内心对于Shinnick的好意完全不买账。她不是睡不着的，在黑宇病房里的折叠床上她睡的着。虽然只有5小时左右的睡眠，但是对于近期精神时刻处于高度亢奋状态下的她已经够用了。吃也不是不吃，她只是不吃她的营养师给她配的餐而已。毕竟谁有心情吃牛油果沙拉。她吃一些高能量的，比如外科楼楼下咖啡厅的芝士蛋糕和樱桃可乐。
　　黑宇住在同一所医院外科大楼20层的单人间，从两个星期前的Vegas枪战昏迷至今。子弹取出来了，好在没有伤及要害，但是因为失血过多，导致大脑长时间供氧不足，陷入了昏迷。医生说他能活下来已经是个奇迹，也许很快就会醒来，也许从此会变成植物人。
　　“好的Dr.Shinnick，我知道了。”蕊芝瞄了一眼墙上的时钟，她们今天的时间差不多到了。说罢向Dr.Shinnick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准备起身。
　　“好吧，蕊芝，我们今天就到这里。”Dr.Shinnick回以微笑。这位在los santos小有名气的大小姐，虽然自我且任性，但是是一个内心纯真并且很讨人喜欢的人。这半个月以来她们谈了5次，蕊芝并没有说很多话，但是Dr.Shinnick感觉得到，职业使然，她的感觉大多是准的。
　　离开了Dr.Shinnick的办公室，蕊芝直奔外科大楼。一楼大堂的电梯间寥寥的站着几个人，蕊芝抖着腿，焦躁地等着电梯。终于电梯叮得一声到了，她立刻走了进去，熟门熟路地按下20楼键。黑宇的私人病房在外科楼右翼的尽头，走廊里两排靠墙站着八个身着便服的保镖。24小时允许探病，家属可以陪同，都是私人病房的特权。而保镖则是葛秦的安排，黑宇舍命营救蕊芝，他是看在眼里的。所有有机会进入黑宇病房的医生护士的资料，都让八个保镖熟记于心，如果有其他医护人员或者访客想进病房，都必须要搜身。
　　窗外是los Santos的市中心，一排排玻璃外墙的大楼映射着早晨的朝霞，像是一潭平静的湖水，忠诚的倒影着天空的光与辉。蕊芝走进黑宇的病房的时候刚好赶上医生查房，几个身穿白大褂的医生围着病床上的黑宇。医院的两个护工和葛家的管家，郑姨，也在。
　　“目前情况就是这样，病人生命体征稳定，大脑没有器质性损伤，但依然没有醒来的迹象。”一个医生说到。
　　“葛小姐，你来的正是时候。”另一个医生注意到蕊芝开门进来的蕊芝，向她说道，“每天和病人说话，有做吗？和病人说话可以帮助他醒来。”
　　“有的，医生，有的。”蕊芝把手指插进自己柔软的发丝里，将额前的碎发向后脑撸去，“医生，请告诉我，他什么时候会醒来？”
　　“这个问题我们已经回答过很多次了，可能马上醒来，也可能永远不。现代医学有它的局限性，很多事情不在我们的控制范围之内。”
　　蕊芝低下头，看着地板，刚才向耳后别好的碎发又掉了下来，挡住了视线。
　　“别难过，”这次说话的是个年龄较大的医生，是这里的主任，“我们会尽全力帮助病人康复的。很多案例都是在我们就要放弃一切希望的时候，奇迹就发生了。”
　　说完，医生们离开了。
　　病房里顿时空了下来，护工们和郑姨没有说话，只有心电图机滴滴作响。
　　“都出去。”蕊芝依旧低着头，喃喃自语道。她的声音很轻，然而郑姨等人闻言，立刻逃命一般地离开了病房。她们是害怕的，就算平时再怎么孩子气怎么平易近人，葛家大小姐终究是大小姐。蕊芝和床上的这个男人关系不一般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们谁都不愿意当替罪羊。
　　于是很快装潢简约但是设计精心的私人病房里，只剩下蕊芝和黑宇两个人了。蕊芝坐到黑宇床头的一把椅子上，双臂撑在床边，撑着下巴，端详着黑宇的睡颜。黑宇本来就属于衰老得慢的类型，而睡着的黑宇看起来毫无防备，比平常更年轻。如果不认识他，告诉蕊芝眼前这个男人二十五六她也会信。
　　“黑宇，你看我黑眼圈是不是很重。楼下咖啡厅的小哥问我是不是最近整天通宵打游戏。你说他有没有脑，我天天往医院跑，哪有时间打游戏。”
　　心电图机滴滴的响着，蕊芝的话像是扔进湖水里的石头，在空气中激起一些涟漪，但是很快就消融在一片死寂中。
　　“我刚刚又去见了Dr.Shinnick。心理医生我高中的时候也是见过的，她们身上都带着那种‘你可以相信我’那种气场。你说她们累不累，装睡之人叫不醒。我就喜欢我现在的状态，这样挺好的。至少我可以天天这样看着你，不用解释，也不用担心尴尬。”
　　回应她的依然是沉默。过去的两个星期几乎每天蕊芝都是这样和黑宇说话，从早说到晚，有时候会给他念书或者念报纸。像是抓紧一根救命稻草一般，这是她唯一能做的。良久的沉默过后，蕊芝低下头，把面颊埋进双手中。她不能放弃，她不能崩溃。因为躺在这里的人是黑宇，如果他昏睡10年，那她就10年如一日地陪着他；也因为她是葛蕊芝，而这天底下还没有什么是她葛蕊芝想要而得不到的。
　　蕊芝把一只光洁的手伸进雪白而脆的被单下，握住了黑宇的手。他的手是温热的，带着握枪形成的薄茧，和从前一样，什么都没有改变。这让蕊芝有着些许的安慰，至少黑宇的□□是活着的。
　　“黑宇，我喜欢你，不是喜欢你做派的那种朋友的喜欢。拜托请快点醒来，你的路还没有走完，不能就这样走完。这世上还有很多风景，我们要一起去看。”